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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一笑傾城

  • 浮生如夢
  • 索索
  • 5301字
  • 2020-11-18 17:46:35

柏生第一次遇見傾城是在“那時花開”。傾城穿著黑色緊身的吊帶衫,上面鑲著無數細小的碎鉆。她長長的頭發垂下來,遮住了臉。傾城站在臺上,唱王菲的歌,如王菲一樣庸懶和高貴的姿態。

“親愛的,親愛的,讓你我好好配合,讓你我慢慢選擇。你快樂我也快樂。你是模特我是香奈兒……”

這樣的歌聲,這樣冷漠的神情讓柏生不知道所措,他覺得自己是心疼她的。

這個時候突然從外面走進來一個女人,她身上昂貴的皮草與空氣摩擦,發出粗糙的聲音。女人徑直走到臺上,打了傾城一個耳光。她近乎是吼到,落傾城,你這個不要臉的婊子,就會搶別人老公。

傾城挑眉,看了她很久,最后嘴角慢慢浮起一陣笑意。她說,你人老色衰了管不好自己的男人倒來問我。女人氣得身體都抖了,她從旁邊抓起一個酒瓶就朝傾城砸去。柏生抬手,替她擋了。玻璃尖細的碎片**了他的手臂里,鮮血慢慢地滲透出來,染紅了他白色的襯衣。圍觀的人叫了起來,場面突然開始變得混亂。

柏生來不及顧及傷口,就拉著傾城跑了出去。一直到很多年后,他都覺得他和傾城應該是宿命中注定好要相遇的。彼此邂逅的意義就在于以后萬劫不復的相愛。那是唯一的一次,她需要他的庇護。即使后來他總是覺得,他始終無法走進這個女人的心里。

“那時花開”是S城有名的娛樂場所,夜夜歌舞聲平。觥籌交錯中,是每個人麻木不仁的臉。他們的欲望溺死在酒精和香煙浸泡的河流里。一些事業有成的男人通常受不了身邊正在逐漸衰老的妻子的絮絮不止。他們選擇到“那時花開”里放縱自己,和一些衣著妖嬈的年輕女子調笑。這里是真正的金錢的世界,無需愛,諾言,僅剩的只是泛濫的欲望無窮無盡。

傾城是“那時花開”的當家花旦。所有來這里的人都是為了一睹她的芳容。整個S城都盛傳她的美艷與清冷。她當坐臺小姐兼駐唱歌手,陪那些男人喝酒聊天,卻從不跟任何人回家。

有好事的人問她,傾城不說話,只是笑笑。她從包里摸出煙,那是一種英國牌子的煙,味道極其辛辣。傾城抽煙的姿勢異常優雅,狹長的手指夾住煙身,漫不經心地放進嘴里,然后潦草地吐出一口煙。

半響之后,她說,你知道我最景仰的人是誰嗎?南朝名妓蘇小小,她賣藝不賣身。

很多衣著光鮮的白領女人亦是鄙夷她的話。她們用冷眼看她,小聲地笑著說,真是做了婊子還立貞節牌坊。

傾城有時候會聽到這樣的閑言碎語,可她不在乎。從小到大所受的委屈在她的心里已經聚積成一座堅硬的城,即使再鋒利的武器也無法在那里割出傷口。

她唯一哭過的一次就是在那天,柏生拉著她的手,他們沿著長長的街道一起跑。風從耳邊呼嘯而過,傾城聽到了自己突兀的心跳聲,然后眼淚就如同潮水般洶涌而至。

柏生看到這個女人的憂傷是如此的厚重,它們如同霧氣般堆積在一起,久久無法散去。他覺得自己像是被這些悲傷覆蓋了,亦或是同化了。他開始不知所措,傾城的抽泣聲一遍遍地糾痛著他的心。

柏生輕輕地走過去,抱緊了她。

傾城很少回憶童年,那些記憶都如同街巷中的城墻般古舊了,泛著灰白的光澤。她不愿意去觸及,因為這是一個需要隱匿在黑暗中的傷口。

那是8歲的落傾城。她不再像這個年齡的女孩那樣擁有一些微小的,單純的希望,也并不熱衷于花卡子和漂亮的蝴蝶結。她想得最多的就是要離開這里。即使有一天自己死了,身體被放在平整的棺材里抬出去。

