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千字大章）

這座城樓在另一段城墻上，為什么說另一段，因為它和兩人當(dāng)下站立的城墻并非在一條直線上，而是拐成了一個夾角，由此不難想象，在其他兩面，應(yīng)該也會有城墻做隔斷。

一般來說，城門樓都是修建在古城的正面，也就是說，正門所在的那一個方向，即使有些大城也會在側(cè)門修建門樓，但規(guī)模肯定是有所不同的，宋青樹打量過他們這段城墻上并沒有設(shè)立，所以兄弟兩個還算是走了偏門，雖然只有一字之差，看到的景象卻是大大不同的。

“你聽沒聽說過這里？”

“什么？”

“就是，滇南地區(qū)有沒有像，就是那種類似于樓蘭古城的傳說啊，故事什么的，搞不好說的就是這兒。”

“沒，如果有，就算是雷區(qū)，你覺著還能輪到你？”白爭很直白。

“也對，要么上頭來保護(hù)，要么下面來掃蕩，的確輪不到我……也不是，你這話說的就忒不講究了，什么叫輪不到我，搞得我來一趟就好似鬼子要進(jìn)村兒一樣，咱們跟孫殿英也攀不上親，犯不著，我就順個一兩件兒，你呢，回頭還能到所里報個功，怎么說咱兄弟倆也是冒著生命危險進(jìn)來的，你得個名，我得點兒利，這點兒東西跟咱們回報給政府，回報給人民的一比，根本不值一提不是？”

“你這是在說服我還是在說服自己？”

宋青樹啞然。

白爭笑笑，“你要是能說服自己最好，不然的話，從這兒拿了東西出去，心里一輩子都會有疙瘩。”

……

從他們倆上來的地方，到城門樓大概有一兩百米的距離，說話的功夫就走到了。從遠(yuǎn)處看，這座城樓已經(jīng)是巍峨無比，這會兒走到腳下，更是大得令人吃驚。

上下兩層，琉璃瓦，紅石墻，鳳尾檐，朱漆頂，那叫一個大氣磅礴。

宋青樹只是瞟了幾眼，就把目光收回到身前，此時兩人站立的才是古城的正門所在，走到城墻邊，往外看，手電橫掃，光柱頂端沒有落點，說明城墻外面還有偌大的空間，照射地面，照射范圍因為高度問題擴(kuò)大了不少，依稀可以看到鋪造工整的石磚。

而城墻里頭呢，那片被墨綠色光芒籠罩的建筑群在不同的角度觀察下，又有了不同的景象，大部分的樓閣都是正對這邊兒的，所以遮擋住了很多低方位的視線，看到的民居不如先前的多，但是，有一點是先前的視角無法比擬的，那就是從這兒，可以看到整個建筑群的大體規(guī)格形狀，那是一個十分規(guī)整的橢圓，每一處建筑都被劃在圓里，圓的邊緣，沒有一個凹凸角出現(xiàn)。

在場的兩位青年對建筑布局都沒有涉及，也看不出來有什么貓膩可言，稍加關(guān)注便把目光調(diào)轉(zhuǎn)了回來。

“進(jìn)去看看。”

城門樓的第一層有開好的堂門，沒有加裝門板，當(dāng)然也有可能是時間太久，腐朽了。

宋青樹一馬當(dāng)先，舉著手電往里打探，看到的東西十分寥寥，無非是一些桌椅，多數(shù)都倒在地上，就如同強撐著不肯咽下最后一口氣的老人，外表倔強，但其實一碰就散。

在門外來回掃視了好幾遍，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這才敢抬腳進(jìn)入。

腳下的地面是灰色的方形石磚鋪就的，踩上去卻并沒有想象中的堅硬觸感，而是一種軟綿綿的感覺，仿佛中間鋪墊著什么東西一般，抬腳一看，果真有許多與地板顏色相近的粉末，放到鼻尖輕嗅，有極其淡薄的木質(zhì)清香，想來應(yīng)該是大廳里的木制家具朽化而來。

宋青樹一開始還有些謹(jǐn)慎，在堂中小心翼翼的試探了幾圈兒，而后就大膽起來，跑前跑后的尋找著目標(biāo)，在正堂上方有幾塊兒碎瓷片，一塊兒一塊兒的撿起來端詳，臉上還不住的抽搐，“造孽，造孽，一棟四合院兒，沒了。”

