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里根的茅草屋,艾弗繼續沿著一條不怎么明顯的道路走去。走了一段距離后,路前方閃出了幾個慌張的人影。
艾弗并沒有理睬,準備直接從他們中間穿過去。
“救命,救命??!”
一個中年男人挺著一副大肚子,他穿著光鮮,手里拿著一副無托眼鏡,氣喘吁吁地跑在前面。在這個肥胖的男人身后,還一前一后跟著兩個侍從模樣的男人。
由于跑得太急,肥胖的男人沒來得及避開腳下的一塊石頭,一個趔趄摔向了艾弗。
艾弗側身避開了這個山一樣的家伙,看著他狠狠地摔在了地上,撲起了許多塵土。
后面兩個人看到這男人摔倒并沒有過來攙扶,反倒是一邊停在原地大口喘著氣,一邊向后方張望著什么,直到那個肥胖的男人開始嚷罵他們的名字。
肥胖的男人起身后,扭了扭屁股,伸起胳膊讓那兩個人幫他打掉身上的泥土。然后,他才開始注意眼前的艾弗。
“你這頭骯臟的豬,沒看見我摔倒了嗎?”那挺著大肚子的男人揚起了贅肉堆積成的許多層下巴,尖聲咒罵道。
看著艾弗沒有什么反應,那個肥胖的男人清了清嗓子,提高調門,“我是梅爾多市市長的管家,杜爾男爵的世子,出身高貴的哈吉大人?!?
艾弗看了一眼這滿臉肥肉看不到脖子的蠢豬哈吉,打算直接走開。但被他手下的那個瘦高的男人給攔住了。
“大人,這家伙就是骯臟的送葬人。”那人一面笑著臉對哈吉說,一面一臉厭惡看向艾弗。
“呸!”哈吉趕緊裝模作樣地啐了一口,然后得意地看向他的手下,這兩個點頭哈腰的家伙趕緊豎起了大拇指。
艾弗淡漠地看著他們。
“該死的送葬人,那邊有奇怪的東西,你就這么干站著嗎?你難道要違背自己的誓言嗎?”瘦高的男人厲聲說道。
艾弗依舊面無表情。
“你這個欠揍的家伙,看什么看,‘奇怪東西’在那邊呢,一口枯井旁邊。你最好趕緊去把它做掉?!笔莞叩哪腥死^續說道。
艾弗看了看那邊,只能看到一片茂密的林子。
“哦,那我們來談談‘送葬費用’?!卑タ聪蜓矍斑@個纖弱的男人。
那家伙一聽到“付錢”,立馬跳到了一邊,看向他的主子哈吉大人。
“錢?呸!”哈吉一臉得意,他似乎認為對送葬人表示不屑是一種時尚,“你這個骯臟的家伙,有什么資格跟我談錢?”
艾弗準備離開。這些人不在自己的宅邸里好好享受生活,跑到這荒郊野嶺來發什么瘋。
“信不信我去圣堂告你的狀!該死的!”旁邊的粗矮男人發出了和哈吉大人一樣高亢的叫聲,十分刺耳。
艾弗搖了搖頭,邁開了步子,還是自己去看看吧。
這時管家哈吉大人手下的那個瘦高個子的男人,直接貼著艾弗的臉靠了過來,一副氣勢洶洶的樣子。
“干得好,魯茲!”哈吉在一旁給那個瘦高個的男人打著氣。
“這是梅爾多市市長親自批給哈吉大人的領地,怎么容得下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送葬人,你趕緊去把它做了,不然就絞死你!”
這時艾弗看到,這個名叫魯茲的瘦高男人,他的手上戴了一個臟兮兮的,沾滿土的戒指,顯得格格不入。因為反觀魯茲的整只手,十分干凈,并沒有任何干過臟活的痕跡。
顯然這枚戒指不是一直戴在魯茲手上的。
艾弗反手一把揪住了魯茲的領子,把他提了過來,然后一字一頓地問道:“既然是哈吉大人的要求,沒問題。不過你得先說說這枚戒指從哪來的,嗯?!”