上帝終究是眷戀她,他以一種特殊的方式帶她走了出去。那年,曼姨來到福利院里,她在一大堆誠惶誠恐的孩子里發現了站在角落里的傾城。彼時,曼姨是S城娛樂圈里最紅的媽媽桑。她一眼便相中了傾城。并不是因為傾城長得漂亮,整個S城漂亮的女孩滿大街都是。但傾城有一種與生俱來的高貴。這是刻在骨子里的。任憑她現在穿著多么骯臟的衣服,留著多么蓬松的頭發。這些都無法掩蓋她那如花朵般芬芳的氣質。

曼姨決定收留她。傾城想,這一天終于來臨了。她盼了那么久那么久,她終于可以像一只驕傲的天鵝般高昂著頭,從一大堆曾經欺負過她的人身邊走過。

跨出鐵門的一刻,傾城知道她自由了。

伊正南是S城整個娛樂圈的董事長,手下子公司無數,是遠近聞名的富商。他的故事總會成為人們午后閑談的話題。

他是接近謝頂的中年男子,可是行為舉止卻依然優雅從容。早年妻子就去世了,獨自把女兒伊雅撫養長大。伊正南很疼自己的女兒,把她看得比什么都重要,這或許是因為他非常愛自己的妻子吧。以至于后來很多年,他都沒有再娶。

伊雅亦是另人羨慕的千金小姐,從小便被所有的人捧在掌心寵愛著。如果不是因為柏生,如果不是因為那個下午,她或許可以一直這樣無憂無慮吧!

她記得那是個明媚的季節,她提著挎包慢悠悠地走在街道上。然后看見一個年輕的男人扶著一位眼睛看不見的老人慢慢地走過了馬路.。陽光并不是很刺眼,那么均勻地照在他的臉上,像是被渡了一層柔和的光。她第一次看見有人這樣的淳樸和善良。在這個被水泥森林淹沒的時代,柏生是隱退在所有繁華之后的,最干凈的一道風景線。

即使后來伊雅再次回憶這個場景,依然會止不住臉上的笑意。那是她第一次遇見柏生,可是她記住了這個男人的小心和仔細,記住了他眼里滿滿的漾著的溫情。

她說,你知道么,如果時光倒退很多年,我仍舊會義無反顧地愛上他。

柏生和伊雅的戀愛一度成為S大的美談,佳偶雙成,金童玉女……人們用了太多盛大的詞語去形容他們,伊雅是被幸福包圍的女人,柏生對她關懷備至,照顧她的每一件細小的事情。

只是他只想過要好好地疼惜她,卻不知道那究竟是不是愛。他喜歡她的率直與天真,喜歡她偶爾的小性子,喜歡她靠在他身上撒嬌的可愛。他可以把她當成朋友,妹妹,甚至小小的女兒,卻無法認真地視她為情人。

就比如他們在一起的每一個曖昧的場景,柏生從未想過去擁抱和親吻伊雅,更不用說**。她曾執意想把自己給他,可是他面對著少女如春花般純凈的身體卻依然面無表情。他所做的僅僅是幫她把衣服穿好。伊雅看著她的冷漠,終于哭了。她說,柏生, 你倒底愛不愛我?

他久久地凝視著她,最后艱難地點了下頭。其實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他一直在這個問題間思索。愛?或者不愛。

他總是覺得生命中應該會有個女人的存在,她被囚禁在彼岸,需要他用靈魂去拯救。

而傾城便是值得他去拯救的女子。他不知道是心疼她的悲傷,或是沉迷于她的高貴和清冷,還是因為這個女人無與倫比的美麗。第一次,他迫切地希望自己變得更優秀,去贏得傾城的心。

柏生終于在他和伊雅相戀兩年后,對她說,我們分手吧。

那是根本毫無征兆的一天,伊雅開始的時候還親熱地挽著他的手說,親愛的,我爸為我們挑了一對結婚的鉆戒,我們去看看吧。當她聽到他的這句話的時候,所有的鮮活的表情都一下子促死在了臉上,她動了動嘴巴,艱難地笑著說,親愛的,別開玩笑了,今天可不是……

