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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神秘的秀

  • 白鎮紀事
  • 湖帆
  • 3640字
  • 2020-11-18 16:06:58

一個月過去了,地震還沒有來。大家盼著地震,可它偏偏不來,這樣更讓人揪心。

夜晚靜謐,雞兔平安,風情依舊微醺。兩個月過去了,人們似乎忘記了地震,似乎感到這種居無定所的生活挺浪漫的。村口、樹林、小河邊,影影綽綽了,都是抓緊時間談情說愛的。

晚上還能過得去,白天宏照就煩躁得不行,不知不覺就巡視到費支書家門口去了,又怕被的費春花看到,便岔腳往別家門口跑去。

他站在一棵槐樹下,盯著地上的樹葉子看了好長時間。有一片葉子打著旋兒落到地面,宏照撿起來捏在手中轉到官河邊上。遠處,幾只野鴨子在無憂無慮地在蘆蕩邊緣游蕩,全然不知生死。

他不愿意做沒心沒肺的低等動物。人要是沒有煩惱和痛苦還算是個人嗎?痛苦這是個奇怪的東西,有時讓他的內心充實無比,無論是白天還是黑夜,痛苦著說明還活著,活著總是不錯的。假如真的震了,所有的一切都消滅了,該是怎樣的一種恐怖啊!

想到這,他不免有些害怕,同時內心嘲笑老子朱大江在生死關頭還想著他的幾根稻草,真是可笑死人。鎮上的輪船停航了,再聽到長長的汽笛劃破天空可能要等到來生。幾根稻草在這個時候算得了什么呢?

南方是一塊福地,不少人想跑到那兒去。可是你憑雙腳能跑多遠呢?要是個個都到南方去避難,那蘇州杭州上海不被蘇北人給踩沉了?那塊土地畢竟不屬于蘇北人。

人生很美,終究逃不過死亡,遲與早的事情。

不多時,他不自覺地又轉回到了費家門口,那棵樹上一只麻雀也沒有,四周靜得令人窒息。

他一步步往回家的路上走。

剛走到門口,就看到了二黑。他駕著他的鐵馬滿天下跑,就好像河里的那群鴨子。三輪子茍延殘喘了幾聲,停在朱家門前,二黑從白鐵皮車廂里抓出一只白鵝扔在院子當中,大喊道:“宏照,吃啊,吃了好死。”沒等宏照出來便像一員戰將騎著鋼馬絕塵而去。

以前村里只要出現肥雞,便會勾起宏照和二黑的欲望,月黑風高,兩個人會周密地解決了它的小命。剁了雞頭,去了內臟,裹了河泥,支上木架,點火熏烤。肥雞遭賊掂記,像費春花的漂亮女孩子有多少人惦記就更數不清了。鵝一定是偷來的,偷鵝相對容易,得到女人的心真的很難!

宏照殺鵝的本事非常了得,三下五去二,鵝的喉管就切斷了,像一大塊泡沫很溫順地躺在盆子里面。大江回來的時候鵝已經下了鍋,大腳坐在不停地往鍋膛里添加柴草,滿屋子霧氣,滿屋子肉香。

宏照肚子餓了,操起一只碗,碗里刻著“大江”兩個字,心寶心里發笑,這兩個字吃得最飽,有什么都是它們先吃。

屋里沒有其他人,他從容地從鍋中盛了半碗湯,一邊吹一邊喝。吳大腳埋怨道:“急什么?肉還沒有爛哩。”宏照不吃肉,他和玉堂約好了,今天要到縣城去。沒什么目的,就是去逛逛。到縣城是他的第二次,第一次是因為大腳難產,讓他出生在昭陽東門的一個小醫院。此去,他一定要找到這家醫院,看看他的出生地。

下午兩點多鐘,外面響起“丁鈴鈴”的聲音,茅玉堂沒有下車,腳一踮地沖屋內叫道:“宏照。”宏照從屋里出來,把一只破舊的黃書包斜挎在肩頭。朱大江在院中就著一塊光滑的磨刀磚打磨幾把鐮刀,黑亮黑亮的。宏照有些不屑,走出門外,輕輕一躍,坐上了玉堂的車。

出官河村過一個渡口,到夏莊時又過了一個渡口,他們交替駕車,以最飽滿的狀態向昭陽沖刺,到鹽湖鎮時天色漸晚,鳥雀紛飛啁啾,進了各自的窩點,西方的霞光正在作一次最后道別。

玉堂說:“走不了了,前面還有四個渡口,夜里不會有人擺渡的。今天就在這兒住下吧,明天再走。”看來玉堂對這條路相當熟悉。為了宏照堅定信心,他接著說,“你放心,我這兒有熟人,找個地方借宿,不用下旅社的。”

很多時候,宏照靠的是力氣,玉堂靠的是玲瓏活絡,這種活絡就是世事練達。他經常告訴宏照,每一個人都是值得交的朋友,在關鍵的時候都能幫上你的忙。是的,即使陸二黑這樣無用的人,他也會常年免費為你出車,會請你喝酒,會偷雞偷鵝送給你。

