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星期的搜查取證工作在緊張忙碌中進行著??墒呛芸炀陀腥税l(fā)覺,他們做的一切似乎都是徒勞。就好比造一艘船,無論外觀如何華麗,沒有了龍骨的支撐,它永遠都不可能下得了海。而現(xiàn)在他們似乎就是找不到這條“龍骨”。這“龍骨”顯而易見就是本案第一要犯——狄云。
錢森并沒有被之前工作取得的進展沖昏了頭,他很早就意識到狄云的重要性。只有抓住狄云,才有可能揪出騰鋒這條大魚。為什么說有可能呢,假如狄云一口咬死沒有幕后指使,加上充分有力的不在場證明他一樣拿騰鋒沒有絲毫辦法??涩F(xiàn)在隨著狄云地消失,他連做那個放線釣魚的漁翁資格都失去了。即便他之前已經(jīng)對所有狄云能夠潛逃的路線做了層層布控。他甚至還設(shè)想過騰鋒會不會殺人滅口??墒撬芸炀屯品诉@個想法。其一:警方并沒有公布犯案人員的任何相關(guān)信息。其二:他所了解的騰鋒不會不顧江湖道義。其三:騰鋒不是一個因為一個錯誤去犯另一個錯誤的笨人。狄云真要死了,或許會留下更多對他不利的罪證。
又是一個星期,追捕狄云的工作沒有取得絲毫進展。他就像人間蒸發(fā)了一般。此時的錢森很坦然的接受了這個現(xiàn)實。
和騰鋒的這一回合交鋒中,自己又落敗了,而且敗得如此不堪。信心已經(jīng)被現(xiàn)實撕扯地支離破碎。曾經(jīng)光鮮奪目的警徽此刻似乎不再閃亮,曾經(jīng)旗幟下信誓旦旦許下的承諾此刻也已隨風飄散。錢森頗有壯志未酬身先死的感覺。一向注意整潔的他,開始胡子邋遢的出現(xiàn)在同事的視野里。甚至經(jīng)常伴隨著一股濃烈的酒精味道。起初同事還能夠接受,因為畢竟錢森為了破案付出的努力大家都看在眼里,案件無疾而終造成的心理落差自然也是能夠理解??墒请S著時間的推移,錢森并無發(fā)生任何的轉(zhuǎn)變,反而變本加厲,到后來清早去警局上班的同事甚至經(jīng)常能撞見一夜宿醉的錢森踉蹌得倒在警局門口。對于這種肆意破壞警隊形象的行為,局里領(lǐng)導(dǎo)再也無法容忍。上頭很快抽調(diào)來一名同事接替錢森手里的工作。
那天,錢森依舊如同爛泥般地醉臥在辦公椅上。醉眼中,一名陌生男子朝他迎面走來。
早晨的陽光將男子的襯衣襯得雪白,西裝褲的褲縫線也如刀鋒般顯得清晰可見。
“錢隊,我是刑事偵查科二隊的陳天驕?!睂Ψ街苯颖砺渡矸荨?
“哼,來辦交接是嗎?東西都在這里,自己拿去看?!卞X森哆嗦著從抽屜里掏出一疊文案丟在辦公桌上。
“這樣不合規(guī)矩!等錢隊清醒之后我再過來?!?,陳天驕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之后不等錢森開口就轉(zhuǎn)身離去。
“隨你便!”錢森對陳天驕那種不容否定的語氣惹得頗為惱火。在酒精的作用下他很想起身與陳天驕糾纏一番。但同樣也在酒精的作用下,他無力起身。只能丟下一句看似可有可無的回答。
夜幕降臨,城市在無數(shù)霓虹燈的點綴下變得流光溢彩。各色各樣的娛樂場所也隨之蘇醒過來。一輛掛著五個七牌照的紅色法拉利在一家名為“白馬”的高級會所門前停下。代客泊車的小張伸手接過法拉利車主丟過來的鑰匙,嘴里喊了聲“鋒哥”。
高級會所一層是迪廳。音樂震耳發(fā)聵,高臺上DJ用夸張的姿勢邊打碟邊調(diào)動著現(xiàn)場氣氛。身著暴露的Lead dancer隨著音樂有韻律的扭動著自己的水蛇腰。騰鋒從伺應(yīng)生手里接過一杯“刺心薔薇”雞尾酒后穿過熙攘的人群徑直走到升降電梯前。
“鋒哥!薇姐在三樓天字號包間等你?!彬v鋒身后一名穿著黑西裝打著黑領(lǐng)帶的男子對他說道。男子耳朵別著耳返,眼睛不住的四處打探著。
在電梯門即將關(guān)上的那一刻,騰鋒背對著黑衣男子說了聲“謝謝,辛苦你了!”
