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消費環節制約因素

消費環節是實現消費升級的核心。消費升級歸根結底在于居民消費帶來的效用提升，使得全體人民享受到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成果。從需求角度出發，一般認為隨著收入水平的提高，居民消費從生存型消費向發展型消費、進而向享受型消費轉變。2000年以來，隨著居民消費熱點向住宅、汽車等大額耐用消費品的偏重，我國消費正經歷由生存型向發展型升級的關鍵時期。

消費增長對經濟增長的貢獻率基本保持在40%—60%的水平，是我國經濟長期可持續增長的重要推動力。然而，我國現階段的消費升級仍未能充分發揮擴大消費的促進作用。居民消費潛力在逐步釋放的同時，現實狀況仍存在諸多制約因素，使得消費需要難以轉化為有效消費需求。

一 消費層級不平衡

收入是影響我國居民消費的關鍵因素。國民經濟的持續增長是消費升級的宏觀保障，家庭和個人的收入增長是消費升級實現的微觀基礎。要使消費升級在國家層面廣泛地實現，則必然要求城鄉居民大規模地在收入水平上獲得質的飛躍，在經濟增長過程中形成收入增長長效機制。因此，收入分配在消費升級過程中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2016年我國居民收入基尼系數為0.467，超出國際公認的0.4警戒線。從消費升級的步伐來看，由于收入分配不均，我國不同收入隊列、城鄉居民消費水平差異明顯。從收入隊列來看，根據測算，我國前10%收入戶的消費現金支出為后10%收入戶的5—6倍[4]；從城鄉差異來看，僅耐用消費品普及程度，農村居民落后城鎮居民10年以上。[5]一般認為，高收入群體引導消費升級的發展方向，主要收入群體決定消費升級的整體水平。從收入結構來看，呈現金字塔形，即底層低收入群體基數龐大，且收入水平被少數位于塔尖的高收入群體遠遠甩在后面。以低收入群體為主體的收入分配結構顯然不利于消費水平的整體升級。

消費水平的巨大差異成為消費升級的限制因素。在消費社會中，我們所需要的物品往往是一系列物品的組合，而不是以單個的孤立形態出現。[6]因此，現代意義上的消費升級也不再停留在單個物品的更新換代上，而是一個對日常生活的系統化改造。這就意味著新一輪的消費升級很難借助于少數人的推動完成，而是需要社會群體收入水平的整體提升。在這一改造過程中，若社會群體間差異懸殊，消費升級的普遍性便會被削弱，整個升級過程便會因長尾而拖沓。

階層結構的失衡導致了我國不同收入群體間的消費出現“斷層”，降低了消費升級的整體效率。在一部分低收入階層仍處于生存型的消費階段、在溫飽線上掙扎的同時，高收入階層已不滿足于國內消費品的供給，而熱衷于購買海外進口的高端商品。中等收入階層一方面對物質和精神生活的升級改善有迫切需求，另一方面承受著住房、醫療和教育“三座大山”的支出壓力，消費需求難以有效轉化為真實購買力，在消費升級過程中顯得力不從心。另外，收入分配不均與消費升級不平衡之間也存在反向因果關系，消費升級的不平衡會反過來進一步加劇收入分配不均。

二 社會保障體系不健全

社會保障制度是一個社會穩步、持續、高效發展，人民生活安定、生活水平穩步提高，社會經濟、政治及其他事業改革能夠順利實施并取得成效的基礎和保證。[7]根據生命周期假說，家庭或個人根據全部預期收入來安排消費與儲蓄行為，以一生效用最大化為目標。通常情況下，個人在年輕時將收入的一部分作為儲蓄，以供退休時消費使用，使得一生的消費水平平滑進行。社會保障制度通過政府部門的調控行為在一定程度上代替了個人實現跨期消費規劃所要進行的儲蓄[8]，減少了不確定性對未來收入和消費可能造成的沖擊，在理論上使得家庭或個人傾向于減少儲蓄并增加即期消費。另外，社會保障制度是提高低收入階層消費能力的重要途徑，通過縮小不同收入階層之間的收入差距，進一步提高國民消費能力。

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社會保障體系逐步確立，現行的社會保障制度主要包括社會保險、社會福利、社會救濟、優撫安置和社會救助五個方面的內容，其中社會保險是最重要的組成部分，主要關注居民在面臨年老、疾病、工傷、生育和失業等風險時的保障問題。從總體來看，我國的社會保障體系發展不完善，存在諸多問題和矛盾，進而成為居民消費升級的制約因素。

首先，我國社會保障支出水平低，較西方發達國家仍有不小的差距。以社會保障支出占GDP的比重來測算社會保障支出水平，我國社會保障支出適度性在最佳適度線以下。其次，由于現實狀況的制約，我國社會保障覆蓋率低，自費率高。最后，社會保障體系中城鄉居民之間、不同用工性質人員之間差異較大。我國社會保障制度二元特征非常明顯，城鎮居民所享受的保障水平明顯高于農村居民。盡管近年來城鄉養老保險、醫療保險并軌進程不斷加快，但城鄉居民通過社會保障所取得的轉移支付水平仍存在巨大差異。

三 不確定性制約消費

穩定的、可預期的收入增長是優化居民消費結構、促進消費升級的關鍵因素，不確定性則對居民消費升級產生抑制。根據預防性儲蓄假說，絕對風險厭惡遞減的理性人面對不確定性情況時會采取更加保守的消費行為，傾向于增加預防性儲蓄以應對未來可能出現的意外情況。我國經濟正處于轉軌期間，居民一方面要面臨市場波動帶來的不確定性，另一方面要面臨制度波動導致的不確定性。國內學者的研究表明，我國居民的預防性儲蓄動機較為明顯，且預防性儲蓄的傾向與收入水平呈負相關關系。較高的不確定性水平使得我國居民儲蓄率居高不下，消費意愿持續低迷，影響了消費在經濟增長過程中的拉動作用。

