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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陰謀碎片(1)

晴天那個藍天,

晴湛藍藍的天,

光緒爺年間后套種大煙,

洋煙本是外國的種,

外國人拿來害我們老百姓……

--“二人臺”唱詞

四鳳走進同泰和藥店,直接到大伯父的堂屋。

“伯母。”四鳳進來。

見到四鳳,徐鄭氏的眼睛頓然濕潤了,她一把拉住侄女到炕里,聲音發顫說:“苦命的孩子?!?

四鳳垂下頭去,片刻后抬起頭,說:“我就是這命啦。”

命啊,生死有命。徐鄭氏同情苦命的侄女,十幾歲與父母失散被賣進妓院,母親死了,父親德成身世特殊,生也斷絕死也斷絕,很難相見。警察局長陶奎元為其贖身娶她做三姨太,有了兒子雙龍,日子是苦是甜,有丈夫有家,才是日子啊!現在丈夫被殺,撇下她……眼淚淌了下來,她說:“四鳳,不行你領孩子搬回來住吧?!?

“伯母,我和雙龍挺好的?!?

陶奎元的兩房夫人刁潑出了名的,特別是大太太,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謠諺道:

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不得便宜下口咬。

“別給你們娘倆兒氣受?!毙爨嵤吓轮杜?,說。

“暫時還不至于?!彼镍P說,眼睛四下尋找,問,“大伯呢?”

“在里屋睡覺?!毙爨嵤现赶戮o關的內屋門。

大伯在四鳳的印象里終日忙碌,很少得閑,大白天的睡覺幾乎就沒有過。疼愛她的大伯,小時候經常給她念叨的諺語有兩則記憶最深刻:不正,苗不正,結個葫蘆歪歪腚。其二是,山怕無林地怕荒,人怕偷懶花怕霜。大伯總是做出勤勞榜樣給兄弟們看,給家人看,睡懶覺,簡直不可思議,莫非他病了?

“近日大伯的身體?”四鳳問。

“身板好好的”,徐鄭氏掖掖藏藏什么,說,“市面兒亂七八糟的,他幾天沒睡好覺,四鳳,找你大伯有事?”

“不,沒事兒,別格愣(打擾)他……”

“呃”,清嗓的聲音。

“大伯醒啦?!彼镍P急忙下炕道。

徐德富走出屋來。

“大伯?!?

“四鳳來家了。”徐德富坐到一把椅子上。

“大伯,我剛從醫院來?!彼镍P給徐德富倒杯茶水。

“見你哥沒?”徐德富急忙問。

“見啦,哥挺好的。”

“傷口鬧發(感染)沒有?”徐鄭氏急忙問。

“沒有,日本大夫治療,又使洋藥。”四鳳說。

徐德富治療上不惦心,只要是正常治療,日本的醫術比我們的好,洋藥(西藥)治有些病比草藥來得快,管用。

“哥讓帶信兒給大伯,他一切好好的,四平街警察局賈局長到醫院看過他,還表揚了他?!彼镍P說。

聽這樣說,徐德富懸幾日的心徹底放下來,這兩天他惦念兩個人,三弟徐德成,和兒子夢天。三弟是生是死,兒子雖然不是生死那么嚴重,傷情令他心放不下。

“你哥的氣色咋樣?”徐鄭氏問。

“那天表哥回來不是說了嗎,挺好的?!毙斓赂唤浪橐粔K茶葉,咽下后問四鳳,“沒問你哥,奎元到底怎么死的?!?

“沒問。”

“為啥?”

“該河水死井水死不了?!彼镍P冷漠的話語耐人尋味,清楚她身世的徐家人,不難理解其中含意,是這樣,或是必然如此。

徐德富沒再深問下去,四鳳這樣看了,她能想開,旁人倒沒什么,何況陶奎元不是什么好人,死了不足惜。他對徐家怎樣,體會最深的是徐德富,警察局一直盯著徐家,至少有一個人--三弟徐德成被盯得死死的。盡管多年前他就詐死,家里辦了喪事,陶奎元不信;如果還有德中,也是他近期注意上的。徐德中離家多年,前不久派一個交通員來送信,才知道他是抗聯的人,潛回三江縣,除了說搞些治紅傷的藥品外,還做什么交通員沒說,月亮泡子消滅日本憲兵隊和警察大隊,長兄徐德富猜到與二弟有關了。兒子夢天是唯一從月亮泡子逃回來的人,他應該知道當時詳細情況,幾次想去醫院打聽詳情,警察不準家屬接觸,表哥在日本醫生幫助下見到夢天,可是警察在場不能多問,四鳳從醫院回來,她也許帶回他需要的消息。