但柏生眼里的認真讓她不敢再往下說,她只是惶惶地站著,以一種哀怨而凄絕的表情望著他。他終于抬頭,看定她。他說,小雅,對不起,我愛上了傾城。

前一秒一切都是爆風雨之前的寧靜,后一秒伊雅無法抑制地尖叫起來。

什么,你愛上了落傾城那個婊子,她連替我提鞋都不配……

伊雅,你住口。柏生第一次這樣憤怒地和她說話,為了別的女人。他眼里的溫柔不再,那些曾經的仔細和體貼都消失得無影無蹤,甚至像一個幻影。傾城在他心中是以一個天使的身份純潔地居住著,他不容許任何人誣蔑她。

伊正南來找傾城的時候,她正在為晚上的演出化妝。她坐在梳妝臺前細細地勾著眉。然后她在亮閃閃的鏡子中瞥見了一個威嚴的身影。S城娛樂圈最負盛名的懂事長正站在她身后,用一種探究的目光注視著她。

片刻之后,他從隨身帶著的包里拿出一個厚厚的信封遞給她。紙幣腐敗的氣息順著暗黃色的牛皮紙緩緩地滲透了出來,它們如同巨大的網般罩住了傾城,讓她透不過氣,讓她覺得惡心。

伊正南終于開口。他說,請不要再纏著柏生,他和小雅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他見傾城沒有反對,便繼續往下說,以你的身份,柏生對你可能只是一時興起,過不了多久他就會膩的。

傾城突然從那個看地的姿勢中回過神來。她抬起頭,憤怒地盯著伊正南。她是這樣驕傲的女子,她一直活在自己的幻想中企圖變得越來越干凈。只是那些男人骯臟的,泛濫的欲望如同利器般割傷了她,她無處可逃。而只有柏生是她真正的救贖者。

他是第一個來愛他的人,第一個拉著他的手逃出所有荊棘地的男人。她永遠記得他抬起手幫她擋住飛過來的玻璃杯,記得她靠在他寬闊的肩膀上哭泣。

一笑起來便可以傾國傾城的落傾城,現在她所想要傾倒的只是柏生的心。

可伊正南的話讓她不得不從幻想中回到現實。她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籌碼可以讓柏生愛她一輩子。她懼怕自己有一天慢慢地老去,美麗不再。而柏生也終會厭倦她。當所有的愛都遠離她而去的時候,她是不是真的一無所有了。

晚上傾城從“那時花開”走出來的時候,看見柏生像往常一樣地等著她。他是仔細而妥貼的男人,不像那些貪戀著她的美色的人一樣站在臺下為她叫好,吹口哨。他只是站在極致的風里,脫下自己的外套給她穿上,輕輕地握緊她的手,問她冷不冷。

那些溫柔的話語是這個倉促到來的冬天里一樣最溫情的饋贈,它們吹落了滿世界的冰雪,在傾城的心里開出一大片一大片不會安眠的花朵。

她和柏生會在周末的時候去租影碟看,他們一同熱愛著王家衛,熱愛著那些光怪陸離的景致。有時候也會去路邊的咖啡館喝咖啡,很多個陽光充沛的日子,他們親切地交談一個午后。柏生也是在后來發現,傾城并不是一般的風塵女子,她喜歡看各種書,她在心里也擁有著一個個熱忱的夢想。他是多么地高興啊,他看見這個他愛的女人一天天變得明媚起來。

他深情地看著傾城,說,你知道么,我曾經想用生命中的一切來換你的一個微笑。傾城,答應我,為了我們的愛情,你以后都要快快樂樂的,好么?

