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邏輯、知識與認知邏輯
- 劉邦凡
- 9字
- 2021-02-08 14:51:58
第1章 邏輯與邏輯學
1.1 “邏輯”的理解
1.1.1 關于“邏輯”一詞
“邏輯”一詞在科學活動、生產實踐及人們日常生活中被廣泛應用。但真正透徹地理解“邏輯”二字或一詞的人并不多,多數人使用這一詞語僅是憑直覺而已,不能判斷其運用的恰當性和準確性。我從事邏輯學教學和學術研究多年,從接觸的學術看,很多學生對“邏輯”一詞并沒有清楚地理解,事實上搞清楚“邏輯”一詞的含義,是初學邏輯的基本功。學術研究,不僅要從大問題著手,而且更應該從小問題、從概念著手。
1.“邏”、“輯”及“邏輯”的漢語古義
“邏”字是從“羅”字演化而來。甲骨文是中華文明的早期文字,在甲骨文中已經有“羅”字,像人張開雙手作捕鳥之形,大致有以下字形:


從以上字形看,“羅”的造字本義是,人用手支撐一個網在捕鳥。最后一個甲骨文字形就是(網,捕鳥的罩具)+
(鳥),表示小鳥被罩在網罩里。后來這個字形逐漸形成金文
、篆文
、隸書
、楷書羅。現今楷書“羅”將甲骨文字形中的“鳥”簡化成“夕”,使字形遠離本來面目。后經多次演變,“邏”字簡化為“邏”。
從字義上看,古人稱捕魚罩為“網”,稱捕鳥罩為“羅”。“羅”字后來延伸為人的慢慢巡游走動,于是就加上“走”字旁變化為“邏”字。與“巡”組成“巡邏”一詞,大致在漢唐時期“巡邏”一詞就已經成為日常用語。《書文新附》上說:“邏,巡也,從定,羅聲。”“邏”即是“巡”也,常常“巡邏”一體。但“巡”與“邏”還是有區別的,二者盡管有“詢”義(即邊走邊看的意思),但“拘”的方式和目的是有所不同的,巡是檢查下屬;邏是往來偵查,是警戒犯罪與違法行為。“巡邏”合用開始于韓維《曾子國神道碑》,此書中有:“增置巡邏,水行陸宿”;《文史·威帝紀》中也有:“給……巡邏私鹽南軍兵仗。”“邏”字古義主要有:①巡行,巡查;②游兵,巡行兵;③遮攔;④山溪的邊緣;⑤山色環繞;⑥同“羅”; ⑦用同“抨”。
從古至今,“邏”字的組成語詞大致有“邏逮、游邏、護邏、邏事、邏卒、邏車、邏袖、邏娑、邏弋、街邏、戎邏、邏所、邏檀、拓邏、邏偵、邏打、警邏、邏守、邏察、邏捕、候邏、尋邏、邏堡、邏剎、驛邏、偵邏、守邏、邏杯、邏舍、邏候、邏將、覘邏、邏絡、邏子、遮邏、邏人、邏逤、邏司、拉邏、搜邏、诇邏、邏衞、邏些、邏主、誰邏、邏役、辟邏、邏惹、逼邏、邏衛、邏哨、巡邏、邏輯、邏兵、邏莎、烽邏、戍邏、邏士、讬邏、邏緝、防邏、邏倅、邏巡、津邏、邏伺、鈔邏、邏絡、斥邏、邏逼、邏廠、簸邏回、邏楂兒、紇邏敦”等。
至于“輯”字,在甲骨文中既無“車”也無“輯”,“輯”字最早出現在篆書里。“輯”字的繁體是“輯”。《說文》上說:“輯,車和輯也,從車,耳聲。”“輯”與“集”同源,且與“親、睦、和”三字近義,不過“輯”多指眾人之間的團結,多指士兵、民眾(百姓)的齊心協力,如《國語·魯語》“契為司徒而民輯”,這里的“輯”即“和”;又如《左傳·宣公十二年》“商農工賈不敗其業,而卒承輯睦,事不奸矣”,這里“輯”是講軍隊的團結一心。總的來講,古字“輯”有十多義,其中一些仍在現代漢語中使用。“輯”義有:①車輿;②斂,收斂;③和諧,和悅,和睦;④安定,使安定;⑤整修,補合;⑥成;⑦政治,整理;⑧編織,裁制;⑨同“集”;通“輯”; ⑩通“揖”(劃船的槳);通“敢”(藏頭的樣子)。
從古至今,“輯”字的組成語詞大致有“調輯、齊輯、輯安、輯刻、輯理、輯穆、拊輯、編輯、收輯、補輯、宣輯、衍輯、專輯、裝輯、綴輯、安輯、綏輯、搜輯、相輯、校輯、論輯、簡輯、輯寧、輯譯、輯諧、輯印、輯洽、輯定、輯治、輯集、輯著、輯刊、輯柔、輯要、輯佚、輯綏、輯首、輯校、輯屨、降輯、輯褫、輯合、輯熙、輯矢、輯補、輯瑞、輯睦、輯和、輯濯、剪輯、化輯、懷輯、和輯、購輯、撫輯、訪輯、訂輯、柴輯、采輯、比輯、冗輯、詩輯、特輯、完輯、慰輯、諧輯、鳩輯、較輯、輯本、輯輯、輯錄、修輯、選輯、招輯、允輯、鎮輯、撰輯、纂輯、裒輯、寧輯、邏輯、輯里絲、蒙袂輯屨、輯志協力”等。
嚴格意義上講,在西方文化傳入之前,古漢語詞匯中是沒有“邏輯”一詞的(只有“邏”“輯”二字),不過,古漢語中“輯”與“緝”是相通而混用的,有“邏緝”一詞也可算有“邏輯”一詞。較早出現“邏輯(緝)”一詞的文獻是《國朝漢學師承記》(清朝江藩著):“得旨派往督緝,乃赴商州,檄州,同李景蓮邏輯”,《淞隱漫錄·鵑江女史》(清)中也有“久之,女案驟發,邏輯(緝)茶嚴”。需指明的是此時此處的“邏輯(緝)”一詞毫無現今“邏輯”一詞的語義,而是“緝拿、搜捕”之意。
