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冬交替的季節，天氣變得昏暗起來，放眼望去滿目都是敗落和荒涼。頭場雪過后楊樹葉子就掉光了，只留下光禿禿的枝干立在那里，街道上到處都是沒有清掃的落葉，中午路面變得有些泥濘，樹葉踩到腳上半天都甩不掉。街上行人稀少，不多的幾個也都行色匆匆，想要盡量減少停留的時間。

工程交工后，干活的人陸續都走了，懶散一點的準備回家貓冬，勤快的又去其他工地上踅摸，看看能不能找點零活，爭取在年前再掙點錢。工棚里生起了爐子，朝東海峰和張勇三個邊烤火邊商量，今年的工程不大早早就交工結算，他們得趁著年前抓緊找活，不然年后就得抓瞎了。

跟趙剛干的時候，很羨慕這些老板，整天輕松瀟灑不用干活，花起錢來也從不心疼，自己干了一年才明白，這東西真不是誰都能當的，沒點本事真干不了這活。三個人連著跑了一個多月，活的事還是一點眉目沒有，朝東這時才真正感覺到壓力，覺得自己可能不太適合自立門戶。

聽說朋友手里有活，張勇早飯沒吃就出去了，朝東和海峰正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抬頭看見他和朝杰一起進來了。朝東趕緊站起來問“你咋來了，是不是家里有事？”

看大哥著急的樣子，朝杰搓著手急忙說“大姐夫住院了，大姐讓我過來找你，讓你趕緊上醫院去。”

朝東著急的問道“啥時候住地院吶，在哪個醫院呢？”

接過海峰遞過來的水，朝杰喝了一口趕緊說道“縣醫院治不了讓上濱江來，我們早上到的濱江，剛在二院住下，大夫說是得做手術，大姐就讓我趕緊過來找你。”

朝東忙穿好衣服，拉著朝杰就往外走，海峰和張勇也跟在后面，準備和他們一起去醫院。

朝東停住腳問“那份活聯系地咋樣，能不能整下來？”

張勇看看他說“應該差不多，看樣得打點打點，咱們先去醫院，完了我再跟你說。”

朝東想了想說“這樣吧，我先去醫院，你和海峰好好合計合計，只要能把活拿下來，其他的事你倆看著該咋辦咋辦，醫院那邊我先過去看看，有事的話再叫你倆。”說完就和朝杰往出走。

海峰在后面大聲喊到“你別著急，這邊我和張勇看著，醫院那邊有事打電話，讓會計趕緊告訴我倆。”

朝東邊答應邊走，海峰說完時，他已經走到大門口了。

春蘭正扶著李長順喝水，看朝東和朝杰兩個進來了，她勉強的笑了笑。看李長順在床上躺好，朝東笑著和他聊了兩句，轉身讓朝杰先看著，自己拉著大姐來到走廊。

靠在走廊的墻上，抬臉看了一眼弟弟，春蘭的眼淚已經流了下來。朝東安慰大姐不要著急，又趕緊打聽姐夫的情況，春蘭邊抹眼淚邊給弟弟說丈夫的病情。

去年過年前李長順就一直病著，找村里小大夫看了看說沒啥大事，開了點藥讓他先吃著，看吃了藥后病情見好，春蘭就沒怎么當回事。沒想到翻過年一開春，李長順的病又犯了，春蘭又到小大夫那開了點藥讓他趕緊吃上。忙活著種完地，看長順的病情一天天加重，春蘭趕緊又把大夫請到家里，小大夫看完也拿不定注意了，讓她們趕緊往縣醫院送。

小大夫一走，春蘭就準備領李長順上街里去看病，可他說吃兩天藥就能好，死活不同意去醫院。春蘭執拗不過丈夫，就這樣一直拖到收拾完秋，這時候李長順已經病的連喘氣都費勁了。在縣醫院住了三天后，因為病情太嚴重，醫生讓他們趕緊轉到濱江去，被大夫的話嚇蒙了，春蘭哭了一鼻子后讓桂香在醫院看著，自己趕緊跑回家里和公公婆婆商量。

聽說要去省城的醫院做手術，兩個老人一下子也蒙了，哭天抹淚的說不出個主意，看和他倆商量不出結果，春蘭趕緊回去找母親。母親說這病可不敢耽誤，讓她趕緊回去收拾東西，明天就去省城醫院看病，春蘭聽了趕緊掉頭往家走。

母親叫住她問“家里的錢夠不夠哇？”

春蘭聽完哭著說道“家里那點錢花的沒剩幾個，我讓他爺趕緊把豆子賣了，不夠的話再想招借吧！”說完難過的看著母親。

母親從里屋拿出個手絹包，打開遞給春蘭說“這一千你先拿著，不夠的話再跟你二叔老姑借點，先趕緊領著長順去看病，家里頭不用操心，還有這么多親戚那！”看春蘭拿著錢要走，母親又跟在后面問“你打算和誰去？”

長順就一個妹妹，讓她和自己去省城肯定不行，自己家里倒是弟妹多，可朝東春香不在家，朝義小妹還在上學，春蘭想了半天也沒拿定主意，不知道讓誰跟著去合適。

看她拿不定注意，母親想了想說“你趕緊回去收拾東西，我去找你二叔，讓朝杰跟著你去，到濱江你再去找朝東，這樣家里也就都放心了。”

春蘭趕緊往家走，母親也緊跟著出了門，跑到家里剛收拾完東西，母親就和二嬸領著朝杰進屋了。

春蘭眼圈紅紅的說“朝杰你沒事吧，沒事的話跟大姐去趟濱江，給你大姐夫看病。”

