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警局出來,差不多十點左右,四個人草草地填了填肚子,這時候徐丹紅已是又累又困,她身上不爽利,熬了一宿后終于再也撐不住了,差點兒沒嘴里嚼著食物直接趴在飯桌上睡過去。等管仲華開車將他們載回李家大院,徐丹紅只覺得腰酸背痛,全身乏力,眼皮根本睜不開了,刷了門卡進房間,直接一頭倒在了床上。
這一睡,便是昏天黑地,竟是連晚飯也錯過了。
也許是一氣兒睡得太久,她非但沒覺得身心舒泰,反而越睡越累,到最后,只覺得自己像是被沉重的空調被壓在了床上,動彈不得。
那種閉著眼,意識卻似乎越來越清晰的狀態讓她覺得自己快瘋了。
明明捂著耳朵,可是那種痛苦又略帶曖昧的嘆息聲始終在她耳邊回旋著。
時高時低,時斷時續。
在被折磨了在她看來有數小時之久后,她終于鼓足勇氣想要睜開眼睛去直面這種驚恐又尷尬的窘狀。
然而,她的努力沒有成功。
四周一片漆黑。
她的眼皮似有千斤重,怎么掙扎都抬不起一絲一毫。
就在她掙扎得滿身是汗的時候,耳畔那聲音突然凌亂起來。
這一回,不再是含糊不清的嘆息,而是一個熟悉的女聲恐慌地尖叫:“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最后一個“要”字像是突然炸開的火藥,她的心臟猛地一沉,仿若從高空中驟然墜落。
側躺的四肢抽搐得抖了抖,徐丹紅猛地睜開眼來。
滿身是汗,睡衣全濕,她目光呆滯地望著床側的仿古式的高大衣柜。柜門沒有合攏,露出一道巴掌寬的縫隙,黑魆魆的深洞像是會吞噬人。她一眨不眨地盯著,腦子里亂糟糟地像是在煮粥,而后,那道縫隙似乎在慢慢變大,露出一道慘白色的身影。
“啊!”她猛地往后彈起,后背撞到了一個半軟半硬的軀體,她又是一聲尖叫。
正熟睡的鄭含妮被徐丹紅撞醒,揉了揉被撞疼的胳膊,她勉強眨著眼皮神志不清地問:“幾點了?”
徐丹紅顧不上四肢乏力,連滾帶爬地摸到床頭燈啪嗒打開。
李家大院是閬中典型的明清建筑,始建于五百多年前,不僅整體建筑結構是串珠式三進三重格局,就連改作客棧使用的房間內飾裝修,也依舊保留了古風。而她倆現在所住的聽雨樓連房門都是古樸的木門。
許是為了不破壞靜謐的古典氛圍,床頭燈并沒有使用白熾燈,而是仿照燈籠燭火一般,燈光里透著朦朧的暈黃。
然而,正是這一份并不夠明亮的燈光,使得一米開外房間內所有的裝飾物都籠上了一層詭異的光暈。
鄭含妮問完話后也沒太在意徐丹紅有沒有回答,她只是瞇著眼翻身找了個舒服的姿勢欲重新睡去,身后突然響起變了聲調的顫音:“妮……妮妮姐。”
“嗯?”鄭含妮后知后覺地終于覺出不對勁來,翻身面對徐丹紅。卻見在那一側亮著的床頭燈映照下,徐丹紅正滿臉驚恐地在床上縮成一團,全身濕噠噠地像是從剛水里撈出來一樣。
鄭含妮倏地清醒了,瞪大眼從床上跳下地:“丹丹,你怎么了?”她挨坐到對面床沿,伸手去撩徐丹紅貼服在臉上的濕發。
“姐,有、有鬼……”徐丹紅巴掌大的小臉面無血色,她表情痛苦地咬著唇皮,牙齒在唇上撕出一片血跡猶未覺得疼,只是害怕地拿眼珠子偷瞄著衣柜,全身僵硬得連脖子都沒法動一下。
“丹丹!丹丹!醒醒!你只是又做噩夢了!”鄭含妮看她神魂不守的驚嚇模樣,一邊試圖喚醒她,一邊把房間里的所有燈都打開了,“你看,這房間就這么大,什么都沒有。”她轉了一圈,打算去把衣柜柜門拉開。
徐丹紅大叫:“不要!”那聲音又尖又細,完全不像是她自己的聲音。
徐丹紅嚇得用手緊緊捂住嘴。
鄭含妮一手拉著柜門扶手,側身驚愕地回望她。
“丹丹?”
“姐……”她顫抖著喊了聲,已經分辨不清自己的聲音到底是怎樣的了,心里唯有無窮無盡的懼意。她看的真真切切,就在鄭含妮身后,那道白色的人影正從柜子里一點點得露出來。
鄭含妮卻渾然未覺地重新走回床邊:“瞧你都是汗,去沖個澡。你別自己嚇唬自己。”
徐丹紅猛地捂住臉,大叫:“別過來別過來……”
“丹丹!”
“有鬼!衣柜里……鬼……”
鄭含妮被她凄厲的喊聲唬得全身汗毛孔陡然炸開,她下意識地遽然扭頭,古色古香的高大衣柜,那觸目驚心的白色突兀地映入眼簾。
鄭含妮心頭倏地嚇得了一跳,待定睛細看后,心頭一松,笑道:“丹丹,大半夜你一驚一乍地你是在故意逗我玩,想嚇唬我對吧,我才不會被你嚇到呢,那明明是客棧提供的浴袍。”
“不是!不是!有鬼!”她捂著眼睛蜷縮起身子。
衣柜門被推開的聲音,而后是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再然后,鄭含妮含笑地聲音在她耳畔響起:“是不是鬼你自己摸一下啊!”
一個綿軟卻又厚重的東西兜在了她的頭上,她條件反射般尖叫一聲,劈手一把抓住扔遠了。
只聽啪嗒一聲,衣架子帶著白色的浴袍飛撞墻上,然后反彈到徐丹紅那一側的床頭燈上,最后滾成一團地掉落在地。
徐丹紅驚魂未定地瞪大了眼。
“丹丹,哎喲……”鄭含妮深深地嘆口氣,“別鬧了,明天還要收拾行李呢。”
她打著哈欠走過去把浴袍撿起:“去沖個澡,瞧你一身汗的。”
徐丹紅神情恍惚地被鄭含妮推到了衛生間,洗浴房材質是一整面的磨砂玻璃,在里面洗澡其實放開性很強,并不會讓人覺得太害怕,徐丹紅猶豫著跨進淋浴房。
“這浴袍你不會要穿吧?”
徐丹紅搖了搖頭,低聲哀求:“姐,你別走啊。”
“我走?我走去哪?”
小女孩委屈地小聲說:“我知道你前幾天后半夜都是趁我熟睡后去景熙哥房間的……”
饒是鄭含妮身經百戰臉皮厚也不禁面上發紅,嗔道:“胡說八道,好好洗澡,再廢話我現在就去隔壁。”
終于,徐丹紅老實了,玻璃墻的衛生間很快便傳來花灑噴射的水聲。
鄭含妮拎起手里的浴袍抖了抖,預備把它放回衣柜,沒曾想剛剛團成一團的浴袍里居然還裹著一樣東西。那東西隨著鄭含妮的抖動,輕飄飄地掉落在地。
伴隨著身后浴室的花灑聲,她屈膝蹲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