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不愉快的偶遇
吃飽喝足，珍珠和黑子一起站在構樹一條高枝上一邊晾曬潮濕的翅膀和身體，一邊清理著頭腳上沾滿的黏糊糊的甜汁兒。
遠遠的一聲又一聲的犬吠引得珍珠向遠處眺望。嘿！昨天那一群奇怪的人群又是排成一列沿著村舍間交錯的窄土路向著農田這邊走過來了。
晨雨后的泥地濕滑，偶爾有那么一兩位趔趄一下，逗得其他人笑聲不止。一行人就這么走著、滑著、笑著，沒多久便來到了雜木林外木槿花籬笆墻對面一塊不算太大的玉米地。
這是一片春播的玉米，現在它們已經長出了長長的桿子，每一根桿子頂上都抽出了一束向四面八方撒開的穗子。有的桿子在“胳肢窩”里已經擠出了一根一根幼嫩的玉米，它們個個都是頭頂著長長的紫紅色須子，就像一個個被結結實實包裹在襁褓中滿頭濃密頭發的小嬰孩！
珍珠沒見過玉米，它遠遠地看著這么一小片像稻子一樣綠綠的但卻不是稻子，像竹子一樣一節一節的，但葉子又肯定不是竹子的怪東西，一時間好奇心又起，都沒顧上叫上黑子，就張開翅膀向著玉米地飛了過去。
黑子緊隨其后，它們先后腳落在了田地中間一根粗壯的玉米桿高處。
“珍珠，你招呼都不打怎么就突然跑到這玉米地來了？”黑子的問話里有點責怪。
“玉米？你是說這些一節一節像竹子一樣的直桿子叫做玉米？”珍珠卻沒有理會黑子的情緒，自顧自地問著自己好奇的事情。
黑子從來都拿珍珠沒有辦法，它只能順著珍珠的問題回答道：“對！這也是農民們種的一種糧食，叫做玉米！大概它們也和水稻一樣都能結出人類當飯吃的種子。”
“就是這個？”珍珠摸著頭頂垂下來的穗子，這個讓它想起了自己在稻田里也看到過的一束束散開垂下頭的稻穗。
“不，不是的！這一束穗子是玉米的花！準確地說，它們是玉米的雄花！”
“什么？這些竟然是雄花？”珍珠拽著穗子自言自語著，“可是只有雄花是結不出果子的啊？”
“那是肯定的啊！你看這下面！”黑子拽了拽珍珠指向下方，“這些‘胳肢窩’里長著長須子的就是玉米的雌花！這些須子就是它們的雌蕊！”
這可真是稀奇，一棵玉米上又有雌花又有雄花，但是它們卻離得那么遠，珍珠真不明白這玉米干嘛要弄出這么麻煩的設計，像蠶豆那樣把雄蕊和雌蕊關在一個小屋子里，那授粉多方便啊！
想到授粉，珍珠就想起了巖蜂大斑。它嘟噥著說：“要是這么多玉米花全都要靠小蜜蜂們傳粉，那小蜜蜂們可不都得累壞了！”
這么一說，珍珠自己卻馬上又意識到一個問題。為什么這玉米地里這么多花，但是這么久了卻連一只蜜蜂或者蝴蝶都沒看見呢？
“哦！看來一定是這些雌花藏得太隱蔽了！就連小蜜蜂都找不到它們呢！”珍珠愛管閑事的毛病又犯了，“哎呀！”它說，“這可壞了，黑子！要是沒有小蜜蜂找到這些花兒，玉米們不就傳不了粉也結不出種子了嗎？”
“無知！真是無知！哪兒來的兩只黑蛾子大白天不睡覺在這里胡說八道！”
一個聽起來兇巴巴的聲音突然很不客氣地就來了這么一句。珍珠和黑子往聲音方向一看，一只綠色的螞蚱正把身體倒掛在它們右下方一片狹長的布帶子似的玉米葉下方。那玉米葉的邊緣向里凹進了一塊，看樣子是剛剛被這螞蚱給啃掉了。