朝杰幫著把東西裝好，拎在手里說“大姐，我跟你去，你也不用害怕，這病上省城大醫院看看就好了。”

二嬸抹著眼睛說“讓朝杰跟著去，有啥事給家里來信，你二叔他們賣糧去了，回來我就告訴他。”

春蘭抹了把眼淚點點頭。

聽大姐說完，朝東讓她不用擔心，先進去陪著姐夫，他自己和朝杰去找大夫，詳細的打聽了一下病情。

從醫生辦公室出來，兄弟倆的心情都很沉重，在走廊里坐了一會兒，朝東站起來笑了笑說“咱倆別在這犯愁了，這兩天醫院有事你多跑著點，讓大姐看著姐夫就行了。”想想又說“大姐帶的錢肯定不夠，我得趕緊出去想想辦法。”

朝杰看了看他說“來前家里把能賣的糧都賣了，總共才湊了五千塊錢，這離一萬五還差的多著吶！”

朝東拍拍他的肩膀說“沒事，你和大姐把姐夫照顧好，錢的事我去想辦法。”

姐仨站在走廊里商量好，朝東先回去想辦法湊錢，春蘭和朝杰在醫院里照顧李長順。看姐夫躺在床上不吱聲，怕他心里有壓力，朝東又陪著嘮了一會兒，看李長順心情好了才放心的回工地。

春蘭跟著朝東，一直把他送到大門口，看她還要往前走，朝東攔著說“大姐，你趕緊回去吧，我明天早上就過來。”

拉著朝東的胳膊，春蘭問“這么多錢你上哪張羅去，家里賣糧的錢不夠，不行就把房子賣了吧！”

聽完大姐的話，強忍著心里的酸楚，朝東仰著臉問“家里房子賣了，你讓一家老小上哪住去？”

春蘭抽泣著說“現在顧不了那么多了，我咋地也得先救你姐夫哇，我不能看著他躺在那受罪呀！”

朝東忙安慰她說“大姐，還沒到那個份上，我先回去想辦法湊湊，實在不行咱們再說。”

朝東心里清楚，大姐來時肯定把能帶的錢都帶來了，現在還差這么多，剩下的就只能是賣房子了。兩口子趟黑起早這么些年，最后連個棲身的地方都沒有，想到這心里不禁替他們難過，覺得無論如何自己都得幫大姐渡過這道難關。

看大姐邊往回走邊抹眼淚，朝東心里一陣發酸，他想起小時候家里遇到難處時，母親的那種為難和無助。在朝東心里大姐和母親一樣，不能讓她再受和母親一樣的苦，他得做好家里的頂梁柱。

火上烤的土豆散發著香氣，海峰和張勇正在邊吃邊聊，看朝東推門進來，張勇意外的問“你咋這么快就回來了？”

看他坐下沒吭聲，海峰問“是不是有啥事呀？”

朝東低著頭說“我大姐帶的錢不夠，得趕緊想辦法湊上，交不上錢手術都做不了。”

海峰忙問“還差多少？”

朝東拿起爐鉤子捅了捅火說“大夫讓準備一萬五，我大姐那塊兒只有五千，還差一萬。”

海峰嘆了口氣，他忙活大半年才掙了三千多塊錢，這一萬塊錢夠他們三個人掙一年的了，前幾年家里蓋房子，三間全磚房才花了不到兩萬，李長順的這場病等于三間房子沒了。

從朝東手里接過爐鉤子，海峰勾起爐蓋加了點煤，蓋上爐蓋說道“賬上現在一分錢沒有，把咱仨的工錢加一塊兒估計差不多了吧！”說完看了看張勇。

張勇忙點頭說“咱仨的錢都加上，讓姐夫先看病。”

朝東想了想說“不能把咱仨的錢都劃拉干凈，你倆能給我湊兩千就行，剩下的我自己想辦法。”又看著張勇說“你再去找找你那個朋友，看能不能把活定下來，需要錢的話你倆先墊上。”

張勇站起來說“年跟前了你上哪想辦法去，你給我倆留個路費錢就行，剩下的趕緊拿去交住院費。”想想又說“活的事你不用操心，我都跟那邊說好了，應該問題不大。”

雖說現在不用再受累，可操的心卻比以前多了，而且收入也沒增加多少，家里新蓋的房子，海峰正是緊張的時候，張勇媳婦剛生完孩子，也指望他在外邊掙的這點錢。

感激的看了看張勇，朝東接過錢數了一千五，把剩下的遞給他說“這些你拿回去過年。”又對海峰說道“你家里也緊張，跟嫂子說，過完年家里賣了黃豆就能還上。”

海峰說道“家里咋地都能湊合，長順看病這事不能耽誤，這樣吧，我倆給你湊四千吧，剩下的你自己想辦法。”

第二天一早，朝東沒急著去醫院，他買了點水果來到了會計家。敲了兩下門，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打開門問“你找誰呀？”

朝東說“這是湯秀娟家吧，我是你媽單位的。”

聽說是媽媽單位的，小姑娘開門讓朝東進來，對他說“我媽和我爸上我姥家去了，一會兒就回來。”

朝東急著問“你姥家有沒有電話？”

小姑娘搖搖頭說“沒有。”

等到快中午了，看他急得在屋里直轉磨磨，小姑娘放下鋼筆說“叔叔，我姥家可能有事，要不你明天再來吧？”

朝東想了想說“那也行，等你媽回來你告訴她，說張朝東找她有急事，明天一早我就過來，讓她一定等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