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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言

梁漱溟,原名煥鼎,祖籍廣西桂林,1893年10月18日出生于北京,與毛澤東生年相同。

梁漱溟的父親梁濟是梁漱溟回憶錄中用筆最多的親人,并編有《桂林梁先生遺書》。梁漱溟的性格以及他早年的不少思想都受到過父親的熏陶。梁濟在他60大壽來臨之前跳湖自殺,自己在遺書中稱,如果他的自殺有什么具體的原因的話,就是殉清朝而死,但陳獨秀、徐志摩等人則認為,梁漱溟的父親是為自己的道德原則而死的。艾愷也認為,梁濟的自殺“是他畢生道德實踐的進一步練習”[1]

梁漱溟在《我的自學小史》《自述》等著作中說少年時代的他是一個“脊弱而又呆笨的孩子”[2],體弱多病,不好劇烈運動,學習成績14歲之前一直是中等以下,但14歲以后智力開始發達,30歲以后身體則格外強壯。1906年考入北京順天中學堂,初入社會做的是新聞記者的工作,辛亥革命后潛心于佛學的研究,其研究成果受到時任北京大學校長的蔡元培的重視。1917年應聘到北大執教,主講印度哲學。后來辭去教職,專門從事鄉村建設活動,主張通過發展教育、革新鄉俗等渠道改良中國社會。梁漱溟在概括自己這一階段的經歷和活動時談到了四個沒料到:一是“當初最反對高玄最嫌厭哲學,卻不料以后反而到大學中去講哲學,致為人目之為哲學家也”;[3]二是“小時候未嘗讀四書五經,而后來乃變為一個擁護儒家思想贊揚孔子的人”;[4]三是“以一個非鄉村人而來干鄉村工作”,“自己生長于北京而且好幾代人皆生活于北京,完全為一都市中人,未嘗過鄉村生活”,卻“從事于鄉村工作,倡導鄉村建設運動”;四是鄉村建設運動與社會教育是一回事。[5]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任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委員和常務委員。

梁漱溟的學術思想對中國現代產生了重要影響。他在《自述》中曾把自己早中期的人生思想或哲學觀點的變化分為三個時期:“第一時期為實用主義時期,從十四五歲起至十九歲止,以受先父之影響為多。第二個時期即……出世思想歸于佛家,從二十歲起至二十八九歲止。在此時期中一心想出家作和尚。第三時期由佛家思想轉入于儒家思想,從二十八九歲以后,即發表《東西文化及其哲學》一書之際。”梁漱溟概括說:第一個時期為西洋思想;第二個時期為印度思想;第三個時期為中國思想,“仿佛世界文化中三大流派,皆在我腦海里巡回了一次”。[6]梁漱溟學術思想第二個時期的代表作是《究元決疑論》,這部著作主要談佛學思想。梁漱溟學術思想第三個時期的代表作就是他在新中國成立前最主要也是影響最大的《東西文化及其哲學》。梁漱溟之所以要寫這部書,就是想在新文化運動和新學流行的背景下,為孔子為釋迦說個明白,出一口氣。新中國成立以后,梁漱溟在社會活動頻繁、屢受政治沖擊的情況下,依然從事哲學創作,寫出了《人心與人生》這部重要著作。