因為上了釉，所以還能保存得久一些，房間里還有零星的陶器，看著品相完整，但是卻碰都不能碰，一著就全都成粉。

“那上頭是什么？”白爭轉(zhuǎn)眼的瞬間留意到了正對門戶的墻壁上方似乎有東西懸掛，宋青樹抬了抬手電，是青銅器，兩個間距兩米多的掛鉤，嵌在墻體里，外部已經(jīng)銹跡斑斑，氧化十分嚴(yán)重。

“這里應(yīng)該原先掛了副畫。”

“值錢么？”

“看是誰的手筆了，名氣大點兒的值錢，小點兒的……嗨，但凡是個幾千年的老物件兒都值，這玩意本來就難留，再少也是中都一套房的價兒。老子算是看明白了，就沒一個能帶走的，保存環(huán)境實在是太差了，這一地的灰，這得是多少錢吶！”痛心，極度痛心，恨不得捶胸頓足。

“不對，不對不對，應(yīng)該有青銅器的，起碼也得有個酒樽什么的。”宋青樹臉色一變，轉(zhuǎn)頭就開始找去二層的樓梯，但是繞身一周　，愣是沒有絲毫發(fā)現(xiàn)。

“不應(yīng)該啊？怎么還……呸，木質(zhì)樓梯！”

古代的樓梯大都是木質(zhì)的，放到現(xiàn)在早就爛完,朽凈了。直接把手電沖上，來回橫掃，沒用幾下就找到通往二樓的入口，那是一個嵌在房間頂部的長方形空洞，但是沒有樓梯，要怎么上去呢？

宋青樹站到那方空洞的正下方，望“洋”興嘆。

與此同時，白爭也在一直留意著他這邊，借助手電的余光，發(fā)現(xiàn)左側(cè)墻壁上似乎存有點點黑漬。

走近一看，其實并不是什么污漬殘留，而是一個個只有指頭大小的小洞，從墻壁的半腰處，一直向上排列，抬頭，甚至房間的頂部都有，最終在宋青樹滿懷希冀，卻又無可奈何的那方空洞處消失。

這些小洞排列得沒有規(guī)則，而且相當(dāng)?shù)亩啵谞幨敲磺迨裁搭^腦，但是如果楊鼓在這兒的話一定會大叫起來，因為他和王迦南在通道頂部看到的那些小洞就跟眼前這些一模一樣！

“算了吧，下面還有很多。”白爭實在是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了，也只能學(xué)著劍走偏鋒一回。

效果自然是不用多說，宋青樹在幾秒鐘之內(nèi)就完成了表情的變換，眉毛高揚，慷慨激昂道：“有理，人民公仆，不會因為因為一時的不順而氣餒！”

“……”

出了城門樓，兩人往后退了一小段兒，有一個內(nèi)置在城墻墻體內(nèi)部的石質(zhì)階梯，傾斜向下，宋青樹一馬當(dāng)先。

石質(zhì)階梯很寬，足以容納五六人并行，內(nèi)部空間很大，簡直跟他們來時的下水道成了鮮明的反比，因為懷揣著希望與期盼，下行的速度很快，一分多鐘就抵達(dá)了底部。

從城墻里出來，這就算是到了城內(nèi)，先前就說過，在城墻與那篇建筑群之間還有一段挺長的無光照區(qū)域，宋青樹和白爭兩人現(xiàn)在面對的，就是這樣一片區(qū)域。

警用手電的續(xù)航能力很長，一般來說持續(xù)工作48小時還能保持光源充足，但是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當(dāng)下的這只光線開始變得有些微弱起來。算算時間，他們抵達(dá)肖虎山也已經(jīng)有三天了，雖說已經(jīng)超過了四十八小時，但是頭兩天也沒怎么使用過它……算了，硬件最容易出狀況，而且時常找不到理由，就好比是白爭的肚子，一天沒吃多少東西，奔波勞碌，費神費力，先前都沒感覺到餓，這會兒倒是突然開始咕嚕咕嚕叫了。

摸了摸兜兒，只找到幾塊兒芝麻糖，已經(jīng)泡了水，顧不上干不干凈，直接往嘴里扔了兩顆，還有一個讓宋青樹給奪去了。可這頂什么用呢？吃了點兒東西感覺比沒吃還餓，胃沒填飽，倒是把饞蟲給勾上來了。