“我認識你！你是蝗蟲！”珍珠大聲地說道，在這里遇到一只活著的蝗蟲它顯得很吃驚！
“嘿！算你有點見識！總比那些胡亂把我們這些會蹦的都叫做螞蚱強！”
這只蝗蟲看起來挺兇猛，它頭前一副堅硬無比的大牙咬起又厚又韌還長著細毛的玉米葉子竟然一點也不費力。它一邊說話，一邊兒一遍遍地抬頭從上向下沿著前面啃出的齒痕繼續啃掉更大面積的葉子。
黑子雖然從前也見過蝗蟲，但那不過是小時候曾經遇見過飛過草窠的幾只。像這么近距離地審視還是頭一回，當然，它更不可能有機會像珍珠那樣竟然吃過蝗蟲。想到這里，黑子心里覺得好笑，不知道這蝗蟲要是知道珍珠曾經嘗過它的味道，它會做什么感想。
“哎，我說蝗蟲。你說別人胡亂把你們會蹦的都叫做螞蚱那是什么意思？我小時候就，哦，見過好多螞蚱！”珍珠差一點就脫口而出“就吃過……”三個字，還好它及時發現問題改了口?！班牛乙娺^扁擔、土螞蚱、蝗蟲，對了，后來我還認識了蛐蛐、蟈蟈還有螽斯呢！它們雖然不是螞蚱，但是它們也和你們蝗蟲挺像的吧……”這話說的，珍珠心里一點沒有底氣。憑著感覺，它能很明顯地知道剛才自己提到的蟲子們都有挺一致的特點，但是它們卻的確各是各的，誰也不搭噶似的。
“扁擔？那個圓錐腦袋長身子的滑稽家伙？它可不是螞蚱，那家伙長著四片勺子一樣的‘嘴唇’，又滑稽又難看卻得了一個聽起來牛哄哄的名字——中華蚱蜢！它跟我們長著鋼鉗一樣巨口而且威猛無比的蝗蟲可是大大地不一樣！”
“嗯，具體吧你們的確長得不一樣。但是乍一看又覺得你們好像的確都有長長的后腿，綠綠的翅膀，都能一蹦好遠，還能飛……”
蝗蟲這會兒停下嘴不啃葉子了，它打斷了珍珠的話。
“就你剛才說那些個蟲子哪一個沒有長長的后腿，哪一個不能一蹦老遠，哪一個不能飛？為什么你就知道它們叫什么‘蛐蛐’、‘蟈蟈’的？你怎么不把它們都算成‘螞蚱’？”
也許是被珍珠氣昏了頭，話一出口蝗蟲才意識到自己有一點口誤，于是它立刻進行了糾正。
“哦，當然！唱個不停的肥肚子蟈蟈，它們算是奇葩的一族，干嘛為了蹭翅膀唱歌就退化了自己的翅膀？就它們那幾片連屁股都蓋不住的小短翅膀，哈哈，真是笑死人了！就算是飛，怕是也蹦跶不了太遠！”
“那你說尖腦袋‘扁擔’是蚱蜢，你們蝗蟲算是螞蚱嗎？”雖然珍珠挺討厭這說話毫無遮攔的蝗蟲，但是好奇心還是驅使它繼續問著問題。
“嗨！這還用問？我們蝗蟲當然是螞蚱了！除了我們蝗蟲還有誰配用‘螞蚱’這個名字嗎？”
“那土螞蚱不是也叫‘螞蚱’？”
這蝗蟲說話的口氣簡直讓黑子忍不住就想和它抬杠！
“無知！真無知！”
這已經是這只蝗蟲第二次說珍珠和黑子無知了！黑子可真是有點生氣了！蝗蟲可不管黑子生不生氣，它接著就說：
“土螞蚱不就是‘土蝗’家族嗎？你還以為它不是我們蝗蟲？哎呀，我告訴你們吧！我們蝗蟲家族可不得有上萬種親族旁支，一個個跟你說的話，三天三夜我也說不完??！反正你們就記著，我們蝗蟲小時候就經常被人叫做螞蚱，但是我們一旦成年，蝗蟲就是蝗蟲！可別再叫我們螞蚱了??！”
好吧！珍珠和黑子也懶得在這件事情上和蝗蟲糾纏了，既然那是它們螞蚱家族的內務，那這蝗蟲說是什么就算是什么吧！但是有一件事情珍珠卻必須還要弄清楚。
