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道器結合
《易傳·系辭》云:“形而上者之謂道,形而下者之謂器”。梁漱溟思想既有形上的本體論等,又有形下的社會治理理論等,是形上之道和形下之器的結合。此處借用道器只是一個形象的比喻,不盡符合其原意。
本體“其難言也”:有事實本體,有價值本體;有元本體,有類本體(如自然本體、人本體、文化本體等)。梁漱溟的哲學體系雖不如熊十力、馮友蘭、金岳霖等宏大周延,但也內容豐富。其形上本體有生命本體論,已如上述。有人本體論,主要表現在他的“哲學人學”中。“哲學人學”與西方“哲學人類學”相通,指對人的本體論建構。梁漱溟的“哲學人學”奠基于20世紀20年代初出版的《東西文化及其哲學》,這本書從生命宇宙觀出發,確立了人在宇宙中的優越地位,用理智、理性、創造等界定人的本性,建構了一個以創造性為軸心、以價值理性為歸宿的“哲學人學”系統。1975年,梁漱溟出版了《人心與人生》一書,進一步深化和豐富了他的“哲學人學”思想。除此之外,梁漱溟還建構了他的文化本體論,與其將生命本體歸結到人心的思想相連貫,梁漱溟用“意欲”規定文化本體,認為文化之所以不同,是由于意欲所向不同。根據意欲所向,梁漱溟劃分了世界三種文化類型:以意欲向前為特征的西方文化,以意欲調和持中為特征的中國文化,以意欲反身向后為特征的印度文化。梁漱溟的形上本體含價值本體、元本體、類本體于一身,加之其“三量”論,使其哲學學說具有較為濃郁的思辨色彩。
但是,梁漱溟的形上本體論并非只“極高明”,而且“道中庸”,貫通于接地氣的形下學說中。如:梁漱溟根據他的文化本體論,不僅提出了文化類型論,而且對世界未來的文化發展進行了預測,認為希臘文化已經在西方復興過了,用來解決人類求生存問題的西方文化行將退出歷史舞臺,繼而以解決人的問題見長的中國文化得到復興,之后是印度文化的復興。那么,在中國文化即將復興的大背景下,中國的現實文化應該何去何從呢?梁漱溟提出了三點主張:一是對西方文化的有條件接受,二是堅決排斥印度文化的態度,三是批判地把中國原來的文化重新拿出來。這顯然是很現實的中國文化策略,其間的一些元素對我們今天的文化建設仍有意義。再如,梁漱溟根據他的中西文化觀和鄉村建設實踐,提出了他的鄉村建設理論,其基本理路是:鄉村建設源于鄉村破壞;鄉村破壞的淺層表現是天災人禍,深層表現是習俗改變;鄉村破壞的緣由是外力的沖擊。由于不敵西洋文化,不得不向西方學習,中國文化不得不有一個大的轉變。然而,不但學習不成功,連自己本有的東西也被破壞了,這種破壞的緣由也可以歸結為政治的不作為:一方面由于中國以農立國,另一方面也是為了收拾殘局,所以才有了鄉村建設的迫切需求。鄉村建設的意義一是救濟鄉村,二是創造新文化,而創造新文化是鄉村建設的真正意義。鄉村建設的關鍵問題一是農民自覺,二是鄉村組織。農民自覺就是認識到鄉村建設主要靠自立自強,同時吸取外部資源。鄉村組織落實下來就是村學鄉學。梁漱溟的鄉村建設理論是典型的形下理論,但它既與形上理論相互關聯,又是面對中國社會的實際問題所提出的治理方案。
可以看出,梁漱溟的思想理論是形上與形下亦即道與器的結合,這顯然是值得提倡的。我們需要純思的概念游戲、邏輯思辨,但不能將其束之高閣,供奉在象牙塔中,我們更需要能夠貫通并指導社會實踐和日常生活并具有旺盛生命力的哲學理論,還是馮友蘭所推崇的《中庸》里的老話說得好,“極高明而道中庸”,這不僅是做人的最高境界,亦即哲學理論構建的最高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