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樓的走廊和我之前去過的別的樓層不一樣,不知是不是新翻修過,原本金碧輝煌的墻壁被涂上了鮮紅色,乍一看十分滲人。
沒走多遠,我們停在一扇門前,這扇門同樣也是紅色。這讓我很奇怪紅鳳樓老板的品味。旗袍美女抬手敲了敲門,她敲門的節(jié)奏一慢兩快,應該是事先商量的暗號。
有人打開了門。開門的是一個光頭,看上去很是兇狠,十月份還只穿著一個黑色馬甲,裸露在外面的胳膊上印著青色紋身。
從看到這光頭的第一眼,我就感覺到身旁的杜小生變得警惕起來,我也肌肉繃緊,時刻防備著這光頭。光頭用目光掃了我們一眼后,對旗袍美女點點頭。旗袍美女得到指示,沖我們又是一個微笑,說了句“失陪”就匆匆離開。
屋內的光頭又打量了我?guī)紫拢瑔柕溃骸澳阈贞悾俊?
我點點頭,淡淡地看著他,道:“是。”
這光頭原本是死死堵在門口的,讓我看不到屋內的景象,看到我點頭他就轉過身往回走,示意我們進去。我抬起腿想要跟上去,一條胳膊攔住了我。
攔住我的是杜小生,我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他接收到我的目光,搖搖頭說:“我先進。”
我明白他是怕門內有蹊蹺。不得不說他有點防范過頭,但杜小生是為我著想,我實在不好說什么。
這間屋子很寬敞,面積相當于半個大廳。房間正中央擺著一張小木桌,一個滿臉皺紋,老的不能再老的老頭坐在桌邊,手里端著一碗茶,自顧自的看著手里的茶水,對我們的到來沒有半點反應。光頭站到老頭后面,留我和杜小生尷尬地在一邊,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屋里靜寂無聲。老頭時不時抿一口茶,當我們不存在一樣。我和杜小生沉得住氣,沒有要開口的意思。盡管我完全一無所知,我們還是虎視眈眈地看著老頭。
也不知道是不是玩累了,老頭突然把手中的茶碗放下,抬起頭笑瞇瞇地看著我,親切的好像是鄰家老爺爺。老頭的面頰布滿老年斑,頭發(fā)花白如雪,身上只剩下褶皺的皮膚,如同剛出棺的僵尸。我一陣不自在,連忙移開目光。
老頭終于開口了:“陳先生,在我這里不要客氣,坐吧。”
他的語氣就像在和很久沒見的老朋友客套一樣。我不想由著他的話語,便沒有坐下,直接開門見山地問:“老先生,您把我叫到這里有什么事?”
老頭依舊笑靨如花,說:“不要著急。我知道陳先生為那件大事已經(jīng)焦頭爛額。”
我不明所里,老頭繼續(xù)說:“我曾經(jīng)教導過你,這個世界的原型是一條條看似有交集,卻并無關系的迷宮。我們每個人的生活都只是這片迷宮中的一條路,當這條路與某個出口并不相通的時候,無論如何苦心經(jīng)營,最終還是會與之緣慳一面。與其目不交睫地在這件事上糾纏,不如趁早放棄,投向更安穩(wěn)的生活。比如和我喝一杯茶,敘敘人生。”他看了旁邊的光頭一眼,光頭會意,端起茶壺給我倒了一杯茶。
我皺了皺眉,發(fā)火的習慣又上來了。我不知道這個白頭發(fā)老頭在干什么。約我到這里又不急著說正事,倒好像是故意要把我耍著玩,滅我氣場似的。礙于第一次和對方見面,而且是個老人,我壓住火氣,冷冷地說:“你在紙上說的我想要的東西,是什么?”
聽到我的這句話,老頭卻是一頓,很快又恢復了笑容,淡淡地吐出兩個字:“面具。”
我手上有面具,而且不止一個。從老頭的話中顯然可以聽出來,我手中的這幾個陶瓷面具都是假的,很可能是某個珍貴面具的仿造品,而按照他的意思,我想要的東西可能就是那個真的面具。
我問他:“那個面具到底是什么?我為什么需要它?”
老頭沒有回答,用毫無生氣的眼睛盯著我。那對眼睛晶瑩透亮,和老頭的面貌完全不符,反而像個娃娃的眼珠,詭異無比。
在我忍無可忍的時候,老頭突然說:“你到底是不是姓陳?”