“你哥還說別的沒有哇?”徐德富問。

四鳳認真想想,堂哥徐夢天帶給大伯的話,一個字都沒落。

徐鄭氏留侄女吃午飯,四鳳說孩子在家得回去。陶家這幾天人客很多,吊喪的問候的,她要回去招呼客人。

“哪天帶雙龍回來,住幾天?!毙爨嵤险f。

四鳳出屋,徐德富一直坐在椅子上未動身,直到四鳳的背影被木板門隔斷,他忍不住的東西,濕乎乎地流過臉龐。

徐鄭氏回來,見丈夫一臉的淚水,悄沒聲兒地坐在一邊。

“唉,苦命的孩子?!彼麌@然道。

“誰說不是啊,從小沒媽,吃了那么多苦?!?

徐德富的淚水更多,十分悲傷。

“他爹,我知道你打從小就疼四鳳……”徐鄭氏勸慰一番,她擔心丈夫的身體,他是這一大家人的主心腔(骨),沒他不行??!上炕認針線笸籮,下炕認鍋碗瓢盆的女人眼里,沒有多少政治、時局,紛亂的時世,她還是看到了,詐死的三小叔德成,暗中抗日的二小叔德中,還有不露聲色支持自己兄弟的丈夫,一時尋思不出來他們干什么,所做的都是戧茬(逆)的事,充滿著危險,她從幔桿上扯下條手巾,說,“這次是不是老二、老三他們做的事???”

徐德富抹去臉上的淚,說:“你說陶奎元?”

“他們是死對頭啊!”

“德成不能不想到四鳳,多大的仇還有四鳳啊。”徐德富有另外一種想法,陶奎元的死另有說道。

“那你說誰會殺死他?”她問。

“嗯,亂槍吧?!毙斓赂徊荒苷f出真實想法,一來推測沒得到證實,即使證實推測正確,也不能說出來。

“陶奎元的兩個女人都不是省油的燈,她們煩四鳳丁丁的(程度極深),我怕給她氣受。”

“你勤打聽點兒,不行把四鳳和孩子接回來?!毙斓赂徽f。

“四鳳是打碎牙自己往肚子里咽,肯說?唉!”徐鄭氏嘆口氣,叨咕道,“她要肯說就好啦。”

“鋼幫硬正像他爹?!?

“也像雅芬?!毙爨嵤舷氲芥ㄦ?-德成妻子,獾子洞徐家大院的歲月,那個瘦小的身影蝴蝶一樣飛來飛去,蝴蝶總是讓人賞心悅目,給人帶來快樂。

“老爺!”有人叫門。

“是時仿。”徐德富道,“進來吧?!?

管家謝時仿給徐德富帶來最新消息:那個姓安的,聽說接任陶奎元局長的人,將死去的警察就地挖坑埋在月亮泡子。

警察大隊是胡子鋪局打底,當年久占綹子接受陶奎元改編……落得如此下場沒什么奇怪的。

“時仿你說新來的局長姓安?叫什么名字?”

“安鳳閣。”

徐德富倒認識一個安鳳閣,是不是這個安鳳閣有待證實,他認不認得新來的縣警察局長,完全出于為兒子夢天著想。

“憲兵隊也來了新隊長,隨來一隊騎兵?!敝x時仿說,“那個林田數馬回來了?!?

“當年跟狩獵隊韓把頭打仗的……他可沒影兒多年了?!?

“是他,回來啦?!?

“老禿牙子?!毙斓赂徽f。東北方言中,老禿牙子即老家伙。

“三江縣又要折騰一陣子?!敝x時仿幾分憂慮地說,“死了那么多日本兵,一時半晌兒不能落滾兒?!?

“老云接駕,不陰就下。”徐德富說句俗語。

月亮泡子一戰,一隊憲兵和縣警察大隊被消滅,關東憲兵司令部的“蓋頭計劃”失敗,滿洲朝野震驚。這是支什么部隊,竟把訓練有素的憲兵打得如此慘。

其實,講起來沒人相信,是土匪。

“蓋頭計劃”開始實施,收編了一綹胡子成立特混騎兵隊,以毒攻毒打胡子,日本憲兵的計劃完美無缺,天狗綹子撞到日本人的槍口上,連逼迫帶引誘,順利改編了這個大綹子,但是日本人揣了心眼,利用完了就卸磨殺驢,除掉天狗綹子。