當艾弗提到了戒指的時候,魯茲的目光明躲閃了一下,沒敢正視艾弗的眼睛。艾弗立即判斷出,這個魯茲手上戴著的戒指來路不干凈。
“你不會告訴我,你剛剛娶了一位僵尸新娘吧?”艾弗用力把他提得更高,這一提,倒把一旁剛才還在給魯茲提氣的哈吉嚇了一跳。
“這就是,是我的戒指......”
“謊言!”艾弗注視著他的眼睛,“或許我們可以去問問那邊的‘東西’?”
魯茲聽到這些立馬慫了下來。
“我說,我說!”聽到魯茲這么說,艾弗才稍微放松了一點力道,“一個女人,就在那邊,戒指原本在一個女人的尸體上。”
艾弗搖了搖頭,這些家伙,連死者的東西都敢拿。
“說詳細點。女尸,哪只手,哪根指頭?”艾弗并沒有松開魯茲,反而把他拉近了自己。
“咳,左,左,呃不,右手,右手食指!”
魯茲說完后,艾弗才一把將他扔在了地上。
看著坐倒在地上漲紅了臉的魯茲,哈吉卻沒有一點兒關心。相反,他倒是注意到了魯茲手上的那枚金戒指??瓷先ミ€挺值錢的。
“你竟敢偷我的財產?只要在我的領地上,哪怕是死人的東西也是我的!”哈吉大人想裝出一副滿臉怒氣的樣子,只不過到了臉上就變成了一臉貪婪的表情。
艾弗怎么可能讓肥豬哈吉得手,他搶在哈吉的前頭,從那人的手上拔下了戒指。但是哈吉大人還是貪婪地把自己的肥臉貼了上來。
艾弗感覺到湊過來的哈吉大人,直接把手按在了右邊肩帶的手槍上,整個人釋放出一股肅殺之氣,嚇得哈吉大人抖了一個激靈,然后灰溜溜地把碩大的腦袋縮了回去。
“光明之下,已死之人神圣不可侵犯?!卑柹聪蛉恕Kf的,是圣堂與各個國家之間簽下的契約內容。
“大人,他引用了圣堂的契約,這怎么辦?”魯茲仍然一副死心不改的樣子。
艾弗假裝沒有聽到,直接朝魯茲之前所說的方向走了過去。可他剛走遠,就聽到有聲音傳來。
“你分明是想霸占我的財產!給我站住,站住......”哈吉的嗓門越來越高,最后一口氣沒接上,最后蔫了下去。而后,就只見他挺著肥大的肚腩喘著氣,還不忘后怕地看了一眼艾弗離去的方向,生怕艾弗聽見聲音又殺回來。
沿著道路再往前,路邊出現了一座已經塌掉的草屋,以及一口水井。四下的野草已經長到了半人高,以至于很難分辨出地上曾經的卵石小路了。而附近的藤蔓,則從周圍的森林里蔓延而來,攀附在井軸上,上面還開著一兩朵小花。
雖然這里已經被荒廢許久了,但卻難得地恢復了幾分自然的面貌。
按照剛才那三個“大人”所說的,這里可能就是出現異常的地方。艾弗拔出純銀匕首橫在身前,小心翼翼地朝著井邊靠了過去。
等到井邊,艾弗這才發現井后邊靠著一具尸體,那是一具女尸。除了這具女尸外,這里并沒有那些人口中的“奇怪東西”。
又朝著四周看了一圈,似乎沒有什么別的危險,艾弗收起了純銀匕首。這時,他才將注意力轉向那具女人的尸體。
由于環境因素,這具尸體的腐爛程度比較高。雖然就艾弗來看,死者喪生于此并沒有過去太長的時間——應該就在一、兩個月之內,但是尸體上的血肉已經嚴重蠟化了,不出意外,再有幾個月就會分解得只剩下白骨了。
長時間的暴曬下,殘留的尸骨顯得十分干皺,整體而言,這具女尸其實已經沒剩下太多的肌肉組織了,因為大部分都變成了綠色的尸蠟。
艾弗又看向死者的右手,顯然,她的右手被人翻動過,因為地上有一片很新的土壤,與周圍的土壤顏色有明顯的區別。而不出意外的話,尸體的手臂原本應該擋在了那片較新的土壤之上。
而且,尸體右手食指上附著的干泥,從關節處斷開了,看起來剛好是一個戒指的位置??礃幼幽莻€叫做魯茲的瘦高男人并沒有撒謊,戒指確實戴在女尸的右手食指上。
艾弗靠著女尸蹲了下來,掏出戒指重新戴在女尸的右手食指上。
“咔咔”,隨著干澀的摩擦聲響起,女尸干枯的頭部忽然轉向了艾弗。
艾弗皺了皺眉頭,看著那張干癟腐爛的面孔,這具女尸似乎心愿未了,或許......
