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個時代因為機緣巧合都會塑造英雄，黑街的普通冒險者石頭，現在就是名副其實的英雄。他走到每一家店鋪前，都會有人主動打招呼，還有人問長問短。石頭回到黑街后，四海樓給了他新的安排，負責前廳的接待，來來往往的人都能看到他。他自己的感覺也很好，很有四海盟盟主大管家的覺悟。每到中午吃完飯，四周聚集一群冒險者，聽石頭繪聲繪色講當天的熱血故事。

石頭坐在高臺上，他的語速不慢不快，這段故事他已經講了十幾遍，細節的加工和表述相當的嫻熟，他在琢磨要不要稍微夸大點兒當時戰斗的場面，或者讓悲憤的感情更充沛一些。他講前兩遍的時候，陳飛曾下樓聽過，聽完后笑著對石頭說，石頭有表演和演說的天份。陳飛是隨口說說，石頭不這么看，既然盟主大人說，那一定是鼓勵他將這件事做好，他不能辜負大人的期望。

“你們問我當時的感想？說實話，我當時沒有想那么多，那口吐沫在我嘴中，不吐不快。如果不把它吐出去，或者吐不到他的臉上，我一定會后悔。其實我很想問一問那個家伙，當時他的感受是怎樣的？可惜……”石頭賣了個關子，瀟灑的揚了揚頭，“他再也不能回答我了。”

每到講到這里，石頭會刻意慢下來，周圍爆發出熱烈的呼喊，一陣陣叫好聲讓石頭享受到那種說不出的快感。

“我不是英雄，盟主才是，我是盟主最忠實的支持者。每一個英雄都應該有追隨者，而我……石頭，就是那個忠實的追隨者。”

剛講到這里，石頭忽然覺得嗓子有些癢，他想要喝杯水。他伸出手來，想喊仆從，卻怎么也說不出話來。嗓子里的癢變成火辣辣的疼痛，一陣電流從身體通過，他覺得胸腔里有堵著的東西，他要把他們吐出來。猛烈的咳嗽終于戰勝了啞口無言的窘迫，石頭一口一口咳著，怎么也停不下來。猛地一口他噴出胸中添堵的東西，他擦了擦眼淚，低頭看著地上還在蠕動的碎塊，發現眼熟。

周圍有人驚呼，“那是心臟！”

石頭低頭仔細辨認，臉上泛起詭異的笑容，真的是自己的心臟啊，他再次抬起頭，更加猛烈的嘔吐爆發，五臟六腑都變成碎塊，混合著血液和黑綠色的粘稠狀液體噴了出來，石頭雙眼空洞，沒有任何留戀的倒在高臺上，嘴角還留著一絲笑意。

英雄死了，死在他每天宣講的高臺，當著眾多黑街熱血冒險者就這么死了。沒有任何先兆，也沒有人看到誰出手，莫名其妙的死掉了，臨死前還在笑。石頭死了的消息，在黑街迅速傳開，一種說不清的恐慌開始在黑街蔓延。各種小道消息和議論滋生，最主流的聲音是得罪不該得罪的人，一時痛快，轉過頭還是難逃一死。石頭是榜樣，他的死同樣也是榜樣，陳飛和黑街必須要做些什么，否則黑街就不會繼續存在。敗了可以再戰，輸了可以重來，人心倒了，一切成空。

石頭的尸體被迅速抬到一間警戒封閉的客房里，陳飛和老杰克、努哈圖看著“英雄”的遺體。

他的尸體變得僵硬，像石雕一樣，臉上的笑容依舊在，身體里的內臟全部變成碎塊吐出，皮膚石化之后變成了空殼。陳飛用精神力探查過，石頭的身體里原來的血脈寸寸斷裂。努哈圖用匕首挑開石頭的發梢，靠近腦袋的頭發已經變成黑紫色。

老杰克指了指尸體睜開的雙眼，“你們看他的眼睛里好像有東西。”

果然，石頭的眼睛中一絲黑紫色的細線在動，陳飛招手取出葫蘆卡將石頭的尸體收進卡中，他決定讓艾莉薇動手，仔細檢查石頭尸體上的異狀。

努哈圖對老杰克說，“外面一定很亂吧！”

老杰克看著石頭，一絲惆悵從心底浮現，“比預想的還亂，黑街最近的生意也不好。石頭的事如果大人無法給出交待，局面會更亂。”

藏在暗處的對手要的效果就是恐慌，但是恐慌對他有什么好處呢？為什么明光閣阻止厚土行的魔能傀儡武器，這批武器究竟是賣給誰的？一直到現在，陳飛沒有接到魔能傀儡武器出貨的任務，似乎這批貨到了月亮灣之后就消失了。努哈圖分析，成批的魔能傀儡武器應該是配備給制式化的武裝部隊。