未來收入具有不確定性。居民收入的不確定性主要來自宏觀經濟波動對就業造成的影響。我國正處于經濟轉型發展的關鍵時期，市場形勢瞬息萬變，一部分生產技術水平較低的勞動力隨時可能被時代所淘汰。首先，我國正大力推進資本密集型和技術密集型產業的發展，很多勞動密集型的企業則選擇逐步向勞動力成本更低的東南亞、非洲等地區轉移，大量出賣簡單勞動力的工人面臨失業風險。其次，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以來，我國在采取積極的財政政策和貨幣政策刺激經濟增長的宏觀調控中，過于依賴發展大企業和大項目，對民間投資造成了擠壓，民間企業的生存狀況不甚良好。除此之外，在市場經濟的大環境下，尤其伴隨著互聯網相關行業的迅猛發展，各行各業的規模化、規范化更強的大企業和連鎖店成為主流，大量的小作坊、小店鋪的生存環境逐步惡化。我國大量的勞動力技術水平低、可替代性強，他們的未來就業和收入面臨時代發展的考驗。

未來支出具有不確定性。居民支出的不確定性主要來自大額支出與通貨膨脹預期。20世紀90年代以來，為推進經濟體制轉型，進一步擴大居民消費，我國針對教育體制、醫療體制和住房體制推行了一系列市場化改革。在這一過程中，相關支出及其不確定性風險逐步向家庭或個人轉移，目前教育、醫療和住房支出對居民消費有著明顯的擠占效應。居民在享受改革帶來效率提升的同時，需要針對未來可能的大額支出，對即期消費和儲蓄作出調整。根據近年來針對我國高儲蓄率問題的研究，我國城鄉居民存在明顯的“為教育而儲蓄”“為買房而儲蓄”的傾向，大額儲蓄抑制了居民的消費需求。與此同時，在市場化改革進程中，為應對國際金融危機的影響，我國實施了超寬松的貨幣政策，造成了一定程度上的通貨膨脹，社會普遍存在對未來物價水平的上漲預期。未來支出水平的不確定性使得我國居民儲蓄率一直居高不下，在一定程度上對消費產生了抑制作用。

四 消費金融發展不完善

消費金融泛指一切與消費有關的金融活動，包括與支付、風險管理、信貸、儲蓄及投資相關的金融服務。消費金融的意義在于降低流動性約束和交易成本，通過信貸手段或財富效應促進消費，激發即期潛在的消費能力，形成消費的長期安排。[9]近年來，金融機構逐步擴大消費金融的服務領域，不斷開發新的消費金融品種，形成了以個人住房貸款為主，包括汽車貸款、信用卡貸款、耐用消費品貸款、裝修貸款、教育助學貸款、旅游貸款、個人信用貸款等多種產品的消費金融體系。但是，目前的消費金融市場仍存在諸多問題和缺陷。

農村消費金融市場發展滯后。消費金融在城鎮地區的發展已取得階段性成果，但在農村地區由于受收入不確定性、對金融產品的認識水平以及消費環境的限制，依舊止步不前。首先，農民的收入主要以當期農產品售賣所得為主，受氣候、季節以及勞動者本人的影響較大，有明顯的季節性和波動性，收入持續性難以保證。加之農村信用體系不健全，擔保制度也有待優化，農村居民難以獲得合適的消費信貸服務。其次，目前我國農村居民的受教育水平普遍偏低，對金融服務的認識和接受水平不足，很多人仍然秉持著“量入為出”的傳統消費模式，因此農村還未形成較大規模的消費金融市場，難以受到金融機構的重視。最后，部分農村的基礎設施建設較為落后，消費條件不健全，落后的水、電供應設施和網絡覆蓋不全，不足以支撐新一輪的消費升級。

消費信貸對住房貸款依賴性過強。住房貸款被普遍認為是“最安全的貸款”，資產質量好，收益率高，壞賬率低，是銀行貸款的主要業務之一。2016年我國新增居民中長期貸款5.68萬億元，占新增貸款總量的45%，住房貸款余額已超18萬億元。規模龐大的住房貸款在促進城鎮居民住房消費、拉動銀行貸款業務的同時，也蘊藏著巨大的系統性風險。隨著各地房價調控政策的實行，某些二三線城市房價出現回落，房地產市場的走向不甚明朗。消費金融市場過于依賴住房貸款導致了自身結構性失衡，擠壓了其他形式消費貸款的生存空間，降低了金融系統的穩定性，對國民經濟的平穩較快發展存在潛在威脅。

有關消費金融的法律體系仍不健全。我國缺乏完整統一的規范消費活動、調整消費信貸關系的全國性法律。自1981年我國消費信貸開展以來，雖然消費信貸規模有增加，但相比我國龐大的 GDP，拉動作用仍是杯水車薪，對應付危機仍起不到宏觀調控作用。這其中主要原因是商業銀行開展業務時并沒有得到法律保障，尤其沒有深入的專門法規解決違約、失信等問題，沒有妥善保護貸款者權益。因此，出臺相關法律，明確消費金融監管范圍和主體、規范市場中的交易行為、明確消費金融參與者權利和義務，對在政府的推動作用下建立規范、完善的消費金融體系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