學界很多人都認為,梁漱溟自始至終是一個有骨氣的正直學者。這一點首先體現在他的體態形貌上,據有的學者描述,他“大大的光頭,像鋼一樣深邃沉著的眼睛,緊閉著的倔犟的嘴唇,低沉而堅定的聲音”[7],“他很少笑,甚至很少微笑,也從不開玩笑。但他對人并不冷淡”。[8]其次,梁漱溟在他的政治和學術活動中,始終能夠堅持用自己的大腦獨立思考,敢于堅持自己的意見。這方面的事情很多,僅舉一兩件。梁漱溟和毛澤東早在20世紀初就相識了,兩人的私交也不錯。梁漱溟1938年曾到延安拜訪過毛澤東,兩個人就中國的現實和未來問題曾長談了6次。這些交談“通常在晚飯后開始,有時通宵達旦”[9]。“在小桌的一邊,毛澤東吸著煙,喝著酒,談起話來風趣盎然,滿口民間的諺語;在另一邊,梁漱溟則總是嚴格信守著‘君子無戲言’的戒條。梁漱溟猶如一個定心坐禪的僧人,他以莊嚴的腔調吟誦著古圣先賢的教訓。梁漱溟無論是在工作時還是在悶熱時都堅持穿著他那件學者的長衫;而毛澤東在天熱時則漫不經心地脫下褲子,即使在正式場合也敢這樣做。”[10]毛澤東喜歡看《水滸》《三國演義》這類古典小說;梁漱溟則認為這些“兒童讀物”會浪費君子的寶貴時間。這些談話被人稱作“馬克思和孔夫子對于中國前途的爭論”[11]。兩人就中國社會的一般性和特殊性問題展開了爭論,在中日戰爭的前景等問題上毛澤東的分析消除了梁漱溟的悲觀情緒。20世紀50年代,梁漱溟進政協后,與毛澤東發生了一場爭論,梁漱溟對當時中國共產黨的一些政策提出了批判,反對按照蘇聯的模式發展經濟,認為共產黨一進城就忘記了農民,工人在九天之上,農民在九地之下。梁漱溟的觀點受到了毛澤東的批評,并且在后來連同他的過去都遭到了全面的批判。在“批林批孔”運動中,“梁漱溟一直出席政協的小組會。小組里的同事們不斷督促他發言或寫文章批判孔子,而這正是他堅決拒絕的。連續幾天,組員們對他那令人惱火的沉默進行指責,并嚴令他用某種方式表態。終于,梁漱溟同意公開表態,他迸出的只有一句話。這句話是孔子《論語》中的一句:‘三軍可奪帥,匹夫不可奪志’”。[12]梁漱溟說:“歸根結底,我還是按我的理性而言而動。因為一定要我說話,再三問我,我才說了‘三軍可奪帥,匹夫不可奪志’的老話。吐露出來,是受壓力的人說的話,不是在得勢的人說的話。‘匹夫’就是獨人一個,無權無勢。他的最后一著只是堅信他自己的‘志’。什么都可以奪掉他,但這個‘志’沒法奪掉,就是把他這個人消滅掉,也無法奪掉!”[13]在一些人的圍攻面前,梁漱溟從未被嚇倒,也從不領受任何人的旨意,按他自己的話說,他已經“八十有三”,“無所畏懼”。[14]張岱年評價道:“梁先生更是一個特立獨行,堅持獨立思考的嚴肅思想家。……此種無所畏懼,敢于堅持真理的態度,更是令人敬佩的。”[15]但這并不是說梁漱溟固執己見,無理性地堅持自己的所有觀點。事實上,新中國成立后梁漱溟發生了不小的變化,他對自己的態度和方法有過反省,對毛澤東十分欽佩,對建國初期的土改、工商業改造等政策是贊成的,尤其在《人心和人生》一書中汲取了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當中的不少思想資源,這也表明梁漱溟有“與時俱進”的一面。

梁漱溟1988年6月23日在北京去世,享年95歲。筆者親見的梁漱溟墓地有兩處。

一處是山東鄒平黃山上,碑下有《梁漱溟先生生平述略》,云:“先生嘗言,自有知識以來,便不知不覺縈心于一個人生問題,一個社會問題或中國問題。先生正是畢生憂國憂民,不謀衣食利祿,為此兩個問題而思索而行動。……一九三一年創辦山東鄉村建設研究院于鄒平。先生躬率同仁同學投身農村,以鄒平為實驗縣,設立鄉學村學,從教育入手,發揚人生向上、倫理情誼我民族固有精神,普及文化,移風易俗。通過組織合作社,培養人們民主政治生活習慣,運用科學技術發展生產,不經年,成效昭著。……先生視鄒平如桑梓,三十年代攜家眷來鄒平工作,解放后又兩度來此,聯系不斷。地方人士對先生亦多緬懷。故將先生骨灰安放于鄒平之黃山,以為永久紀念。”落款是“學生李瀓、徐樹人、張俶之、田鎬,一九八九年十月立,丁振來書”。墓周邊有一些碑刻,是各界名人對梁漱溟的評價之語。如程思遠:“潛心行學,一代宗師,探索人生,無所畏懼。”啟功:“紹先德不朽芳徽,初無意作之君作之師,甘心自附獨行傳。憫眾生多般苦諦,任有時呼為牛呼為馬,辣手唯留兼愛篇。”吳祖光:“十丈紅塵,千年一史,一生襟抱,萬里江山。”馮友蘭:“鉤玄決疑百年盡瘁以發揚儒學為己任,廷爭面折一代直聲為同情農夫而直言。”張岱年:“善養浩然之氣有學有守,弘揚中華文化立德立言。”任繼愈:“廷議天下興亡曠世難逢此諍友,學究華梵同異薄海痛失一代師。”等等。