她想擁有這些就足夠了。這個男人無微不至的愛讓她不愿意再去想現實的嚴酷。身份懸殊,所有人的冷嘲熱諷再不能打擊傾城。她的心依然是座堅硬的城墻,只是那些傷口被柏生化開了,它們如同明黃色的燭油般一點點地消散在了空氣里。

曼姨突然病重,她讓傾城去醫院,想見她最后一面。

傾城一直覺得她們之間有種特殊的關系,當時是曼姨把她拉出了那個如地獄般的福利院。卻在隨后又把她推進了另一個旋渦——屬于男人風花雪月的花花世界。她不知道是應該感謝她還是恨她。

曼姨伸出枯瘦的指,慢慢地撫摸傾城的頭發。她俯在她耳邊,開始一個字一個字地和她說話,她說了那么多,像是要把一輩子的話都在這一刻講完。

終于這個在風月場里耗盡了一生的女人完成了她的遺愿,她滿足地笑著閉上了眼。

而傾城軟軟地坐在了地上,她的手指仍死命地抓住床欄,她努力想讓自己鎮靜。

曼姨在臨死前說出了她的身世。

原來傾城是曼姨和伊正南的女兒。可當年伊正南卻娶了另一個美麗優雅,與他門當戶對的女子。曼姨因為恨,把傾城遺棄在了福利院里,卻又因為愛把她帶到了身邊。在愛與恨交織的感情中,她讓傾城和她一樣成為了受人輕視的坐臺小姐。

傾城不知道她當時是怎樣跌跌撞撞地走出病房的。這么多年來,她終于知道她有了父母,她不再是無依無靠的孤兒。可是這對父母在天和地的各一端,而把她丟棄在了中間。她是快要溺死的人,卻無法找到一根救命的繩索。

在走廊的盡頭,她看到了伊正南。這一次,他不是以董事長的身份站在她面前,他成了一個父親。只是他依然那么高大和威嚴,需要她仰視才得以看清。

他說,傾城,把柏生讓給你妹妹好嗎?

雖然話語里比先前多了幾許柔和,卻依然是冷冰冰的,毫無生氣。他是她的父親,他應當關愛她啊,可是他唯一和她說過的兩次話,卻都是為了他的小女兒。傾城開始為曼姨感到悲哀,她隱忍地活了那么多年,卻終究是不及伊正南的妻子。那個女人即便是死去,亦能把自己的靈魂依附在女兒身上,讓他一如既往地愛著她。

伊正南接著說,小雅和柏生打算明年一起考研,他們在一起會有很好的前途。傾城,我知道你很愛柏生,你也希望他在事業上有成是么?

他終究是她的父親,幾句話便可以深刻地傷她的心。傾城不在乎一切,卻無法不在乎柏生的前途。她覺得他是這樣明媚的人,不應該和她這樣一個生活在社會底層的女子糾纏在一起,她身上的陰影會害了他。她怕有一天當他們老到那個不存在愛情的年齡,他會怨她,而這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結局。那好把,那就現在放手吧。她要把自己最美麗的那一刻留在柏生的心里,她要他在很多年以后都會記得,她是那個一笑起來便可以傾國傾城的落傾城。

她緩緩地走到伊正南身邊,說,我知道該怎么做了。

第二天,傾城獨自坐上了北行的火車。悶熱的車廂里到處流動著骯臟的氣息。她想起曼姨臨死前對她說的話。

傾城,如果你還惦記著我把你撫養長大的恩情,如果你還把我當你的母親,就答應我,以后什么事都聽你父親的。

曼姨腥紅色的指夾因為太用力,已經掐進了傾城的肉里,她滄桑的臉上彌漫著一種鋪天蓋地的絕望。她說,你知道我有多么愛正南么?答應我,好不好?

傾城看了她很久,終于緩緩地點了點頭。

此刻,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她只是想遠遠地離開這個城市,離開柏生,離開她生命中最初的也是最后的愛。

手機持續不斷地響著,柏生的短信如同潮水般覆蓋了她。

傾城,為什么留下一封信,就走了,我做錯什么了嗎?

傾城,你要相信我是那么地愛你,用一生的時間都不夠。

傾城,我會等你,無論這輩子還是下輩子,我都會等你。

……

她安靜地看完了這些,然后抽出了手機里面的SIM卡。傾城閉上眼睛,狠狠地丟了出去。火車一下子呼嘯而過,再沒有了那張小卡片的痕跡。

她想,我對柏生的愛,是否就可以這樣輕易地丟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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