2.英文“logic”的譯介
眾所周知,現今“邏輯”一詞是英語“logic”的音譯。近代著名啟蒙思想家嚴復(1853—1921)在《穆勒名學》(1903年譯自穆勒的《邏輯體系》一書)中首次用“邏輯”二字作為英文“logic”的音譯。但他在該書的按語中說:“邏輯最初譯本為固陋所及見者,有明季之《名理探》,乃李之藻所譯,近日稅務司譯有《辯字啟蒙》。曰探、曰辯,皆不是本學之深之相副。必求甚近,姑以名學譯之。”可見嚴復并不主張音譯“logic”,而主張意譯“logic”為“名學”。不過首次把“logic”譯為“名學”的人卻不是嚴復,“名學”一詞最早見于1824年(清道光四年)樂學溪堂刊修的佚名譯著《名學類通》。在嚴復之后,以“名學”命名的邏輯學譯作或著作有近十種,如嚴復《名學淺說》(1935)、陳文《名學釋例》(1903)、楊蔭杭《名學教科書》(1903)、屠孝實《名學綱要》(1925)、蕭宗訓《名學要義》(1935)等。
中國古代邏輯學發端于名實之爭,先秦名辨思潮促進了中國邏輯思想的發展,因此人們也以“名學”稱謂“中國古代邏輯學”。現今使用“名學”一詞多指此意,如章士釗《名學稽古》[1]和《中國名學考略》,虞愚《中國名學》等。
孫中山先生在《孫文學說·卷一“行易知難”》(1919)中說:“凡稍涉獵乎邏輯者,莫不知此為諸學諸事之規則,為思想行為之門徑也。人類由之而不知其道者眾矣,而中國至今尚未有其名。吾以為當譯之為‘理則’者也。”孫中山先生倡議把“logic”譯為“理則”(文理規則),認為“乃以邏輯之施用于文章者,即為文理而已”。后人也有用之。如汪奠基《理則學》(1940),劉仲容《實用理則學》(1942),陳大齊《理則學》(1943)和《理則學八講》(1945),雷番廷《理則學綱要》(1948)等。
也有主張把“logic”譯為“辨(辯)學”的。明末來中國傳教的意大利人利瑪竇所譯的《辯學遺跡》(介紹亞里士多德的形式邏輯)首次使用“辯學”作為“logic”的漢語意譯。后人也有用之的,如王國維《辯學》(1903)。值得一提的是,現今“辨學”一詞已專門用于指代“中國古代邏輯學”,尤指“墨辨”邏輯。《墨辨》以“辯”為研究對象,討論了“辯”字的思維方式——名、辭、說,也涉及了反映思維同一性和不矛盾性的邏輯規律,也可以說《墨辨》較系統地提出了邏輯理論,初步建立起中國古代邏輯體系。(古“辨”與“辯”相通,故“辨學”亦“辯學”。)稱謂“中國古代邏輯學”為“辯學”也許不是沒有道理的。
也有部分人譯“logic”為“名理”的。如李之藻《名理探》(1631),蘇淵《名理新論》(1942),景幼南《名理新探》(1947)等。
比較起來,把“logic”意譯為“論理”或“論理學”的也相當普遍或流行。到新中國成立前夕(1949)我國大多數邏輯學譯著或著作均采用這種譯法。留日學生田吳熠翻譯的《論理學綱要》(日本十時彌著)一書首次使用“論理”一詞(1902)。隨后以“論理”或“論理學”命名的書籍直至1949年不下50種,如林可培的《論理學通義》(1909,我國第一部教科書),江恒源的《論理學大意》(1928),吳俊升的《論理學》(1933),馮品蘭的《論理學綱要》(1946),聶遠中的《現代論理學》(1947),常守義的《論理學》(1948),等等。自從嚴復首次用漢語“邏輯”二字作為英文“logic”的譯音后,不僅是主張把“logic”譯為“名學”“辯學”或“論理學”的人,還是主張譯為“論理(學)”或“理則(學)”的人,都在其著述中廣泛使用“邏輯”二字。盡管這些著述僅把“邏輯”作為“logic”的讀音(發音)而已,但事實上卻起到了一個傳播作用。使人們約定俗成地認定了“邏輯”,把“邏輯”當成了“logic”的對應詞,并應用在社會生活中,賦予它豐富的含義,變成了真正的“邏輯”(logic)。
這也例證了這樣的道理:一個詞語的產生與發展并不以某個人的意志為轉移,它是社會生活的產物。需指出的是在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前,以“邏輯”命名的書比以“論理(學)”命名的書少,其不到三十種,早一點的有劉奇才的《邏輯概述》(1926),汪奠基的《邏輯與數理邏輯論》(1927)等,新中國成立前夕有汪奠基的《邏輯十略》(1940),殷福生《邏輯學講論》(1943),李相顯的《邏輯學大綱》(1948),謝幼偉《邏輯底要義》(1949)等。20世紀50年代初,我國學者達成共識:棄意譯用音譯,正式確定“邏輯”一詞為英語“logic”的漢譯。各種書籍通用此譯,并在科學研究、生產實踐和社會生活中廣泛應用開來。