天字號包間內(nèi),女子一襲墨綠色的過膝裙,面料柔軟自然。一頭烏黑的秀發(fā)用簪盤于頭肩。發(fā)髻間別著一朵淡藍的薔薇,嫵媚且不造作。淡淡的煙熏妝也只是為了配合時下的氛圍。她點燃一根細長的女士薄荷味香煙放于紅唇之間,在過濾嘴上留下淡淡的唇印。
十年前的她還只有十二.三歲。當時她就住在這里,那時這里也不是會所,只是父親開的一家雜貨鋪。父親也是在這家雜貨鋪里成立了“山頭”。就從那天起,她經(jīng)常半夜聽到鐵門拉閘時發(fā)出的巨大聲響。只有聽到清晨再一次發(fā)出的拉閘聲響她才能安然睡去。因為她知道,那是父親平安歸來了。直到那一次,她再也沒聽到拉閘聲。父親的尸首最后是在街尾的巷子口被發(fā)現(xiàn)的。皮開肉綻,面目全非。哥哥在第二年加入幫會,她也是那時候認識了比自己年長不了幾歲的騰鋒。見過哥哥和騰鋒為了哄自己開心在后院栽種薔薇時汗流浹背的樣子。見過哥哥和騰鋒喝醉酒站在樓頂露天陽臺仰天長嘯的樣子。也見過哥哥和騰鋒被人砍得滿身是血,一頭栽倒在家的樣子。
“薇雪?薇雪?你沒事吧!”騰鋒忽然地出現(xiàn)打斷了林薇雪的回憶。
“鋒哥,你來了。我沒事?!鞭毖┗艔埖仄鹕?,凌亂的煙灰濺落在裙擺上。
騰鋒見狀走到薇雪身邊,屈身用手去撣殘留在裙擺上的煙灰。薇雪看著他那從西裝后衣片凸露出來的背脊線條,呼吸有些急促,眼神變得有些迷離。如今的騰鋒再也不是十年前那個穿著白色汗衫,隨時手提一把三尺鋼刀的少年了。而她也不是那個手捏一朵薔薇舉在發(fā)梢上問他是否好看的少女了。
“好看!”她想起了少年騰鋒摸著后腦勺咧著嘴對她傻笑的樣子。
“狄云走了,你讓那邊的兄弟對他多加照看。我不希望看到他出事?!彬v鋒挺直了腰板,用命令的口吻說道。
“這陣子風頭還沒過,鋒哥還是多加小心的好。我再派些人手跟著你吧?!闭f完薇雪抽出手機準備撥打電話。
“不用!”騰鋒斬釘截鐵道?!熬绞掷餂]有足夠的證據(jù),他們也只能像群無頭蒼蠅一樣在我周圍飛來飛去。雖然很煩,但卻對我造成不了傷害。A市那邊,云豹不但要忙著處理他哥云虎的身后事,還要提防當?shù)貏e的幫派伺機鬧事,因此根本無暇顧及我。所以我很安全。至少暫時是這樣的。”
薇雪不再說話。她比任何人都了解騰鋒,除非自己能找到反駁他的充分說辭。否則以他的性格絕對不會做出任何退讓。
天字號的包間內(nèi)一度變得沉默。
“那個叫錢森的警察,貌似不會對鋒哥你產(chǎn)生威脅了?!鞭毖┙K于開口道。
“是嗎?我以為他會陪我玩很久的。哎,沒想到游戲這么快就結(jié)束了。”騰鋒掏出一根雪茄點燃。
“鋒哥!這么多年,你還沒厭倦這種你死我活地生活嗎?退出吧,我陪你一起去國外。”薇雪說完這話時整個人都為之顫抖。這句話在她心里已積聚了許多年,就在此刻忽然迸發(fā)而出,給她帶來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虛脫感。
“退出???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是江湖就會有爭斗,爭斗無非就是你死我活。你讓我如何退出?”騰鋒狂躁地掐滅手里的雪茄近似咆哮般地對薇雪說。“曉風…不!你哥!你哥難道沒想過退出嗎?他甚至都買好了和你一起飛往國外的機票!可是那些人給過你哥機會嗎?直到現(xiàn)在我還經(jīng)常夢見你哥渾身是血倒在我懷里的樣子。”騰鋒此時沒有了往日的從容。他傴僂著腰,雙手捂掩住臉龐。
“一入江湖深似海,很多時候,我們都無從選擇!如果可以選擇,我情愿那天死的人,是我,而不是你哥!”騰鋒起身松了松領(lǐng)結(jié),朝門外走去。
“好看!”薇雪腦海里再次浮現(xiàn)少年騰鋒摸著后腦勺咧著嘴對她傻笑的樣子,不禁雙眼淚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