“那我說這位蝗蟲，剛才一開始我們在說這些玉米花的時候你干嘛也要說我們無知啊？就算我們無知，難道你知道這些玉米花是怎么在沒有小蜜蜂、小蝴蝶它們幫忙的情況下授粉結出種子的？”
“我當然知道！要知道我們的名字可是‘蝗蟲’！名字里帶個‘皇帝’的‘皇’字你以為是隨便叫著玩的？還不是因為我們吃遍百草，而且一旦我們蝗蟲大軍聚集成群那就能飛到哪里就把那里所有植物啃得片甲不留！我們從古代吃到現在，古今中外哪一個王朝聽到我們‘飛蝗大軍’不是聞風喪膽！”
“這和我的問題有什么關系？”珍珠不明白這蝗蟲一直得意洋洋地東拉西扯干什么，更不明白它們這么禍害植物有什么好得意地？
“誰說沒關系？要不是吃遍百草，我怎么會對這些植物這么了解？比如這玉米，它根本就不需要蜂蜂蝶蝶為它授粉，這雄花高高開在上面，雌花矮矮地開在下面，只要一陣大風，花粉揚起再降下，這么多雌花不就自自然然地受了粉了？”
我的天，這可真是一個絕妙的設計！剛才珍珠還覺得這些玉米給自己搞得太繁瑣，誰知道這雄花在上雌花在下的設計竟然還有這么巧妙地功能！單單只借著風的力量就能完成傳粉的重大任務！這樣子它簡直完全不用依靠別人，僅憑自然之力就能繁殖自己的后代嘛！
“那我猜這些玉米的雌蕊一定沒有花蜜！”
珍珠猜度著，往下幾步探頭就扎進了一叢紫紅色的須子里。很快它又鉆了出來，高興地對著黑子說：“我猜對了！沒有花蜜，一點兒都沒有！”
黑子看著珍珠興奮地樣子笑瞇瞇地回答：“既然它都不用昆蟲們幫它們傳粉了，那它們當然就不用生出蜜糖報答昆蟲們了！這樣倒好，它們可能把身體里所有的養分通通地都用來繁殖后代了，真是一點也不浪費呢！”
一只大眼睛、大腦袋、小身子、長后腿的黃綠色小家伙正沿著玉米桿子向那只蝗蟲趴著的玉米葉子爬了過來。要是從前，珍珠肯定就會說：“看，來了一只小螞蚱！”但是剛才蝗蟲剛給普及了好些知識，這讓珍珠變得謹慎起來，所以它只是跟黑子說：“看，來了個像螞蚱的小家伙！”
誰知道珍珠話音剛落，那小家伙卻氣勢洶洶地扭過頭來沖著珍珠就嚷道：“什么‘像是螞蚱的小家伙’？我可不就是一只貨真價實的螞蚱！”
小家伙雖然小，但是說話傲慢且咄咄逼人的語氣腔調完全不輸給那只大蝗蟲。
“你也是螞蚱？可是剛才那只蝗蟲說螞蚱就是蝗蟲，看來你們蝗蟲家族也有你這么小個子連翅膀都沒有的了？”黑子可逮著機會戲謔一下蝗蟲了。
“它當然是蝗蟲！還是和我一模一樣的蝗蟲！不過它現在的名字叫小蝻，因為它還是我們的幼蟲！等到它長出翅膀，那肯定也是一只每天都能啃掉比它自己還要重好幾倍葉子的厲害蝗蟲！”
話題說到這里，珍珠和黑子實在是有了一種“道不同不相為謀”的厭惡感。它們相互使了個眼色，就連招呼也懶得打，直接高高飛起。“黑子，咱們一會兒去水田你一定要提醒我告訴老六多帶幾只蟾蜍到這里來。它們一定會很喜歡這些蝗蟲大餐的！”
珍珠的話讓黑子覺得很解氣，它重重地點了點頭，和珍珠一起朝著玉米地中人群聚集的地方靠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