3.“邏輯”一詞的涵義
一般認為英文logic源于古希臘文“λογοζ”,今英文為logos。“logos”漢譯為“邏各斯”。當今英文logos有時是指“圣子”(耶穌)。
“邏各斯”一詞的古義有四:概念(word)、理由(reason)、言語言詞(speech)、規律規則(account)。邏各斯(logos)作為哲學術語最早見于希臘哲學家赫拉克利特(Heraclitus)的著作,指世界的普遍規律性——支配一切的原則,也是宇宙中的一種推動和調節的原則。后來,不同的哲學流派或哲學家都賦予其不同的涵義,在斯多葛派那里,指宇宙中的統治和生產的原則,它在一切實體中是內在的和能動的并滲透于一切實在之中,既是“命運”,也是“世界理性”;斐洛卻用它指存在于終極的神圣的實在和可感知的世界之間的中介的原則,既是上帝或造物主,也是精神實體;黑格爾卻用它指“概念”或“理性”或“絕對精神”;而現代西方哲學大多在唯心主義意義上使用“logos”。
前面已述,“邏輯”一詞最初是“logic”的音譯,從語形看并沒有什么涵義,只不過是“名、理、辨、論理、理則”的代名詞或同義詞,沒有現今“邏輯”一詞的豐富含義,僅僅指英文“logic(邏輯學)”對等翻譯語音而已。
語言是發展變化的,一個語詞的涵義要么增加,要么暫時保持不變,要么減少甚至被淘汰。而“邏輯”一詞的涵義變化屬于最前者,一直在不斷增加,很多涵義已不限于邏輯學或哲學領域了。比如在計算機科學內使用的“邏輯”一詞,其與傳統意義不大相同。歸納起來,漢語“邏輯”一詞的主要涵義有20條,現列舉如下:(1)邏輯學,如形式邏輯、辯證邏輯、數理邏輯等;(2)一個演繹或推理的形式原則的系統;(3)一門學科(或科學)的演繹體系或結構;(4)思維的規律(性),如他的思維缺乏邏輯;(5)邏輯性、條理性,如他這個人邏輯不強;(6)論證(法),推理(法),如這一點上你的邏輯是錯誤的;(7)必然的聯系或結果,如這件事之所以這樣出現,有它的邏輯,絕非偶然;(8)道理,理由,如他的話很有邏輯;(9)客觀事物的規律(性),如生活的邏輯;(10)知識的某一個分支的形式、原則或原理,如藝術的邏輯、創作的邏輯、思維的邏輯;(11)關于“邏輯(學)”的著作,如這本邏輯值得一讀;(12)符號學或符號的一個分支,尤指符號關系學或符號邏輯(研究符號之間的抽象形式的聯系,英文是yatactics);(13)根據形式上是否遵循邏輯指令而判斷其是否存在相關性或相宜性,如這個程序缺乏邏輯;又如不能理解這樣一種行為的邏輯;(14)邏輯學分支,如這種邏輯與傳統邏輯既有區別又有聯系;(15)順理成章,符合規律,如“一個劇情可以邏輯地引起第二劇情”(見洪深的《電影戲劇的編劇方法》);(16)荒謬的理論,詭辯,如根據這樣的邏輯,會得出1 +1 =3的結果;(17)方法,手段,如行騙不是賺錢的邏輯;(18)研究真值表的基本原理和應用計算機計算所需的電路元件的互聯和選通的科學,也指電路本身,如邏輯操作,邏輯電路;(19)邏輯的解說或論述,如你對此邏輯一下;(20)咬文嚼字,如在法庭上,律師總喜歡運用邏輯,抓住對方一言一詞緊追不舍。(列舉的前后順序不代表“邏輯”一詞的使用頻率。)
綜上所述,現代漢語中的“邏輯”一詞全然沒有古漢語“邏輯”一詞的涵義了。事實上,現代漢語中已不再或很少使用“邏輯(緝)”一詞作“緝拿、搜捕”之用了。
1.1.2 什么是“邏輯”
很多年來,談論“什么是邏輯”一直是很多人關心的話題,有很多專家學者都介入了討論。這顯然是一件好事。因為,首先,這表明我國邏輯學研究者或從事邏輯學工作的人對我國邏輯學測試是十分不滿的,連“什么是邏輯”都無一般定論,足見我國邏輯學工作者對我國邏輯學術研究的擔憂,而現在人們重新重視這一問題,力求在一個基本問題上獲得較一般共識,顯然其用心是十分明顯的——力求從回答這一基本問題為契機,讓更多人(不僅僅包括研究邏輯的人或從事邏輯學工作的人,更包括所有對邏輯有興趣或無興趣的民眾)了解邏輯、認識邏輯、知道邏輯,喚起更多人對邏輯研究的重視,認識到邏輯在人們社會實踐、社會生活、知識創新中的重要作用,掀起一場像20世紀70年代末到80年代中期那樣一波邏輯學術研究的新高潮;其次,這也反映我國邏輯學術水平的創新與發展,科學發展史表明,當一個科學概念或學術概念受到懷疑和挑戰時,正好表明這一概念所在學科學術水平和應用水平的創新與發展。