算盤有時打得如意不是好事,天狗綹子假降竟然蒙混過日本憲兵的眼睛,角山榮不是沒得到提醒。

“隊長,我看特混騎兵隊的人眼神不對?!瘪T八矬子來密報,他一直不停來憲兵隊報告,角山榮將他派進特混騎兵隊做副隊長,主要任務就是監視這伙胡子的動向。

“有具體的行為嗎?”角山榮不太滿意,他要聽到實質,聽到有價值的情報,眼神什么的他不喜歡聽。

“瞪皇軍的國旗?!瘪T八矬子說。

東北人對人或事不滿意,眼睛瞪、睕,用白眼珠,表現惡狠狠地看。許多地區說白眼,這地方卻說用眼睛睕,或睕楞。

惡狠狠地看日本國旗,確有其事。馮八矬子對角山榮說這些不排除討好、獻媚主子的意思。再后來,馮八矬子的密報有了價值,說特混騎兵隊有人偷偷出營房,是否與外界的胡子有勾結?

角山榮不是不信馮八矬子的說法,而是沒把流賊草寇胡子太放在眼里。往往沒被放在眼里的東西,才是最大的隱患,小河溝容易翻了船則是這個道理。

特混騎兵隊是天狗綹子改編的,大柜是徐德成,不過知道他是徐德成的人不多,他因槍傷毀了容,認不出來的人有死死盯著他不放的警察,也有部分徐家人,原因是他的身份特殊,當胡子--當兵--當胡子--當兵(日本人改編特混騎兵隊),真面目露不得,假如他露了真容,要殺他的人就不止一個。

“蓋頭計劃”開始之初,徐德成只看到日本人收編自己綹子為打胡子,二柜草頭子頭腦一直清醒。

“大哥,角山榮不懷好意?!辈蓊^子說。

“讓我們去打里碼人(同行)。”徐德成也看出日本鬼子的小九九(暗算計)。

“不僅僅?!?

“啥意思?”徐德成迷惑道。

“先用我們去殺其他綹子,末了再殺掉我們。”足智多謀的草頭子說,他比徐德成深一層看到日本人的詭計。

特混騎兵隊接受日本人的改編,有著特殊的原因,天狗綹子搶日本人的軍需物資,使二十個弟兄被擒獲,包括二柜草頭子在內,為救他們才答應接受日本人的改編,迫不得已假降,徐德成留了心眼,將一部分弟兄留在外邊--匪巢,保存實力,等他們從魔窟脫身,重新為匪。

等待時機之際,徐德中代表抗聯和荒原大綹胡子藍大膽兒接觸,準備接收改編這支已經決心抗日的胡子。到四平街后,徐德中寫了封信,派同來的抗聯戰士小張去找大哥徐德富,弄些藥品送回南滿,他直接去了西大荒,只身去藍膽兒的綹子。

在藍大膽兒那里,徐德中見到草頭子,知道了三弟徐德成的情況,斗爭形勢的需要,一切都不能暴露,他摘下徐家人的特別信物品--桃核護身符捎給徐德成。

“大哥,他是你二哥吧?”草頭子問。

他沒否認,得知二哥在指揮、布置如何消滅角山榮他們,心中暗喜,消滅敵人信心更足。

“二哥!”徐德成見到徐德中是戰斗進行之中,沒法說上更多話。多年未見,有很多話要說,此情形下來不及多說。

“三弟你的臉?”徐德中還是問了一句。

“狗啃的!”徐德成說罷,沖殺進敵群。

戰斗結束,土匪死傷二十幾人。

“大哥,藍大膽兒受傷很重。”草頭子報告說。

“叫個準成(有把握的)人,馱走他?!毙斓鲁赏瑫r命令把傷員帶走,死去的人也帶走,找個地方掩埋他們。

胡子打掃戰場,說打掃太勉強,其實也沒那么文明,他們拿走死者的武器,扒光衣物。

“挑!”徐德成發出命令。

胡子馬隊迅速逃進荒原。路上,徐德中驅馬到徐德成身邊,說:“三弟,你們準備到哪里去?”

“回野狼溝?!毙斓鲁烧f。

胡子的老在野狼溝。

“我說的事情……”徐德中問。在藍大膽兒的綹子上,他基本說服了胡子大當家的藍大膽兒率隊抗日,徐德成這支隊伍規模也不小,也勸他接受改編。

“改編?我實在夠(煩)了?!毙斓鲁蓞挓┝烁木?,第一次是張大帥的安國軍改編,第二次日本人的改編,這第三次是……常言道,事不過三,折折騰騰的有什么意思。

“三弟,這次改編不同前兩次……”

徐德中耐心做三弟的工作,效果不是怎么太好。徐德成現出沒興趣不搭攏,他避開這個話題,問:

“二哥你回家了嗎?”