掏出胸口生銹的鐵盒,艾弗從中取出了一根蠟燭掰成兩截,然后用溫斯特炙炎晶石將之點燃,放在了女尸的旁邊。
“光將聆聽你的心聲,光,將喚醒你的未了之愿?!?
艾弗所說的這一句話,是所謂的“殘愿引導語”,不同于對正常死者所說的“愿光指引你前行,愿光讓你不再沉淪”,后者只是一般的引導語。
殘愿引導語只針對于那些殘愿極深的死者,通過一些獨特的跡象,送葬人會判斷出遺尸是否有“殘愿”未了。如果有殘愿,就不能進行簡單的“送葬”,而是要想方法釋放這些殘愿。
否則殘愿積載過深,就有可能化作危險的“怨象”,到時候再想處理就沒那么簡單了。
燭光搖曳了幾下,接著就可以看到,蠟燭燃燒時所冒出來的煙懸而未散,慢慢地凝聚在了一起,最后形成了一個女人的樣子。
這個女人的形象,是殘愿的具象化表現。但它遠不止一些煙霧那么簡單,這團煙霧同時還具有“靈體”的性質,只有銀質武器才可以對其造成傷害。
殘愿具象化時,一般表現為臨死前的狀態和樣貌。所以從蠟煙上可以看到,這位女性生前十分美貌,但她的長相特征并不像本地人,而且穿著十分典雅,像是貴族階層。
艾弗大概推測,這是一個擁有不錯身份地位的女性,看戒指,應該還未結婚——或許她就是在去見未婚夫的路上遇害的,當然,也不排除是其他的死因。
艾弗看著煙霧形成的女人,突然感到一陣陣的暈眩。
隨著煙霧增加,整個女人的形象開始慢慢地動了起來,圍著艾弗徘徊著,似乎想表達什么。
伴隨著那股暈眩的感覺,艾弗腦中響起了一陣陣的低吟,那些低吟聲在不斷地徘徊往復,聽起來就像是某種話語。但是仔細聽去,又很難分辨出到底是什么內容。
艾弗知道,這種殘象的“聲音”很特別,需要一種特殊的天賦才能夠聽懂。
艾弗看著煙霧中女人的形象,搖了搖頭。然后他俯身掐斷了那半截蠟燭的火焰。
蠟煙慢慢地散去,煙霧中女人的形象也隨著風慢慢地消散了。艾弗低頭看向女尸,她的頭部又轉了回去,或者說從來就沒有轉動過。
“嗯——恐怕你要再等等了?!?
沉吟了一下,艾弗從女尸的食指上取下了戒指,裝在自己身上的皮革小包里。然后他脫掉斗篷,罩在了這具尸體之上。
其實拿走戒指,主要是艾弗擔心剛才那幾個人賊心不死。如果戒指被他們拿走,等艾弗再回來的時候,就無法為這具女尸送葬了。
想要為這具女尸完成送葬,艾弗還需要一位“回溯者”。
艾弗抬頭看了看四周,枯井,廢棄的草屋,茂密的雜草......就叫這里“枯井之地”好了。他大致記下了這里的環境,然后,默默地離開了。
“不是所有的逝者都可以享受完整的燭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