現在人們熱衷于討論“什么是邏輯”,正好反映我國邏輯學術水平和應用水平的提高,事實上也正是如此——現代邏輯近幾年被廣泛引進并取得許多現代邏輯的具有世界水平的成果,人們面對新的邏輯,深感以往對“邏輯”的定義的狹窄性或不適宜性,于是,對此進行思考;再次,人們對這一問題的討論不論是否能得出共識,都無疑對我國現在或未來邏輯學研究起到促進作用。當然,這樣的討論顯然是得不出一個結論的,科學發展史也證明,學術問題一旦被一個人或一些人給予統治性或所謂權威性不被懷疑的結論,必將對學術的發展帶來長時間的制約。另外,就我國邏輯學研究和邏輯運動現狀而言,人們也是極不歡迎獲得什么共識,要不然就會制約我國邏輯在世界性知識創新運動中的創新與發展,這不是我們要期待的結果。
另外,就目前已對“什么是邏輯”作出回答的專家、學者而言,他們各自從不同角度、不同側面、不同層次對此作了回答,他們的回答不存在對與錯,只是從各自把握、各自認同的范疇來認識“什么是邏輯”這一問題而已,由此,在這些討論中一切有貶他人觀點的言論,從學術道德的角度看是極不可取的,因為學術道德的一條基本信念是:一切人的學術認識都應受到尊重與愛護。所以,樂于參加這場討論,樂于就“什么是邏輯”這一問題發表自己的看法;回答“什么是邏輯”這一問題,應從不同角度、不同側面、不同層次、不同范圍來把握。
“什么是邏輯”就其最直觀、最淺顯的理解而言,就是“邏輯”這一概念的定義是什么。這似乎很簡單,但一個概念(不論是自然的、社會生活的,還是科學的、學術的)都有一個產生、形成、發展、變化、消失或轉化的過程,在這一過程中的不同階段、不同環節有著可能截然不同的對比概念的定義。因此把一個“邏輯”這樣的概念看成是一成不變的,用以往對其所作的定義來評價現在或以后人們所作的定義,或者以現在或以后的對其所作的定義去評價過去或以往人們所作的定義的優劣,顯然是有失偏頗的。何況“什么是邏輯”這一問題。這就其本質而言,本身就是需對邏輯、需對一切與邏輯相關的學科、學術及其歷史相當知曉才能作出較令人信服的回答的問題。這不是一篇文章、不是一個人、不是一句話所能概括的,而是需要很多人,需要很多對邏輯有深入研究的人用幾輩人、用很多專著去完成,這樣說可能有故弄玄虛之嫌,事實上卻是如此:遠從亞里士多德邏輯那里,近從羅素的《數學原理》或邏輯主義那里,都可以一針見血地指出,不論是亞里士多德還是羅素,都力求在回答這個問題:什么是邏輯。但他們成功推進對這一問題的理解或回答。“什么是邏輯”就是一門學問,這一學問要解決的“什么”(what)、也更要解決“為什么”(why),還要解決什么與為什么的聯結。葉秀山先生說得好,“‘what’和‘why’加起來,就是‘how',把握了‘how’則把握了‘規律’,而把握‘規律’乃是做‘學問’追求的目標,盡管這個目標是要‘學者’終其一生去努力的”[2]。因此,從范疇、從本質而言,“什么是邏輯”就是“邏輯學”自身,就是“邏輯學”本然之體,伴隨邏輯學的發展變化和內容增加更新,邏輯也就不同。因此,要完整全面回答出“什么是邏輯”和“什么不是邏輯”不是容易的。事實上,任何人很難真正全面地回答好這一問題。
因此,回答“什么是邏輯”這一問題只能從兩個方面來理解:一是把這一問題理解為對“邏輯”這一概念的定義問訊;二是以殷實可信的高水平的、推動邏輯學發展、創新的邏輯學研究成果去理解、去把握“邏輯”的精神。顯然,近些年討論“什么是邏輯”時不僅是對“邏輯”這一概念定義的討論,更是出于推動邏輯學研究的創新需要。
就關于“邏輯”的定義討論而言,主要是從五個方面發展開的:一是從學術或從應用(從研究或實踐);二是從學科或從教材;三是從傳統或從現代;四是從繼承、引進或從創新、發展;五是從邏輯自身或從哲學。很多人有不同的見解,主要就在于他們所站的角度不同而已。
