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再次徘徊了起來,看著艾弗。
再次地,艾弗只覺得一股令人暈眩的嗡鳴聲傳來,那聲音聽著就像是無數人的嘶喊一樣。直到利維斯頓則站在一旁,閉上眼睛開始聆聽殘愿的聲音,這種眩暈的感覺才消失。
通過“阿茲米的回溯”,聆聽殘愿之耳,回溯者可以感受到殘愿的聲音。那種鏈接形容起來,就像是一種精神之間的溝通。不過具體感受,就只有回溯者才能體驗到了。
現場突然沉寂了下來。
“她表達了謝意,說她來這里的目的是見她的未婚夫?!崩S斯頓緩緩開口說道。
“為什么?”艾弗看著女人。
“他的未婚夫是巴羅斯公國的調查員,之前接到‘秘密任務’離開了公國,在這之后她就失去了未婚夫的消息。由于擔心,她就獨自找了過來。”
艾弗低頭想了想,“‘秘密任務’?”
利維斯頓皺了一下眉頭,閉著眼睛轉告艾弗:“她說很突然,她連最后一面都沒見到?!?
“嗯,好吧。”艾弗頷首思索了起來,“你不是維拉里爾帝國的公民吧?”
“她說不是,她是來自巴羅斯公國東南沿海地區的貴族?!?
這倒是和艾弗想的差不多,因為她的長相確實不像是本地人。
“你為什么一個人前來,呃,我是說,你為什么孤身一人去陌生的國家,你的家族不知道嗎?”
女人的殘象突然顯得有些激動,“家族并不支持她們的婚姻......”
利維斯頓沒有再說下去,不過艾弗倒也能想到這里面的問題,顯然,就連這個殘象所說的“未婚夫”,可能都只是他們倆自己定的。
“那說說你自己的死亡吧。”艾弗坐在了井邊。
女人圍著艾弗轉了一圈,似乎露出了一個迷惑的表情。
“她有提到在一個神秘的‘村子’,然后是井邊......”利維斯頓皺起了眉頭,似乎有一些他不能理解的地方,“我想她無法提供‘井邊’之后的事情了。”
“在井邊出什么事了,是被什么人襲擊了嗎?”艾弗接連發問。
女人似乎沒有傳達出什么信息,艾弗看向利維斯頓后,后者閉著眼睛聳了聳肩膀。
如果是這樣,就是說女人生前并沒有見到她的未婚夫,她最后的記憶只停在了井邊,甚至,她也無法說出在井邊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依艾弗所見,如果女尸的殘愿無法想起井邊以及之后發生的事情,那就只有一種可能:她于井邊死亡,因為所有的殘愿都無法回憶起死亡的片刻。
但是這個女人還提到了一個神秘的“村子”,那又是什么地方?
“能問出‘村子’的事情嗎?”艾弗看向利維斯頓。
“她說那個‘村子’只有在下雨天才能看到。嗯,就這么多。”
“好的?!毕肓讼?,艾弗起身再次看向女尸,他忽而抬頭說了一句“你不介意吧?”,然后雙手比劃著要撕開女尸身上已經破敗的衣服。
殘象顯然看懂了艾弗的意思,搖了搖頭。說實話,女尸的衣服里面不出意外應該也全是些綠色的尸蠟,真沒啥好糾結的,艾弗不過是處于某種尊重還是問了一下。
撥開那些已經黏在尸體上的破布,里面果然是油膩而混著某種結晶的液體。但是艾弗的注意力并不在這里,而是看向了一處明顯的傷口。
女尸的腹部有一道明顯的傷口,但并不致命。依照常理,女尸可能是死于失血或者感染,而艾弗更傾向于前一點。如果真是這樣,那么這個女人甚至都有可能不是在這枯井之地受的傷。
事情變得麻煩了,看來這一切,都和那個神秘的“村子”有關。
“嗯——你‘離開’的條件是什么?”艾弗看了看不多的蠟燭,繼續問向殘愿。
女人盤旋了一下,看向一個方向。
“離這里不是很遠?!崩S斯頓解釋。
“具體呢?”艾弗看向利維斯頓,又看向女人的殘象。
“她說就在那邊不遠處,她,不對,她說的應該是那個‘他’,他很痛苦,”利維斯頓費力地聽著,“沒錯,她應該是說那邊有一個痛苦的男人,我想。”
艾弗皺了皺眉頭,這個女人生前是來尋找自己的未婚夫,而另一邊又有一個痛苦的男人?這可不是個好消息,殘愿是不會感受到一般的活人的,所以這意味著她的未婚夫,那個調查員可能已經死了。
順著女人的殘愿,艾弗看向那個方向,如果他沒記錯的話,應該是之前那個叫做里根的農夫所住的地方。
“她說她能感受到他在那里,而且非常痛苦,希望我們......能把她的未婚夫帶來?!崩S斯頓繼續轉述道。
艾弗沉吟了起來,這個女人說的應該不是里根,里根說過自己是外地來的難民。
既然女人指的不是里根,那就是——是那個埋尸地,里根的農田里有個埋尸地。是那只法斯拉?!