“當(dāng)心著點兒，跟在我后頭，你要是有個什么事兒，我回去沒法跟樊姐們兒交代。”

白爭翻了個白眼，“那你倒是走我前頭啊？！”

“……”

手電的光柱已經(jīng)不似先前那般明亮，照射距離也大大的縮短，在目力能及的地方，兩人都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的建筑，這里仿佛就是一塊兒被拋棄的土地一般，連個像樣的磚石都沒有，坑坑洼洼，滿目瘡痍。

就算是沒吃過豬肉，那也見過豬跑，電視劇里的古城可不是這樣的，眼前的城內(nèi)布置那可真是聞所未聞，哥倆這就不由得有點兒發(fā)蒙。

往前行進(jìn)了一段路，宋青樹就實在是忍不住了，氣氛太壓抑了，這特娘的明明就沒有風(fēng)，怎么還越來越冷了？難道是心理作用？

“你有沒有覺著哪里不對？”

白爭裹了裹身上的衣服，一共兩件兒，里頭一件毛衣，外頭一件警服，怎么縮也不頂用，“涼。”

你要說這里頭空曠，涼點兒那也算正常，但是這越來越?jīng)鼍陀悬c兒不對頭了，還有當(dāng)下這情景，那是怎么看怎么怪異，周圍空了這么大一塊兒地，就擱后頭搭那么一堆房，密密麻麻，怎么的，是在搶占市中心的黃金地段兒？

“這樣不行，咱倆都沒吃啥東西，本來探險就是個體力活兒，經(jīng)不起體溫流失了，繼續(xù)這么下去，能量補給不上。”作為一個富家公子哥兒，野外求生這種東西自然也體驗過，老爺子更是沒少照顧這方面，所以他很有發(fā)言權(quán)。

而白爭呢？最有發(fā)言權(quán)，饑寒交迫四個字簡直就是他悲慘童年的真實寫照。

“那你說怎么辦。”

某人認(rèn)真思考了一下，就開始發(fā)表高論，“聽說過畫餅充饑沒？咱倆嘮嘮，心里頭有個盼頭，也有點兒勁頭。”

“……你記得頭些天楊鼓待咱們倆吃的那個燒烤攤兒不？”

宋青樹吞了口口水，“行了，夠了，別說了，來勁了。”

場間無言，三步并作兩步走，哥倆兒都希望快速通過這篇無光區(qū)，但是不論怎么走，偏偏就感覺那片被墨綠色光芒籠罩的居民區(qū)好似海市蜃樓一般，怎么也不能拉近彼此的距離。

“等等！”

手電的燈光下，斑駁的地面上，總算是出現(xiàn)了一些引人注目的東西。

一條溝，很長很長的溝。

橫貫視野兩端，看不見盡頭。

但是卻不寬，只有兩米左右。

走上近前，兩人抻著頭往里看了一眼，周遭的溫度頓時又下降了幾分，幾近冰點。

溝里堆疊著無數(shù)的骨頭。

七橫八豎，互相交錯。

人的腿骨，肋骨，還有盆骨，和頭骨，不勝枚舉。

大部分的骨頭都失去了原本的光澤，呈現(xiàn)出一股死灰般的顏色，顯然已經(jīng)在這里很久很久了。

沉默良久，宋青樹還是開口了，簡簡單單的三個字，“殉葬溝。”

白爭自然聽說過這三個字，也知道其中的含義，只是不能理解，一座古城的內(nèi)部，居民區(qū)的外圍，為什么會有一條殉葬溝，不是只有墓穴內(nèi)部才會出現(xiàn)這玩意兒的么？

不光是他，就連宋青樹自己都整不明白。

可你要說它不是，那又怎么給與定義？完全沒法解釋，那可能就是超脫理解范圍之外的東西了。

哥倆兒結(jié)伴，順著長溝往右側(cè)摸索了一段兒，溝底的骨頭一直不曾減少，而且基本上看不到獸類的骨骼，全是人的，什么概念，這么長的殉葬溝，這里頭得有多少人？

“你看，這個是不是新的？”白爭的話語聲打破了場間壓抑的氣氛，在他的正前方，有一具人骨，完整的人骨，上面的血跡甚至都沒有朽化掉，呈現(xiàn)出一種深沉的暗紅色。它身下的灰色骨骼因為不堪重負(fù)多數(shù)化作了碎片，與周遭的相比，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