在對“邏輯”這一概念(這里所談的“概念”并非邏輯學中的“概念”,而是辯證唯物哲學中的“概念”,有學者主張在邏輯學中用“詞項”取代“概念”[3])定義時,應按七個類別把握和認識“邏輯”。正如前文所述,反對把“邏輯”限定于某種定義,反對懷疑否定他人意見,動口就說自己的東西才是邏輯,別人的東西不屬于邏輯,這既有悖于辯證唯物主義的科學認識觀和學術觀,也極不利于“邏輯”的創新與發展,因此,對“邏輯”的定義問題,我們應具有兼容并包之精神,推崇百花齊放方針,只有這樣,才有利于我國邏輯學在新世紀迎來新一輪的巨大發展,趕上世界先進水平。附帶說幾句,20世紀80年代是我國邏輯學“文革”后恢復和發展時期,盡管取得巨大成績,但有失誤,20世紀90年代初后邏輯學研究熱潮的驟冷不能不說與這些失誤有關,盡管這些失誤是多方面的,但由于一些人對“邏輯”過于狹窄的理解或過于學術學科的把握,或個別專家學者的權威性偏見,對邏輯的發展帶來制約,不能不說是一個方面,一個顯著的例子就是,關于林邦謹“制約邏輯”的討論,現在我們回頭去重讀當時的許多討論文章,從中可以看到我國邏輯學研究及研究者們存在的許多問題。20世紀90年代有關“制約邏輯”的討論,當時有人對“制約邏輯”的全盤否定是令人惋惜的,同時有人對“制約邏輯”的“過分肯定”也是令人遺憾的,這都有可能斷送“制約邏輯”的發展。
有了以上的觀點,下面首先談“邏輯”的最寬泛的定義。“邏輯”是個多義詞,不論是現當代漢語言中,還是歐美文化中。在現當代漢語言中,據我們所知,“邏輯”一詞至少有20種涵義。[4]在歐美語言文化中,“邏輯”(logic)也是有很多種涵義的,有時也存在歧義。因此人們在運用“邏輯”一詞來表達思想和看法時,時常是隨意的、自然的選擇,并非是深思熟慮的,盡管時常顯得有些不妥帖,但知識“邏輯”就是一種工具、一種表達方法、一種肯定或否定的有效武器;而且用不同語言的“邏輯”,如漢語言“邏輯”與英語言“logic”的有效值或內涵也是有所側重和區別的,因此,如果給“邏輯”下一個最寬泛的定義,那就是一個文化定義(當然“文化”的定義也是一個十分復雜的問題,但把“文化”狹窄地定義為:人們精神產品的一個范疇、一個區間、一個子集;同時不反對把人類一切精神產品或者物質財富都稱之為文化或文明)。
關于“邏輯”的文化性定義或文化類定義或文化定義是:在人類精神產品中一切與“邏輯”一詞直接牽連的文化子集。一句話,以漢語言為例,沿著漢語言“邏輯”一詞二十余種涵義所展開所建立的學問。這就是說,邏輯是一個文化子集,是一種文化,邏輯學就以“邏輯”為軸而圈定的一個文化系統。在此種意義上的“邏輯”,是一個開放、隨“邏輯”而展開的系統,實則“邏輯”就是“邏輯文化”,同時“邏輯”與“logic”所代表所指示的邏輯文化也是有所不同的。
當然,這種以文化來定義、指稱“邏輯”的做法似乎是十分糊涂而愚蠢的,但這種做法是把邏輯放在更大的空間中去討論去實現其價值最大膽的嘗試,這是自己的評價。若我們對“邏輯”這一概念給予最大的包容與寬恕,很難說不會極大地促進邏輯學的巨大創新與發展。
把邏輯與思維聯系起來看待,這主要還是人們自然思想的結果,事實上,邏輯與思維是不可分的。最早系統把邏輯與思維聯系起來看待的還是1662年出版的《波爾·羅亞爾邏輯》或《邏輯——思維的藝術》(即《王港邏輯》)[5],此書之后,“邏輯”被定義為“關于思維的科學”的這種說法開始出現并流行起來,并且直到今天,已被絕大多數人所接受和認同,遠的有韋爾頓的《邏輯手冊》,邏輯被定義為“關于支配思維的原理的科學”[6];近的有金岳霖先生的《形式邏輯》,所謂邏輯就是“以思維形式及其規律為主要研究對象,同時也涉及簡單的邏輯方法的科學”[7]。在我國,金先生的這一定義過去五十年以來一直為人們普遍認同,不論是在學術著作中,還是在大專院校邏輯教科書中。盡管近些年來,人們指出這一類定義的局限性,但有人若完全否認“邏輯是研究思維形式及其規律的科學”這一定義的合理性,這顯然是武斷而偏激的。
我國邏輯學家王路先生和李小五先生就不贊成這類思維邏輯定義,他們主張“邏輯是研究推理的”而并非是研究思維的,王路先生說“當我們把邏輯說成是研究思維的時候,就會帶來許多問題”,他在《邏輯與思維》[8]一文中詳細論證了這“許多問題”,他的論述是令人信服的;他還指出“邏輯在中世紀依然被看作是關于推論的科學,是與推理有關的”,“無論是從亞里士多德的定義,還是從弗雷格的定義,我們都可以看見,邏輯是研究推理的”[9]。李小五先生認為“邏輯研究的對象應該是推理形式(即思維形式的一部分)。事實上,具有權威性的《中國大百科全書·哲學卷》也定義邏輯‘是一門以推理形式為主要研究對象的科學’”,他還通過現代邏輯思想與方法給出一個“形式定義:我們稱 L 是一個 C - 邏輯當且僅當 L 是一個三元組〈Form(L,C,L)〉,使得下面(1)—(5)成立:(1)Form(L)是語言 L的公式類;(2)?C是語義推論關系;(3)L是語法推論關系;(4)(可靠性)LC;(5)(完全性)CL”,并用自然語言表述為“邏輯就是對形式正確的推理關系進行可靠且完全刻畫的形式推演系統”[10]。