另一處是廣西桂林穿山腳下,桂林市梁漱溟研究會1998年1月立,并在墓碑處鐫刻了《梁漱溟先生生平》,云:“先生是享譽國內外的學者,是著名的思想家、教育家、社會改造運動者,著名愛國民主人士。二十年代初,執教北京大學時,著《東西文化及其哲學》,在全面否定傳統文化的浪潮中,提倡世界文化發展是多元的論點,肯定中國傳統文化對人類生活自有其永恒價值,從而被認為是現代新儒學的開山人。三十年代,為謀求中國自救之道,投身農村,從事鄉村建設運動。抗日戰爭中,為一致對敵,奔走國共合作,創建中國民主同盟,謀求團結抗日與統一建國。新中國成立后,歷任第一至第四屆全國政協委員,五、六、七屆全國政協常委。一九八〇年起,相繼任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修改委員會委員、中國孔子研究會顧問、中國文化書院院務委員會主席等職。先生著述甚豐,已出版《梁漱溟全集》共八卷。先生祖籍桂林。抗戰期間曾卜居于漓江畔穿山三年。今將骨灰安放于此,于是先生又得以回故土長眠。”此墓2006年年初被桂林市人民政府列為桂林市文物保護單位。

梁培寬、梁培恕的《我的父親梁漱溟》中有這樣一段話:“他們(鄒平——引者注)一方面覺得我父親在那里工作過,鄒平在無形中與他有一種緊密的聯系,另一方面也是想由此提高當地的知名度,我們覺得這樣做也是有紀念意義的,所以就同意了。但還留了一部分放在八寶山,后來父親的家鄉桂林也提出同鄒平一樣的要求,我們就把八寶山的骨灰遷移到桂林穿山公園,這兩處歸宿都不錯。”[16]

借用馬勇書中的話結束導言:“有的人死了,可他的思想還活著;有的人活著,但他的思想可能早已死了。梁漱溟屬于前者,他無論怎樣高尚,也不過是漫漫人類歷史長河中的一個匆匆過客,而他的獨特的思想貢獻則匯入了人類文明的寶庫中。如果說人類思想文化成果有什么永恒的話,那么梁漱溟的思想軌跡則較他的思想成果更有價值,更值得珍視,那是永不再變的永恒。”[17]


[1] [美]艾愷:《最后的儒家》,王宗昱、冀建中譯,江蘇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第17頁。

[2] 梁漱溟:《我的自學小史》,見《梁漱溟全集》第2卷,山東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665頁。

[3] 梁漱溟:《自述》,見《梁漱溟全集》第2卷,山東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7頁。

[4] 梁漱溟:《自述》,見《梁漱溟全集》第2卷,山東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15頁。

[5] 梁漱溟:《自述》,見《梁漱溟全集》第2卷,山東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31頁。

[6] 梁漱溟:《自述》,見《梁漱溟全集》第2卷,山東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9頁。

[7] [美]艾愷:《梁漱溟傳》,鄭大華等譯,湖南出版社1992年版,第4頁。

[8] [美]艾愷:《最后的儒家》,王宗昱、冀建中譯,江蘇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第4頁。

[9] [美]艾愷:《最后的儒家》,王宗昱、冀建中譯,江蘇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第285頁。

[10] [美]艾愷:《最后的儒家》,王宗昱、冀建中譯,江蘇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第293頁。

[11] [美]艾愷:《梁漱溟傳》,鄭大華等譯,湖南出版社1992年版,第296頁。

[12] [美]艾愷:《最后的儒家》,王宗昱、冀建中譯,江蘇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第347頁。

[13] 梁漱溟:《我的努力與反省》“附錄”,見馬勇《思想奇人梁漱溟》,北京大學出版社2008年版,第312頁。

[14] [美]艾愷:《最后的儒家》,王宗昱、冀建中譯,江蘇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第347頁。

[15] 張岱年:《梁漱溟先生》,《百姓》(香港)1988年第172期。

[16] 梁培寬、梁培恕:《我的父親梁漱溟》,長江文藝出版社2014年版,第82頁。

[17] 馬勇:《思想奇人梁漱溟》,北京大學出版社2008年版,第3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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