學校里的人基本上認可茅玉堂這個人,只有少數的認為他有些假,但這個評價絲毫沒有改變宏照對玉堂的崇拜之情,而且由衷地肯定玉堂的分析能力和處事手段絕對高高在上,起碼自己是無法企及的。茅玉堂是個人才,在白鎮老師當中為數不多,宏照一直這樣認為。

鹽湖鎮是鄰近昭陽縣城的大鎮,商業發達,人口眾多,青瓦屋脊,大街小巷。懶散的居民排著長長的隊伍聚在熏燒攤前切鹵菜,一些人家門前的小桌子上,幾樣葷素,一瓶老酒,日子過得比較從容愜意,絲毫沒有大難來臨前的慌張。開闊的地上確有一些防震窩棚,排列得整整齊齊,只是沒有人住。

玉堂推著車,宏照在他邊上行走。玉堂說:“想要出人投地,沒有貴人扶持是不行的。白鎮理想比較落后,根本不能跟鹽湖比,待在白鎮是沒有希望的。”宏照似聽非聽,兩只眼睛像饑餓的孩子,四處張望。

鎮子最東頭是渡船口,水茫茫一片,幾只灰鳥上下翻飛。碼頭上面踞一戶人家,小三間,磚墻草蓋。院中一株石榴掛滿了小燈籠一樣的果實,地上還有一些綠色植物,韭菜、蕃茄、紅辣椒,絲瓜、扁豆。一個女人在趕雞上窩,看到茅玉堂就停了腳步,呆呆地看著他們。

玉堂說,這是我表妹。

女人有些不好意思,臉上蕩漾著淺淺的笑意。宏照直覺這女人不是玉堂的表妹。

隨著玉堂進了屋,里面陳設簡單,收拾得格外干凈。桌子是桌子,板凳是板凳,一塵不染。

玉堂在板凳上坐了下來,盯著宏照的眼睛說:“想什么呢?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

宏照放下手中的黃書包,如實說道:“看到這畫,想起了過去的好多事。”

這時,女人過來了,在圍裙上擦擦手,給他們各注上小半碗水。垂首低眉要進灶間時,輕聲說:“我給你們做晚飯去……”

玉堂叫住了她,語氣從未有過如此溫和:“秀,地震怕不怕?”

叫秀的女人半側了身子,訥訥地說:“有什么好怕的?該來的事躲也躲不了……”宏照在一邊看得呆了,秀的話語和輕微的轉身使她小小的碎花裙裾增加了半分若即若離的飄逸感,讓宏照一下子耽迷于戲曲里侯門閨秀的懷想之中……

第二天,東方現出魚肚白,兩人吃完秀煮的雞蛋面,說了幾句道別的話,便踏上征程。

秀眼中有些落寞,玉堂也欲言又止。宏照明白自己是個多余者,妨礙了人家兩個人的好事,但這種情況下又有什么辦法?他想回避,可是能回避到哪兒去呢?

這個女人是神秘的。大而清亮的眼睛,白晰而細膩的皮膚,略顯豐盈的身材。粗布衣裳,干干凈凈,一股子女人香。昨天晚上,兩人躺在床上,宏照什么話也沒問,玉堂什么話也沒說。兩人說了一會兒閑話,終因疲倦而酣然入睡。宏照模糊地記得玉堂最后說的一句話,你將來肯定是個人物。

一路上空氣清爽,遠處的曠野之上已經隱約出現了星星點點的農人。

玉堂不讓宏照踏車,雙腳一上一下,車輪子飛轉。宏照扯起了秀,玉堂恩恩啊啊,似乎情緒不高。

宏照有些發笑,覺得該問不問是對朋友極大的不尊重,便驀然冒出一句:“你們是相好的吧?”

玉堂車速慢了下來,說:“其實她是我們白鎮人,嫁到了鹽湖,我們是初中時的同學。我家里面窮,沒人瞧得起……”

“她家中怎么沒有人?”宏照急著一定要揭去這個女人的面紗。

“她丈夫也是個民辦老師,還是校辦廠的采購員。結婚后一個月到南方出差,從大輪船上岸時把皮包掉進了長江,他居然稀里糊涂地跳了下去,一下去就沒有浮上來。其實皮包里只有二百多塊錢的公款。”

宏照覺得采購員為這點錢丟了性命真是不值,要是換了他就是被開除也不能為這二百塊錢跳進長江。

“他丈夫被定為烈士,秀被安排到學校做校工,在油印室上班,一個月十八塊錢。好在沒有孩子,這幾年真是苦了她了。”玉堂的語氣里充滿了同情與悲哀。

一路上的顛簸中,他的頭腦中不斷浮現出秀的那個華美而凄楚的轉身,不免為她的命運而哀嘆。

約摸半個小時的工夫就到了昭陽的西郊,宏照看到了一幢六七層的高樓聳立在遠處縣城的中央,他仰起頭就看到了樓頂看到了藍天,藍天里有一面巨大的時鐘,時針和分鐘一下一上呈180°,好像一個頂天立地的標牌,似乎告訴它腳下熙攘人流中兩個年輕的鄉下青年,這里已鮮有泥土氣息,不再是農村的廣闊天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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