他的這一定義我是十分欣賞的。同時,王路先生和李小五先生的有關邏輯定義的以上看法無疑是從現代邏輯科學角度、是從我國邏輯科學的學術走向著想,是十分有利于我國學者對現當代邏輯的認識和對已往中國式傳統邏輯的反思,有助于現當代邏輯在我國的傳播和掀起研究熱潮。但是,在近階段,容恕“邏輯是關于思維形式的科學”的定義的存在,其必然性和必要性也是明顯的,要知道我國邏輯學學術水平與國外有差距;要知道在我國就是通常所講普通邏輯或傳統邏輯還不十分普及,盡管許多大學政、文、哲、管之類專業開設有普通邏輯課程,事實上是名存實亡的,許多大學開設為選修課,學生懶得學,教師也多是走過場,但很多大學生盡管學過邏輯,普通邏輯知識也大多未被掌握,如果把現在的大學所講的“普通邏輯”換成“現代邏輯”,能有多大效果,顯然是值得懷疑的,因此在大學邏輯通識教育中,用“現代邏輯”完全取代“普通邏輯”顯然是不符合我國當今大學教育實際需要的;要知道我國大中學生深受辯證唯物主義熏陶,對“思維形式”的理性把握實則是有一定基礎的,一切東西都要用數學表達式表達之才稱其為科學,未免有些絕對。總之,在現階段,寬恕容許“研究思維形式的科學”作為邏輯的定義有著社會現實和推動邏輯在我國進一步普及的必然性。
在我國一個流行較廣、為大多非邏輯專業人士所知曉的關于“邏輯”的定義是教材定義,即大學邏輯教材對邏輯的定義,這一定義大體上是沿金岳霖先生的《形式邏輯》的定義框架所構思的。近二十年流行較廣的大學邏輯教材主要有以下相關論述。
《普通邏輯》一書作為我國高校文科邏輯學教材從1979年初版后三次修訂再版,發行200萬余冊,在國內普通高校文科教學中產生了廣泛的影響,該書1992年增訂本之前給“普通邏輯”下的定義:“普通邏輯是一門研究思維的邏輯形式及其基本規律,以及人們認識現實的簡單邏輯方法的科學”[11],1992年增訂本改為:“普通邏輯主要研究思維的邏輯形式,同時也研究思維的邏輯規律和簡單邏輯方法。”[12]中國人民大學哲學系邏輯研究室主編的《形式邏輯》說:“形式邏輯是關于思維的邏輯形式及其規律的科學,同時也研究一些認識現實的邏輯方法。”[13]全國自考教材《普通邏輯原理》也與上面三個大同小異:“普通邏輯是研究思維的邏輯形式及其基本規律和簡單邏輯方法的科學。”[14]蘇天輔先生的《形式邏輯》也類似:“形式邏輯是研究思維形式的結構、思維的基本規律以及一些認識客觀現實的方法。”[15]與以上有所不同的論述有:杭州大學等十院校編的《邏輯學》說:“形式邏輯是從形式方面研究概念、判斷、推理等思維形式結構及規律的”[16];章沛先生編的《邏輯基礎》說:“形式邏輯是研究抽象思維的形式和規律的科學”[17];諸葛殷同先生等編《形式邏輯原理》說:“形式邏輯主要是研究推理形式和證明形式的科學”[18];蘇天輔先生主編《形式邏輯學》說:“形式邏輯是研究推理的有效性和可靠性以進行論證和認知的科學”[19];馬佩先生主編《邏輯學原理》說:“邏輯學就是關于思維形式及其規律的科學,或者說,它是研究制定思維形式正確性的方法的科學”[20];何向東先生主編的《邏輯學教程》說:“廣義的邏輯就是研究思維的形式及其規律以及邏輯方法的科學。在這種意義下,邏輯當然主要研究推理形式,但也研究命題形式、詞項的邏輯特征、邏輯思維的基本規律和科學思維方法。”[21]可見,這后幾種都強調邏輯的主要研究對象是“推理形式”。
李先焜先生在《語言邏輯引論》中說:“一般認為邏輯是研究思維形式和思維規律的科學,邏輯研究的對象是人的思維。實際上,這只是一種歷史的觀念,而且是一種不太科學的觀念。邏輯研究的直接對象應該說語言。”[22]在這里,李先生實際上提出了一個關于邏輯的語言定義:邏輯是研究語言的科學。他分析指出,推理和思維是依賴于語言表達的,離開對語言的分析,邏輯也是講不清楚的;即使現代邏輯也要使用人工語言,人工語言也是語言,所以現代邏輯“研究的主要對象還是語言”,他進一步證明道:“盧卡西維奇認為現代邏輯是研究人工語言符號。”他還說:“現代形式邏輯力求達到最大可能的確切性。只有運用有固定的可以辨識的記號構成的精確語言才能達到這個目的。這樣一種語言是任何科學所不可缺少的。因此,現代形式邏輯對語言的精確性給以最大的注意。所謂形式化就是這個傾向的結果。正因為這樣,所以說現代邏輯學具有符號邏輯學的特征”[23],王路先生在《邏輯與語言》和《走進分析哲學》二書中對李先焜先生的觀點提出質疑,認為:“邏輯是研究推理,而不是研究語言的。”[24]我們認為,李先生的定義強調語言對邏輯的制約,力求發展“語言邏輯”,從“語言邏輯”的角度看也有合理之處。作為一個學術性的定義是可以存在的,但如果作一個教材式的定義顯然是不可取的。
