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生泰斗”楊小樓的民族氣節

劉嵩崑

全面抗戰爆發后，梨園界于全國各地紛紛舉行募捐集款、慰勞將士的義演活動，表達了一片愛國之心。在敵偽面前，不少老藝人，不為重金所動，嚴詞拒絕為日寇漢奸演出，表現了崇高的民族氣節。蓄須明志的梅蘭芳、鄉居務農的程硯秋、俠肝義膽的尚小云、疾惡如仇的荀慧生，他們“威武不屈，富貴不淫”的高尚情操，時常為人們稱頌樂道。被譽為“國劇宗師”“武生泰斗”的楊小樓，不僅是一位京劇藝術大師，同樣也是一位愛國志士。因每當提到楊小樓，多談其技藝，很少論其人品，故其愛國之舉鮮為人知。

楊小樓（1878—1938），為“同光名伶十三絕”之一，“楊派”武生創始人。梅蘭芳、尚小云、荀慧生、朱琴心、馬連良、高慶奎、賈壁云、雪艷琴、新艷秋、章遏云等諸多名家，都曾得到他的提攜。無論是賑災募捐，還是扶貧救難，凡有義務戲演出，均少不了楊小樓。他的愛國憂民之心，常滲透在他所表演的劇目中。1919年，在五四運動的感召下，楊小樓與李連仲、王長林、范寶亭等于三慶園演出《五人義》，曾借劇中人物周文元之口，振臂高呼：“走！去燒賣國賊的房子去！”在觀眾中引起強烈反響。

“九一八”事變后，為鼓舞士氣，宣揚民族氣節，把抗戰精神通過歷史人物曲折地表達出來。他在天津春和大戲院（今工人劇場）演出新編歷史劇《甘寧百騎劫魏營》，甘寧身扎綠軟靠后背雙戟，真是威風凜凜。為激勵將士，在劫營之前與將士席地而坐，這里有一大段慷慨激昂的話白，甘寧鼓勵將士保家衛國匹夫有責，要有戰死沙場馬革裹尸的抗敵御侮精神，觀眾聽罷，激動得熱血沸騰，場內頓時掌聲如雷，響起“炸了窩”的彩聲。后又編演了一出姜維智取鄧艾的新戲《壇山谷》，這也是一出同樣具有愛國思想的好戲，表達了一位老藝人愛國的赤誠之心。

1936年春，北平尚未淪陷，但京東通縣已屬日寇所組織的漢奸政權所轄。偽冀東長官殷汝耕為過生日舉辦堂會，派人進城邀請京劇各行當名角兒，名單之上自然少不了楊小樓。來人提出只要楊小樓肯出演，盡管開價，要多少錢都給，卻遭到楊小樓的嚴詞拒絕。但中間人趙某，已私自將包銀收下，得知此事沒敢露面，催戲人又無法交差，最后只得讓楊的外甥劉宗楊頂替演出《龍鳳呈祥》中的趙云。后臺見楊老板沒來，人人揪著心，氣氛異常緊張。城里楊家的人等了一夜，宗楊也沒回來，不知出了什么事，家里互相埋怨，亂作一團，直到天大亮，才見宗楊回來。家里人忙問怎么回事？原來他們發現楊老板沒去，戲演完了，就把三義永的戲箱給扣下了。這時中間人無奈把包銀退回，又托人從中周旋，才算把戲箱取回來。后來梅蘭芳返京時得知此事，對楊深感敬佩，并親自到笤帚胡同登門看望，勸楊說：“您不如趁早也往南方挪一挪。”楊回說：“謝謝你的好意，我這么大歲數了，躲到哪兒去好？我就是裝病不唱，也能混到死！”

“七七”事變后，北平的地方維持會為迎接日本兵進城，特組織堂會戲獻媚于日寇。漢奸吉某親到楊家邀請，楊托病拒演，吉某威脅道：“不唱就抄家！”楊聽罷氣憤至極，怒斥道：“我不當亡國奴！”吉某見狀無法回去交差，便耍弄軟手段，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楊仍執意不允。吉見軟硬兼施均不奏效，差人前來將楊之女婿劉硯芳拘押憲兵隊，作為人質要挾。楊氏夫人及其女兒得知哭鬧不已，甚至要下跪哀求，楊小樓見此情景實難忍受，迫于無奈，便讓劉宗楊和義子侯海林陪同前往應付這場演出。屆時場內如臨大敵，楊氏毫無懼色，進后臺既不脫棉袍棉褲，也不穿彩褲，只打了兩道眉子，扎上靠就草草上場了。也不講什么亮相、九龍口啦，在臺上一個技藝也不表演，臨場發揮現編的對子，借《戰宛城》劇中人物張繡之口，發泄內心對日寇、漢奸的憤怒。楊小樓以鏗鏘有力的語氣念道：“這‘奴隸’二字，令人好慘！”把恨敵之情宣泄得淋漓盡致，引起了觀眾熱烈掌聲，日寇誤為精彩之處，亦隨之拍手叫好，那些漢奸們明知其情，卻有口難言。

此事過后，楊小樓深知尚有后患，為了避免他們再來糾纏，便和夫人周氏以養病為名，一起住進了德國醫院。在這里雖能躲避一時，但非長久之計。自此，楊小樓便產生了息影舞臺的念頭，他留起胡須，還身著道裝拍照留念。1938年陰歷正月十五，一代宗師楊小樓病故于寓所小樓內，他虎年來世虎年西行，享年60歲。該年，梅蘭芳由上海移居香港，至于楊小樓曾去拜訪梅蘭芳并故于梅宅，純系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