艾弗一時有點錯愕,不過他此刻也大致理清了事情的經過:
一個遙自巴羅斯公國的女人,由于失去了未婚夫的消息而專門趕到此處,不料橫遭變故,半途身亡。
而她的未婚夫,那個同屬于巴羅斯公國調查員的男人,不出意料的話早已在“鎮民也開始攻擊我們”中陣亡。而他遺留的尸身由于無人認領,被扔進了埋尸地,最終化成了法斯拉的一部分。
嗯,那必須找到法斯拉身上原本屬于這個年輕調查員的一部分,或者一件信物,再或者,他也可能帶著一枚婚戒?對,找到婚戒。
艾弗想通后看了女人一眼,對女人的殘愿點了點頭,“我會盡力的。”
女人的殘象非常含蓄地露出了一個笑容,接著蠟燭無風自滅,女人的殘象消失了在了風中。
利維斯頓此時才睜開了眼睛,他已經滿頭大汗,看起來剛才應該費了不少體力。畢竟這具女尸不是剛剛死亡,所以要聆聽她的殘愿需要加倍付的。
艾弗拿起所剩不多的蠟燭,把它收在蠟盒里。
“去那邊,有一片農田和一只法斯拉?!卑ブ噶酥覆贿h處里根的農田所在的方向。
“法斯拉,那種埋尸地的‘法斯拉’?”利維斯頓聽到艾弗說起“法斯拉”竟然顯得十分積極。
艾弗沒有說話, 但是給了利維斯頓一個肯定的眼神。
“光啊,這還是我第一次見到活的法斯拉?!崩S斯頓居然真的沒有見過法斯拉,這讓艾弗有點意外。畢竟講閱歷和經驗,利維斯頓是遠在艾弗之上的。
“對了,她死于某種抓傷。有可能不是在這里受的傷。”艾弗提起了女尸上的傷口,以及他對女尸死因的判斷。
“會不會也和那個消失的調查團有關?不過說實話,他居然能活著從巴羅斯公國到這里,已經是個奇跡了。”利維斯頓推測到。
艾弗不可置否地點了點頭。
利維斯頓隨著艾弗回到了路上,向里根的農田走去。
艾弗還記得里根,那個被莫名生物攻擊導致后腦禿了很多頭發的農夫,不知道給他的巨樹筋是否有用。
等處理完這事,艾弗想再去調查一下襲擊了里根的東西。按照利維斯頓的推測可能是一只“綠帽蜥蜴”,說到這,利維斯頓之前交給艾弗的書他還沒有看過呢。
走著走著,就回到了記憶中的涼棚,還有那間破敗的草屋。但艾弗并沒有看到里根,四下看了看似乎也沒有別的動靜,可能碰巧他不在這里吧。
艾弗停了片刻,徑直走向田地中間的空地,利維斯頓也跟了過去。
那里的石頭就如艾弗離開前一樣,不過上面的碳痕看起來已經淡了許多。
“這就是壓制‘法斯拉’的鎮魂石嗎?但是看著像臨時措施......”利維斯頓順著那些鎮魂石看了過去,能看到一些血紅色的土壤,“該不是你臨時刻的吧?”