同時,如果從促進我國非形式邏輯運動興起的角度看,李先焜先生的邏輯定義語言論對拓展我們的邏輯觀是有啟發意義的。在北美和歐洲,從20世紀70年代起,掀起一場非形式邏輯運動。這場運動主要是針對現代形式邏輯的邏輯觀的反思。歐美眾多人士認識到,由弗雷格初創、羅素全面系統化的現代形式邏輯,空前地密切了邏輯與數學之間的聯系,給人以二者本無差別的錯覺,邏輯從此似乎與自然語言徹底分了家,邏輯不再對日常思維感興趣,而只關心如何建構形式系統,如何按照特定的規則來進行符號操作。現代形式邏輯如今已變得如此技術化、純凈化和專業化,以至于與原初那個關于“邏輯是用來干什么”的概念已經是格格不入了。一句話,現代邏輯的純形式化特征使它越來越不適宜滿足日常思維的實際需要,特別是人們日常論證實踐的需要。現代形式邏輯對于論證實踐是蒼白無力的,按北美非形式邏輯主要代表人高威爾(T.Govier)教授的評價是:“充其量,它(現代形式邏輯)也只能適用于自然語言中某些論證,這些論證是在被完全剝奪了其所包含的與解釋、內容以及實質性真理相關的所有有趣的問題之后的論證。”[25]因此,非形式邏輯的產生與發展是必然的,邏輯觀的發展也是必然的。由此在非形式邏輯里,邏輯被定義為:邏輯是研究自然語言中的論證、謬誤、悖論的一門學問。在我國,曾經也有類似關于邏輯的定義,如蘇天輔先生在《形式邏輯學》寫道:“形式邏輯是研究推理的有效性和可靠性以進行論證和認知的科學”[26],蘇先生在這里就考慮到論證對邏輯的需求,特別強調“論證和認知”。
現當代邏輯是以經典數理邏輯為基礎,聯系模型論、集合論、遞歸論和證明論發展起來的。由此也發展起了對邏輯的數學化的、強調科學系統的定義,可以稱之為“學科定義”。
前面提到的李小五先生對“邏輯”所作的定義,也屬于這一類。他的《無窮邏輯》(上)一書還指出:“邏輯是研究一類語言形成的公式之間的關系,研究解釋該類語言的結構之間的關系,以及研究這些結構作為模型與公式之間的關系的形式理論。因此這樣的‘邏輯’概念除了包括通常邏輯所包含的內容,還包括所謂的四論:模型論、集合論、遞歸論和證明論,特別是模型論。”[27]他的這一定義也屬于“學科定義”。
埃賓豪斯就模型論邏輯提出:“一個(一般)邏輯是一個滿足幾條模型論性質的二元序對〈L,R〉,其中L是某類語言,R是某類L-模型和L-句子之間的滿足關系。”[28]周北海先生在《模態邏輯》中也指出:“所謂邏輯,可以看成一定范圍下的全體有效式(或永真式),或說,一定范圍下的全體有效式就是(關于該范圍的)一個邏輯。”[29]李小五先生稱這兩種定義為“窄語義邏輯定義”,實際這兩種定義也是從學科建構著想的。
泰庫蒂也給出了一個學科邏輯定義:“令L是一個語言,C 是相對L的模型類。我們稱 L 的句子 φ 是 C -有效的,當且僅當對每一 A∈C,Aφ。若存在一個邏輯系統L 使得L 等價于φ 是C -有效的,則稱 L 是C-邏輯。”[30]
以上所列舉的關于“邏輯”的定義,都是通過這種定義力求去規范對現代邏輯的具體理解,力求對“邏輯”有一個科學明晰的當代認識,力求以這樣的邏輯為定義,即使用這樣的邏輯觀,去建構邏輯系統或一種邏輯,其突出特點就是學科的預設性——在定義的“邏輯”概念上建構起可操作可運演的形式系統。這樣的定義是十分有助于邏輯專業及相關專業人士對現代邏輯的認識,有助于端正我國現代邏輯研究、推動我國現代邏輯沿著健康的道路發展。但這樣的定義若作為大學邏輯教材(特別是普通的邏輯通識教材)的關于邏輯的定義,顯然是不妥的。正如李小五先生在評價周北海先生的“邏輯”定義所說:“如果說邏輯研究的對象是有效式,這不僅與邏輯產生的初衷相去甚遠,而且也讓初學邏輯的人很難理解。例如,在邏輯教科書的導論或開頭部分,如果你說邏輯研究的對象是有效式,一定會讓學生莫名其妙,即使你加上一大堆解釋也未必使學生清楚。”事實上,所有這類學科性的定義都有類似的情況。
