周云是個土生土長的江陵人,在家里排行老三。
父母生下他的時候,家里的大姐餓死了。由于缺少營養,周云出生的時候瘦弱的不行,醫生護士都說這孩子有可能養不活,可是周云卻是在父母照看下來生龍活虎。
還記得父親生前就對他說過,他命硬,閻王爺都不收留他。
可是周云的命也不好。
原本以為災情過去了,一家人的日子會好起來時,周云的父親與朋友合伙開了一個小機器作坊,朋友心思不正,偷做私活,可是他父親卻頂了缸,進了學習班。
母親也連帶受苦,只能做零工用一點點微薄工資帶著周云,家里吃的菜,有時候還要去菜場撿,當然也沒少挨打。
母親身體本就不好,生了場病沒熬過去,就剩下周云孤零零一個人,其中艱難困苦,旁人根本想象不到。
苦苦支撐了兩年,周云幾乎要撐不下去的時候,父親終于被平反釋放出獄。
父子一見面就緊緊抱在一起痛哭,年僅10歲的周云暗中發誓要成為人上人,不再受人欺負。
可是當老天爺討厭一個人的時候,總會有各種方法讓他倒霉。
周云的父親是個聰明人,有些能力,但是因為犯過事,沒人再愿意跟他搭伙過日子。為了給孩子更好的生活環境,趁著改革開放大潮,想要致富。
他和幾個同事利用廠里的設備,弄了個小型加工廠。結果,因為一次造作失誤,他們將設備搞壞了,本不是周云父親的責任,但是他們知道周云父親老實好欺負,紛紛把責任往外推。
最終所有的高額債務,全部落在了周云父親一個人的頭上,連遭打擊之下,本來就在獄中百病纏身的父親,怒火攻心,竟直接一倒不起,撒手人寰,周云跪在父親床前,聽到最后的一句話就是那句話:
“兒啊,你命硬,閻王爺也不收你,所以你要好好活下去.....”
周云的命是真的很硬,如此劇變,這么小的孩子怕是活不下去了,但是李佩青的父親看中了他,帶他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李佩青的父親叫李尚功,是民國武術家李書文的后人,來江城拜會祁門后人,碰巧遇見了痛失雙親的周云,動了惻隱之心,收下周云做了徒弟。
周云經歷了父母雙亡,鄉親冷眼,對這世界無所眷戀,但是李尚功的出現卻讓他感覺自己是將要溺死的人,抓住了一絲希望。
剛剛進入李家家門時,周云覺得這里跟地主家似的,院子大,敞亮。
每天,好幾個跟他年紀差不多的孩子在一起,做一些打雜的活。
明明是被收入門下做了門徒,做的卻是一些下人的工作,有一些孩子直接受不了,哭鬧著要回去了,李尚功也不攔著,直接差人就把孩子送走。
但這對于周云來說卻完全算不了什么,在他眼里那些哭鬧的孩子只讓他覺得吵鬧,李家的傭人見他話少,總差使他做點活,一群同齡人也叫他“周悶子”。
周云不在乎,只要能吃飽飯,好好活下去就是他的念頭。
三個月就這么過去了。
一天天還沒亮,周云就被叫起來,說是李尚功師父找他有事,周云經歷了那么多事,心思比一般小孩多,知道不尋常。
走過院子,來到寬敞的堂屋。
李尚功已經坐在太師椅前喝著茶水,見到周云點頭了點頭,認了周云做徒弟。
從此周云也是個習武之人了。
習武這種事,他是無所謂的,但是自打他扎起馬步,練上了拳開始,一切又變的不同尋常。
各行各業,要想做到頂,那是要有天分的。打籃球你要長得高,跳舞的你要她柔韌平衡性好,唱歌要你有一副好嗓子,就算你是個賣油的,也要手穩。習武也是要看天賦與心性的,李尚功在周云拜師的時候就說了,
“你年紀小,但是遭逢大變性子怕是與常人不同,能忍,人活一口氣,我是見著你那口氣快斷了,不忍心,帶你回了家,這幾個月你確實老實,身子骨也不錯,就跟我學拳吧。”
周云心性絕佳,別的孩子做點事情受不了總愛磨洋工,開小差,但是周云不會,他只想怎么樣能做到最好,從思想境界上就與常人拉開了一大截。
從思想上的覺悟看,有些人30多歲了也未必會如此。
再說這天賦,李尚功當時直接讓周云脫了衣服,上下端詳了很久,像是在欣賞什么寶貝,凍的周云直哆嗦,直夸他長得好,是快練武的材料。
練拳人人都能練,但是身體條件的差距確實有許多差別,而很重要的一點是人的筋膜條件,很多武術大師之所以是武術大師,也是因為他們的骨架子大,筋膜也比常人更多,更可控。