“要不要我把身份證拿來讓你過目一下?”我沒好氣的答了一句。
老頭像是沒聽見一樣,繼續(xù)問道:“那么,你是在哪里找到這具身體的?”
我冷汗直冒,心中的疑團已經(jīng)匯成一大片。我和大多數(shù)人不同,受到養(yǎng)父母的影響,從小我就對迷信保持著似有似無的心態(tài)。小時候的我聽說過狐貍精和黃皮子脫皮換身體的故事,難道老頭說的陳先生不是我,而是一只狐貍或者黃鼠狼?
我突然想起,從那張突如其來的紙條到白頭發(fā)老頭和我的交談,他對我的稱呼似乎一直是“陳先生”,反而對我的名字閉口不談。想到這里,我開始覺得自己并不是他要找的人。
在我沉思的時候,老頭嘆了口氣,轉身對光頭說:“怎么回事?”
光頭的表情不太正常,聽到問話,立刻恭敬地回答:“根據(jù)下面?zhèn)鱽淼南ⅲ愊壬罱_實經(jīng)常在那一片出現(xiàn)。”他頓了一下,看了看我,繼續(xù)說道:“我急于聯(lián)系陳先生,就把仿制品放到祥瑞不動產(chǎn)門口。沒想到撿到它的人也姓陳。是屬下失職,請您責罰。”
說完,光頭把頭低了下去,像是在等待白頭發(fā)老頭的懲罰。那老頭擺了擺手,臉上添了少許慍色,對我們說道:“原來是我們認錯了人,誤會一場,實在不好意思。這碗茶就當做葉某賠罪,請二位慢用。”老頭指了指擺在我們面前的茶。
原來這老頭姓葉。
我疑竇未消。他既然能認錯人,要么我和他們要找的人長得很像,要么他們根本就沒見過另外一個姓陳的人。另外還有一個可能,是這個老頭見過那個姓陳的人,但他的眼睛看不見。那兩顆眼珠很像義眼,如果是真眼,按照老頭的面容透露出的年齡來看,一定早渾濁不已,絕對不會像這樣清亮。
我沒有吃陌生人東西的習慣,就站在原地沒動。杜小生很反常地擺出一副笑嘻嘻的樣子,端起茶碗,大口大口地喝下去。
光頭見我不動,呵斥道:“葉先生的茶你也敢拒絕,你知不知道在這BJ城有多少想喝葉先生請的茶?趕緊……”
“安靜,安靜。”葉老頭輕呵一句,打斷他的話。光頭見葉老頭生氣,連連道歉,不敢再多言。最后還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杜小生喝完茶,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茶漬,對我說道:“陳總,您也嘗嘗。這是蒙頂山茶,別浪費了。”
我還是覺得不對勁,杜小生突然一改原來的嚴肅面孔,肯定是做戲給對方看,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想讓我喝茶。葉老頭用蒼老的聲音說道:“沒錯,小伙子識貨。這確實是蒙頂山茶,本來是給那位陳先生準備的,沒想到便宜你們了。”說完又嘆了口氣,閉上眼睛養(yǎng)神。
到這種地步,再推辭就有些不給面子。我看到杜小生給我使眼色,便心下一橫,端起碗一口咽下去,把茶碗往桌上一放,對葉老頭說:“現(xiàn)在我們可以走了吧?”
我沒等老頭說話,抬起腿就準備走。誰知葉老頭搖了搖頭,我尷尬地定在那里,不知是該繼續(xù)走,還是把腿放下。
我看了杜小生一眼,他也是滿臉疑惑,不知道葉老頭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葉老頭開口道:“302號房從來不接待無緣人,你們既然能到這里來,就一定是在做正常人不敢做的事情。兩位賺的,是死人的錢吧。”
我心中一驚,聽他這話的意思,應該是猜出來我們的職業(yè)了。雖然沒明說,但葉老頭給的范圍已經(jīng)很明顯。發(fā)死人的財,除了殯儀館,盜墓賊和鑄陵人,還能有什么?不過轉念一想,他說的有緣無緣八成是在瞎扯。他應該是因為我們經(jīng)常接觸死人尸體,身上或多或少帶有死氣,才能知道我們的職業(yè)。我曾經(jīng)聽公司的人說,那些年近期頤的老人往往腳踏陰陽兩界,能分清活人和死人的界限,可以聞見死人身上的氣味。葉老頭的年齡只在九十以上,絕對不會在下。
我不動聲色地說:“葉老先生聞多識廣,但有些東西是說不得的,除非你來做我的客戶,親自體驗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