“沒有,我直接來找藍大膽兒的。”

“那家里的事……我嫂子?”徐德成閃爍其詞道。

徐德中猜出三弟要說什么,說自己那個沒圓房的媳婦--二嫂,他說:“她嫁給佟大板兒?!?

“噢,你怎么知道?”

“她!”徐德中朝后面指了指,徐秀云的身影在行進的馬隊里突出出來,“秀云全對我說了?!?

“大哥一直惦記你?!毙斓鲁烧f。

“我知道。”

“三弟,你成家了吧?”

“是的,現在有一個女兒,一個兒子?!毙斓鲁珊唵蔚亟榻B了自己的情況,最后說,“我的兩個女人都死啦。”

“人生無常??!”徐德中慨嘆道。

“小闖子(夢人)跟二嫂大板兒他們過,正在四平街交通學校讀書?!毙斓鲁烧f,“四鳳也當了母親?!?

“這不是很好嘛?!?

“夢人我倒不惦記,只是四鳳……”

“四鳳怎么啦?”

“她嫁給我的仇人,咱徐家的仇人?!毙斓鲁芍v了陶奎元娶四鳳的經過,他遺憾地道,“可惜這次他沒來,要不就和小鬼子一勺燴啦!”

“怎么說他也是四鳳的丈夫,還有個孩子?!毙斓轮袆竦溃暗灭埲颂幥茵埲恕!?

“就是我饒他,他也不會饒過我?!毙斓鲁烧f。

在一座沙坨子間埋葬了死去的胡子,攏火烤化凍土,冰天凍地墓子(墳坑)不好打(挖)。沒有棺木殮尸,現弄壽材來不及,只好直接下葬。

“大哥”,草頭子見死去的弟兄穿戴寒酸,說,“他們這身衣服上路……”

“就地挖坑(就地取材)”,徐德成叫給死者穿上扒來的日軍、警察服,說,“用它們當裝老衣吧!”

幾個死者穿上軍裝,似乎比生前更威武,更像舞槍弄棒之人,應了那句老話,人是衣裳馬是鞍。

“弟兄們穿冤家的衣裳……”炮頭說。

“人死了都是鬼,到了那面,誰還是誰的冤家喲!”徐德成看得更開,生時有血有肉,你爭我奪,死了剩下一把骨頭,都和平相處了,即使是皇帝,說話還有人聽嗎?憲兵隊長還管得了自己手下嗎?不能,都不能。

事實上,胡子穿著搶來的衣服花里胡哨,接受改編,發給他們特混騎兵隊一身衣服,灰不溜秋的顏色,像耗子皮。

上墳燒香,活人眼望。胡子按照綹子規矩舉行了安葬儀式。

月亮泡子大捷,徐德中趕回抗聯密營匯報。還有一個重要的情況向組織報告,關于改編徐德成綹子。

前一部書中徐德中的故事不多,他即將成為下面故事的主角,需交待一下徐家這個人物。

還是在獾子洞的徐家,老爺子徐小樓還活著,他自作主張將養在家里的田大泡的閨女給德中當媳婦。

田大泡開燈籠鋪,他制作玻璃燈籠的手藝,堪稱亮子里鎮一絕。染上大煙,一抽而不可收,楞是給抽黃了鋪子,又將媳婦典給人家,剩下個閨女沒人照料,小燕似的飛來飛去。心善出了名的徐小樓便把她領回家中養大,鄉下地主的善舉同一種功利混合在一起。

“爹,這……不合?!毙斓轮胁辉溉⑼B媳,上過新學堂的他,唾棄童養媳陋習。

有一首民謠云:

最可嘆,

風俗差,

小小孩童就成家……

“婚姻大事,你就老牛趕山--聽喝吧!”徐小樓獨斷專橫道,柔軟一點說,父母之命吧。

徐德中嘴沒違拗,心卻有主意,逃婚!外出求學是一個機會,他一去不歸,未圓房的媳婦留在家,直到老爺子咽氣,兒子也沒回來。

“老爺不肯閉眼?!惫芗抑x時仿說。

老爺子進入彌留之際,眼睛不睜,氣若游絲,就是不肯咽氣。

“是有什么心事未了?!毙斓赂徽f。

“我猜到啦?!?

“你說?!?

“為二爺的婚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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