很多人都應該見過,買的牛肉啊,豬肉上,那些白色的締結組織就是筋膜,人身上自然也有。人們看一個人力量大不大,往往都看他肌肉多不多,實際上還是有很大的差別的。
人的每一塊肌肉,甚至每一條肌肉纖維都是由筋膜包裹的,沒有筋膜這些肌肉是無法維持形狀,人的器官,比如心臟,腸道都是被筋膜包裹,人的運動,都要靠他來傳遞能量和儲存肌肉力量,人的爆發力,全靠筋膜控制。
周云個頭比同齡人稍大,可是骨架大出不少,肌肉上的筋膜自然更多,所以李尚功特地扒了周云的衣服,也是想要確認這一點。
優秀的身體條件,加上堅韌的性格,讓周云在李家幾個徒弟里脫穎而出。
無論什么套路,周云看了一遍就能記牢。別的學徒要練上一年,而他只練了三個月就達到了師父的要求,八極拳發力三勁領悟極難,而周云上手就能做的有模有樣,看的長輩們目瞪口呆,李尚功得了個如此有天賦的徒弟,圈子里的朋友都說他后繼有人。
周云頭一次感覺自己能夠出人頭地。
20歲的周云意氣風發,斗詠春,敗鷹爪,江湖上誰不知道李家出了個狠人周云,因為不愛言辭,但是出手卻是驚人,人送綽號“悶爺”。
李家八極拳名聲更盛,師父李尚功也坐穩了武術協會的頭把交椅。
可是周云可能真就是天生賤命,硬命,卻命不好。
本可再上一步的他,在這一年卻又陷入了低谷。
一次與人交手后,周云受了傷,可是去醫院檢查發現自己竟然患有先天性疾病。
先天性心臟病。
周云沒想到,自己貌似強壯的身體,卻隱藏了如此大的隱患,醫生說,雖然心臟畸形程度不大,但是心臟高強度的負荷還是會有生命危險。
這個結果對于周云來說無異于晴天霹靂,周云恨自己,恨老天,卻沒有辦法恨自己的父母。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周云很感激父母把自己帶到這個世界。
為此,師父李尚功帶著他跑便了東北大大小小所有的醫院。但是先天性心臟病,想要根治卻是極為困難,在那個年代,能查出來已經是極為不易,這對于普通人來說沒有什么問題,但是對于武者來說卻是毀滅性的打擊。
周云要求師父幫他保守自己得病的消息,這是他作為武者的自尊,怎可被這樣的病痛擊敗?
李尚功也是點頭同意。
但是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墻,周云有心臟病的事情,突然在院子里傳開了。
讓同門師兄弟們也都對此議論紛紛,原本恭恭敬敬的師兄師弟看周云的眼神也變了。
人都是有破壞欲望的,周云年輕有為,拳法力壓同齡人一頭,許多長一輩的都避其鋒芒,師門一些人表面上對他畢恭畢敬,背地里不知道多少人希望他毀了才好。
重重壓力之下,周云一次失手重傷了同門,門中頓時炸開了鍋,同門紛紛聲討周云不知輕重,心性涼薄,應該受到重罰。
周云從小就飽受非議,不愿師父為難,自廢一臂,駭得眾人無不驚呼。
“咚。”
周云只磕了一個頭。
“我哪只手傷的他,哪只手就賠給他。”
說罷轉身就離開了李家,沒有人攔著,李尚功也只能嘆了口氣。
武林規矩里磕三個頭已經是大禮了,而磕一個頭比磕三個頭還大,因為三個頭是用腦門磕的,這一個頭是用腦頂磕的,“殺人不過頭點地”的“頭點地”指的就是這個,要磕得帶響,是武林里最重的的禮節。
離開了這個讓他重獲新生的地方,周云突然已經沒有什么地方可以回去了,就抱著受傷的手,回了江陵。
......
“周云!接電話!老秦找你!”
一聲呼喊從樓下穿來,打斷了周云的回憶,周云應了一聲,下樓接電話去了。
這個年代可沒有手機,只有大哥大和BB機,就是固定電話擁有的人也是不多的。
“什么事啊老秦。”周云接起電話,有些心不在焉。
“老周,我在局里,這次有個重要事情拜托你。”
電話里的傳出來的聲音略顯嚴肅。
周云打了哈欠道:“這么重要?不出來吃點東西談?”
“害你父親的人找到了,跟三年前的槍擊案也有關...”
“我馬上來找你。”
周云的眼神冒出一絲寒光,這是他多年的心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