艾弗點了點頭。
“好吧。這......需要戰斗嗎?”利維斯頓說著已經把手握在了背后的劍把上。
艾弗搖了搖頭,“這只已經死了?!?
說著,艾弗重新移走了那些鎮魂石,然后從斜跨的大皮袋里掏出了一罐液體??粗ゴ蜷_了蓋子,利維斯頓認出了那種液體。
這種粘稠的液體,來自于北部的無盡漩渦海域。是一種海猿身上分泌出的液體,可以隔絕劇毒和低溫,甚至,還有一定的解毒作用。反正目前為止,還沒有人測試出這種液體的功能上限。
艾弗摘掉手套,在雙手上涂滿了黏液。然后,他把手伸進入法斯拉周圍的生成的血殼中,抓住法斯拉眾多手臂中的一支,用力向外拉扯。
比較幸運的是,這已經死亡變干的法斯拉身體還算結實,并沒有過度腐爛。只是它的重量比艾弗認為的要輕上很多。
“嗯,這玩意真難聞?!崩S斯頓捏住了自己的鼻子。
艾弗一用力,把整只法斯拉拖了出來。但是只有半截身體,這只法斯拉的下半身,不知為何竟然沒有了。
“那是什么!”利維斯頓看向地上的洞口。
艾弗這一拉,似乎驚動了什么東西,只見剛才的血殼下面,無數只手臂正在扭曲地爬上來,連帶著拖出了后面的,一些雜糅在一起的人類軀干。
竟然還有一只法斯拉!
雙生法斯拉并不多見,即使是艾弗,這也是第一次看見。
顯然,第二只法斯拉把第一只當做了食物。所以之前艾弗發現上面那只法斯拉的時候,它已經變成了一具死尸。
“銀劍有用嗎?”利維斯頓低吼道。
“不,它不是靈體?!?
艾弗拔出肩帶上的手槍彈出銀彈彈夾,快速地換上了裝著普通子彈的彈夾。
“火晶,用‘溫斯特的炙炎’!”艾弗對著正在爬出地面的法斯拉連開了四五槍,雖然子彈穿過了其中的幾條手臂,但絲毫沒有減緩法斯拉的速度。
聽到艾弗的提示,利維斯頓立刻就明白該做什么了。他從身上的小包中掏出了一顆火晶,然后取下銀劍用劍把砸碎它。
馬上,火晶的碎塊邊緣開始發出一絲絲橙光,利維斯頓用手一攥,把手中的火晶碎塊全部扔向了法斯拉。同時,艾弗和利維斯頓用胳膊遮住了眼睛。
在一道刺眼的光芒中,晶石碎片瞬間化作了一團團的橙色火焰,吞沒了法斯拉的身體。
“嘭——”,在一聲爆炸中,連著洞口,法斯拉被炙熱的爆炸挫成了灰塵。
“光啊,哈哈哈哈......!”利維斯頓十分爽快地笑了起來,看樣子他對此戰績十分滿意,“我一定要把這寫進我的筆記里?!?
艾弗看著一地的殘渣,既然法斯拉被干掉了,也就該干正事了。希望那枚婚戒就在這具死掉的法斯拉身上,不然,就要挖開地下的法斯拉血殼了。
艾弗先去爆炸點四周看了看,似乎沒有什么特殊的東西。然后他又開始對著那個已經死掉的法斯拉尋找了起來。
仔細地翻過法斯拉的每支手臂后,艾弗最終在其中一條手臂上發現了一枚戒指。一枚同女尸右手所戴戒指完全相同的戒指。
就是這枚戒指,女尸的殘愿就在這里。
艾弗從那只手的手指上輕輕地取下了戒指。然后他看向利維斯頓,點了點頭,兩人重新填上了法斯拉的血殼,并且埋下了鎮魂石。
之后,帶著那枚婚戒,艾弗和利維斯頓又回到了枯井之地。
艾弗把從法斯拉身上找到的那枚戒指,戴在了女尸的另一只手上。然后他點燃剩下的最后一小截蠟燭,低聲念到:
“愿光指引你前行,愿光讓你不再沉淪......愿你們,來生再見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