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半夜。
胡豆豆的外婆把土炕收拾好之后，覺得炕上沒有墊子鋪，于是借著煤油燈微弱的光，走去窯頂上找了一些干草，一點一點鋪到炕上去。
炕鋪好了。
沒有棉被怎么辦呢？
胡豆豆的外婆就把自己身上穿的舊中山服脫下來，當做被子，準備給胡豆豆蓋在身上。
“外婆，我不蓋。”胡豆豆用手推辭掉。
“現在很冷，你不蓋，會把你凍死的！”胡豆豆的外婆說。
“外婆，我不怕冷，你蓋著吧。”
“不，你蓋，外婆都一把老骨頭了，不要緊的。”
“不，外婆，我不蓋，你快穿上，穿上就不冷了。”
“呃，你這孩子，你要聽話呀！你小小年紀，骨頭受寒了怎么辦？會得風濕病的！”
“不……”
胡豆豆依舊很倔強，盡管他知道風濕病是怎么回事，他爺爺以前就是風濕病，兩個手關節嚴重變型，就像怪物的爪子一樣。
胡豆豆覺得自己現在穿的基本和他外婆一樣多，可是他依舊冷的要死，而他外婆呢，竟還執意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給他當被子蓋。
便心疼起他外婆來，“外婆，你快穿上衣服，我不冷，不，我現在還不困，我不想睡覺！”
胡豆豆說著就一骨碌爬起來，端坐在他外婆跟前，作出一副不打算睡覺的態勢來。
胡豆豆的外婆拗不過胡豆豆，便把衣服重新穿上，隨即想到抱著胡豆豆，這樣的話，他就不會冷了。
昏黃的燈光下。
窯子里面靜的出奇，窯子外面，蛐蛐仿佛唱戲似的咿咿呀呀叫個不停，核桃樹下面是漆黑黑的一片，樹枝丫上仿佛住著一窩鳥崽子，時不時會嘰嘰喳喳個一兩聲。
勉強收拾干凈的土炕上。
胡豆豆的外婆盤腿蹲坐著，胡豆豆正斜躺在他外婆的懷里。
胡豆豆剛才聽完了他十爺的故事之后，此時此刻還依舊意猶未盡。
在大腦里想象著他十爺小時候的模樣兒。
“外婆，”胡豆豆突然問道，“你睡著了嗎？”
“呃，我沒睡！你快睡，外婆等你睡著了再睡。”
“可是我睡不著！”
“你怎么睡不著啦？”
“外婆，我還想聽你講故事！”
“算了吧，天亮了再講不遲呀！”
“可是我睡不著呀，外婆。”
“你試著睡，你腦子里不要想其他東西就睡著了。”
胡豆豆覺得有點不耐煩。
“外婆，你再講講我十爺的故事吧！再講一分鐘，一分鐘我就睡覺。”
“呃！這小兔崽子！”
胡豆豆的外婆禁不住嘴里咕噥起來，“你還聽上癮了啊！”
想了想，覺得自己拗不過胡豆豆，便說，“那就一分鐘喲！說吧，你想聽你十爺什么故事呢？該講的我都給你講完了喲！”
“外婆，我想知道我十爺小時候，像我這么大的時候，是哪樣子的？”
“小時候呀！你十爺是個調皮的孩子，呵呵，那時你十爺經常光著屁股曬太陽。”
“呵呵呵，光著屁股！”
“你不知道，那時候，你十爺的爸爸一共有十七個孩子。你十爺排行第十，就是第十個出生的小孩。”
“呃！十七個啊！”
胡豆豆一聽大驚，他覺得他自己這么多年來也才弟兄兩個。
他曾頗想要個妹妹，他媽媽就答應給他生的，可是，生了好多年了都沒生出來。
“對呀！”胡豆豆的外婆笑說道，“那時候沒有計劃生育，所以每家每戶都會生很多小孩子。”
“外婆，計劃生育是什么？”
“呃，計劃生育呢，就是說，計劃好了再生，而不是盲目的去生小孩。”
“哦。”
“就像你十爺的媽媽樣，一不小心就生了一大堆小崽子。”
胡豆豆的外婆說到這里時，禁不住樂壞了。
胡豆豆跟著也笑了，胡豆豆是被他外婆嘴里說的“小崽子”惹笑的，這個“小崽子”讓胡豆豆聯想到了他家曾養過的小豬崽子。
禁不住好奇，胡豆豆又問道，“那，外婆，那么多小孩子，他們是怎么吃飯的呀？”
胡豆豆心想著，每頓飯，至少就得準備十九只碗——大人每人一只，十七個孩子每人一只。
筷子也得十九雙。
那么，鍋呢？這得多大的一口鍋呀？
胡豆豆更清楚，他家只有四口人，每頓飯都得糞籠那么大的鍋，
那么，十九口人，就至少得五個糞籠那么大的鍋！
胡豆豆的外婆一聽，又禁不住笑說道，“由于小孩太多了，所以你十爺的爸爸就從山上砍來一棵碗口粗的樹，然后，用鐵鑿子，咣咣鐺鐺，把樹身鑿空當作碗。
吃飯前，那些小孩子就都爬過來，一個個齊刷刷地跪在槽子前。
然后，你十爺的爸爸把筷子一雙一雙遞到他們手里，你十爺的媽媽用瓢子從鍋里舀出面糊糊，分別倒在他們面前的槽子里。
……他們就這樣吃飯的，有的小孩子不用筷子，就用手抓著吃，有的干脆把腦袋伸進槽子里吃……”
說到這里，胡豆豆的外婆又禁不住咯咯咯地笑起來。因為最后她說他們就像豬崽子一樣。
這時胡豆豆就又跟著笑起來。
可是，嬉笑之余，胡豆豆就好奇了，“那他們為什么不用碗吃飯呀？”
“那個時候哪有那么多碗呀？連糧食都沒有！”
“哦！”
緊接著，胡豆豆本想問他外婆，他們為什么生那么多小孩，轉念卻說，“外婆，那，那他們為什么要盲目的生小孩呢？”
“因為，那個時候的小孩不好養活，不像現在，有的是奶粉，也有各種各樣的輔食。
當然啦，主要還是因為那時候的小孩子容易生病，而且，那個時候的醫療條件也不好，不，干脆就沒有醫院。
那時候，他們住在鄉下，小孩子一旦生病了，那就等于沒得救了。
醫院只有縣城里才有，而要去縣城里，光走路都得一天一夜，小孩可能半路上就已經不行了。
有時候，光一個小小的感冒就能奪走小孩的生命。
所以說呢，你十爺的媽媽生那么多小孩，就是為了防這個。”
“哦。”
“……你十爺命硬，最后，十七個小孩之中，只剩你十爺活了下來。”
“……”
就這樣，胡豆豆的外婆一不留意，就講到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