商行背后的武裝力量不是什么秘密，厚土行連戰船都有，但是商行必然會遵守基本的規矩，不會配備犯禁的魔能傀儡武器。那么結論只有一個，這批武器是給某個地下組織的，這個組織是明光閣不喜歡的。最關鍵的是，這個組織一定和黑街有關。

陳飛很快梳理清楚脈絡，他知道老杰克他們一定有事情隱瞞。

老杰克有許多安撫的事情要做，行色匆匆告辭。努哈圖和陳飛開始更詳細的推論他們面對的局面。艾莉薇則動手對石頭的尸體，詳細的解剖分析。

努哈圖的分析和陳飛差不多，他也認為明光閣對對付的其實是這批魔能傀儡武器的掌握者，以及隱藏的力量。這種力量的存在威脅到明光閣，重點在于為什么是黑街？一件兩件魔能傀儡武器，黑街吞得下去，一船的武器不是一般人能處理的。厚土行這么著急對黑街下手，有兩重目的，掌握某種資源，另外還要試探明光閣的反應。

“石頭今天做了什么？”陳飛問努哈圖，努哈圖雖然看著游手好閑，實際上四海樓發生的大小事情，都在他的監控中，尤其是阿珠吞吃了“蛋”之后，變得更加詭異，完全變成了努哈圖打探情報和偷窺的利器。

“沒有什么特別的地方，不過今天到四海樓的客人里，有幾個生面孔。黃老的人正在調查，不過有伙計說，石頭說他有一個朋友會在今天拜訪，有人見過他的朋友，一個中年男人，但人沒有來，送了一束花。”

“花兒？”陳飛感覺到奇怪。

“現實世界里的明星有粉絲，粉絲送花是很正常的事。石頭前段時間已經變成了黑街的明星，收到花似乎也正常。”努哈圖說。

“一個中年男人給他送花？你是要告訴我，這是真愛？”陳飛發現努哈圖對這些簡單的事似乎沒有概念，他某些時候無比復雜，碰到某些問題又是天生的白癡。

陳飛見到了那束花，花已經凋謝，看不到原來的樣子，落在桌子上一些黑紫色的碎片，這顏色和石頭眼睛里的相同。陳飛拿起碎片，手剛剛碰到，碎片就化為一絲黑煙消失。這絲黑煙纏繞在陳飛的指尖，想要鉆進他的身體里。陳飛強悍的精神力掃過，黑煙消失。艾莉薇注意到這一幕，她驚呼，“小飛飛，這難道是？”陳飛肯定的說，“對，《卡之鍛造》記載中的材料，往生花。”

“往生花，生于幽冥深處久不見陽光之地，性陰寒苦毒，內蘊死亡精神力。花粉劇毒有石化效果，因遠離。制卡時須小心處理，配長生草和海藍魔螺，可以制成特殊卡片‘鬼螺’，能夠以死亡精神力沖擊敵人。”

陳飛猜測，送來的花只有一支是往生花，其他的是普通顏色相近的鮮花。為了殺死石頭這樣的小人物，用這么奢侈的手段，證明對方篤定陳飛無法破解和發現。這是一個精明強大、思維縝密，敢作敢為的對手，往生花的發現不但沒有帶來直接的線索，反而讓陳飛更加感覺到麻煩正在向自己走來。

努哈圖雖然不認識，但他聽說過往生花，“下手的人來自其他世界，你的范圍縮小很多。”

陳飛不明白努哈圖的話，“我怎么會知道誰是來自其他世界的人？”

“能得到往生花的人不會是小人物，糾纏在這件事里的幾個大商行中有能力的一定是商行的首腦。從這個角度看，其實嫌疑人不多。”努哈圖一針見血。

“有兩個人，你幫我盯著，黃獨行和老杰克。人老成精，他們都有我們不知道的事情。石頭的事兒，如果我把往生花的消息散播出去，你覺得怎樣？”陳飛對努哈圖說。

“我不贊成。你應該讓敵人覺得你束手無策，然后放松警惕，找到新的線索。如果你把往生花的消息散出去，三大商行都會動起來，甚至有人會去追查你的詳細來歷，不要做對手意料之外的動作。”努哈圖給陳飛的建議是什么都不做，假裝沮喪的等待。

黃老在陳飛的授意下，開始對石頭的死展開調查，少年沒有過問調查的進展。在外人看來，他每天把自己關在四海樓里，有嚴密的防護。很多假消息漫天飛舞，大部分的謠言指向陳飛的懦弱，說他害怕遭遇刺殺，膽怯的躲避。這種情況下，陳飛撤回了調查的人員，干脆做起了縮頭烏龜，任憑外面風波起，他穩坐釣魚臺，安靜的等待事態變化的來臨。

終于耐心得到回報，努哈圖帶來了陳飛想要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