以上這一節——什么是“邏輯”,其論述是我1999年在西南師范大學讀邏輯學研究生所寫,難免偏頗。21世紀以來,伴隨網絡發展和電子出版的出現,邏輯學著作、教材、論文和其他文獻巨量增加。從這些文獻看,總體上我仍然認為關于“什么是邏輯”的討論大致分類情況也差不多——學術的、教材的、邏輯的、創新的、不同時間的。我的博士授業恩師崔清田先生現生活在加拿大,去年10月給我發來郵件,希望寫一篇“近現代以來中國人的邏輯觀”。我查閱了一些資料,也購買了一些書籍,發覺要寫出這篇文章,是不容易的。中國人到底認為“什么是邏輯”呢?要回答這個問題是很難的。我這部書稿作為國家后期資助項目申報時,評審專家也建議要對近些年的文獻作出梳理。這看起來的一個小問題,實質是個大問題。
進入21世紀以來,對于“什么是邏輯(學)”和“邏輯(學)是什么”的討論,并沒有停止。粗略查閱,涉及這一問題的文章在中國知網也有數十篇,主要有李小五、陳波、張曉芒、劉新文等學者的論述。[31]
李小五教授修正了他以前關于邏輯的定義,認為:就學科定義而言,邏輯是研究有效推理的學問;學科意義上的邏輯就是研究后承關系的學問。并認為“提出的邏輯定義具有下列優點:第一,分層次把握邏輯的本質。邏輯可以分別從學科意義上和對象意義上進行定義,從而有助于人們從邏輯學科的高度和邏輯學研究對象的具體層次上把握邏輯的本質。第二,學科定義和對象定義達到高度有機的統一。它們都突出邏輯的研究對象是推理,從而繼承了自亞里士多德以來邏輯學研究的傳統思想。第三,具有很強的包容性。不僅包容像非形式邏輯那樣的邏輯形態,也包容像集合定義提到的邏輯形態”。我們認為,李小五教授是正確而及時的。在科學技術快速發展的今天,在一個開放包容的時代,邏輯的定義,也應該體現這樣的特點。
陳波教授在《邏輯學什么》用通俗淺顯的語言,通過舉例分析和歷史梳理,概要回答了邏輯學的有關概念、研究范圍和實際功用等,面向社會大眾做了一次邏輯學知識的普及。
張曉芒教授《邏輯是一把“斧子”——什么是邏輯學和為什么要學習邏輯學》長文中,更是用16頁篇幅3萬字的論文,是一篇關于邏輯學界定的宏文,生動詳細地解讀了“什么是邏輯學和邏輯學有什么用”的問題。他認為,“邏輯學是一把‘斧子’,一把普普通通的‘思維的斧子’”。但是,“用這把斧子,我們可以運斤成風地‘砍’現實生活中每一個需要解決的問題”。“在思維素質、思維能力的培養中,只有更加重視邏輯思維的基礎學習,我們才能在創新活動中,真正把握‘人以一種全面的方式,也就是說,作為一個完整的人,把自己的全面本質據為己有’。”[32]“因此,要學好邏輯學,必須系統地學習,系統地訓練,自覺地遵守。不但要真正掌握邏輯這把‘斧子’的套路,還要不斷自覺地‘磨’這把‘斧子’,不斷地‘掄’起這把‘斧子’來運斤成風地‘砍’。這樣才能在認識正確的前提下,持續地、有效地把邏輯的知識轉化為邏輯的能力與素養。”
劉新文教授的《什么是邏輯概念》一文是對A.塔爾斯基的邏輯學定義的介紹。從該文可以看出,塔爾斯基對于“什么是邏輯?”或者“什么是如此這般的科學?”這個問題,認為:“回答可能是千差萬別的。在有些情況下我們會說明這門科學的名稱的流行用法。”“我將不討論‘什么是邏輯?’這個一般性的問題,我把邏輯看作一門科學、一個真句子系統,這些句子中包含指稱特定概念、邏輯概念的語詞。”他認為邏輯學不同于數學等科學,就在于邏輯學“還考慮更寬范圍的變換類。在極端的情形中,我們會考慮空間、論域或者‘世界’到自身的所有一一變換組成的類。處理對這個最寬范圍的變換類保持不變的概念的科學是哪一門科學呢?這里只有非常少的概念,所有這些概念都具有非常一般性的特征。我認為,它們就是邏輯概念,稱一個概念是‘邏輯的’,如果它對世界到自身的所有可能的一一變換都保持不變”。這一觀點是很新穎的,是對邏輯學定義的開創性理解。可以說,是一種最寬泛的關于邏輯(學)的定義。也許,現今邏輯學研究正在朝著這一方面前進。
劉新文《“中國古代邏輯”中的“邏輯”是什么?》一文,不僅梳理了各種關于邏輯(學)的定義,指出:“‘邏輯’在兩千多年以來的光陰流轉中一直是一個變動不居的概念,乃至今日,行內行外還對‘邏輯是什么’這一問題饒有興趣,產生了若干研究理路及各執一詞的結論。”對于中國古代邏輯的界定,他認為,墨經邏輯是包含“侔”式演繹推理等內容的邏輯,名辭邏輯也包括了詞項邏輯和命題邏輯等內容。這樣的觀點也再次啟發了我們對“邏輯(學)”界定的理解和諒解。
學術討論,只要有思想者存在,總沒有結束之日。對于“什么是邏輯”和“邏輯是什么”的討論,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