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是黑暗中一只溫柔的手,總是在人們忙碌、愰惚之中物走星移。
說是下午的實驗內容不多,可當方旭與韓彬做完時,樓老爺子已在育仁實驗外的走廊上等得心浮氣躁。
“樓大爺的第二個春天要到了!”韓彬在換衣服時,聽著外面樓大大爺來回的腳步聲,壞壞地對方旭說到。
“像是梅開二度的征兆,他可能不是碧蘿的粉絲那么簡單。”
“呵呵呵呵,今晚有好戲看了。”
二人出得實驗室,樓大爺便迫不及待地催促二人動身。
“下巴的胡須刮得跟拔過似的,”韓彬繞著樓大爺轉著圈打量著,“老人的臉不該有這般的血色,阿旭,你說大爺這是不是凍紅的?”
看著樓大爺與之前完全不一樣的一身行頭,方旭知道在他們做實驗這段時間里,樓大爺定是花費了不少的心思來打扮,“應該是強洗過后敷過面膜才有的效果!”方旭手搭在韓彬的肩上,兩人對視一眼,同時唱到,“又回到最初的起點呆呆地站在鏡子前…”
樓大爺雖近六十了,但因在校園里工作,所以對這些年輕人們的音樂還是十分熟悉的。方旭這兩個毛頭小孩竟敢用這種方式來調侃自己,那還得了,背著手假裝還沒聽懂他們在唱什么。
“那些年錯過的大雨,那些年…”
“那些年逃掉的爆栗!”樓大爺說著以極快的速度給方旭二人每人兩記重重的爆栗,痛得二人抱頭蹲了下去,頓時失去了歌聲。接著樓大爺揪著兩人著耳朵,“唱啊,怎么不唱了?”
快六十了還在工作,樓大爺的身子骨可不是一般硬朗,平日里輕松抄起半米長的剪刀修剪花木一事不難看出他手上的力量可不是一般的大。
所以護痛的方旭二人根本掰不開樓大爺的手,只得求饒,作了深刻的檢討后樓大爺才放開二人。
離開前,方旭要去三樓先喂下小白,樓大爺告訴他,小白早在一個小時前就被他喂飽了,現在正在呼呼地睡著大覺。
當時發現小白能聽懂人話時,方旭就答應過小白不會讓它單獨呆在實驗室了,可由于種種原因,方旭一直沒兌現自己的話,好在有李珍與丁丁的幫忙,樓大爺白天有空也來看小白,這才使得小白沒那么粘著方旭。樓大爺說小白這幾天特別的貪睡。
“小動物長身體,貪睡正常。”韓彬打消方旭的擔憂,與樓大爺一起催著方旭離開實驗大樓。
到達校門口,方旭才慶幸他們把樓大爺忽悠出來了,要不然他休想讓馬叔放他出去。在幾人過門閘的時候,馬叔問樓大爺帶方旭出去做啥。
“哼,你管不著?”樓大爺狠狠地瞪了馬叔一眼,搞得他準備發香煙的手半縮在空中,完全整不明白這老樓發的哪門子火。
三人打算叫一輛車,先去醫院看石垚,可沒想到跑來的司機說都天黑了,又這么冷,就不打表了 ,一口價250。
樓大爺一聽這價格是平時的五六倍多,把已上車的方旭二人拉了下來,回到學校把馬叔的電動巡邏車給強行開了出來。
本來此時外面的風就大,吹在臉上已像冰針在扎一般,這下好了,方旭與韓彬的臉感覺像被刀割一樣,他們不得不以手捂臉來擋風。
“兩個小毛孩子還想跟大爺叫板,這下知道自己的皮有多嫩了吧。”樓大爺單手解開脖子上的一圍巾扔給方旭二人,腳上加大踩油門的力度,車子極速地在路上跑著。
要知道這可是冰雪天,路面上的雪雖被勤勞的清潔工們掃過了,但還是有許多后來凍結的冰面,車子在行駛時不時會打滑,可把方旭二人嚇得不輕,但樓大爺卻完全沒事一樣。方旭在想,這樓大爺年輕時也不是個安份的主。
看著兩個被自己嚇住的年輕人,樓大爺呵呵一笑,“孩子們,記住嘍,你大爺永遠是你們的大爺!”
車子停在城關醫院時,揭戈與艾立早陪著石垚站在醫院門口,揭戈見方旭幾人一下車,便將一塊玉佛拿與方旭,說是剛才齊東碰到他時,要他代交給方旭。
從揭戈那里得知齊東的傷沒多大的事,看著在門口發呆的石壵,方旭問揭戈,“怎么回事?”
“石兄弟啊,死活不肯住院。”
石垚趕緊上前解釋,“方同學,醫生都說我沒什么問題了,”石垚回頭看了一眼收費處,擔心道,“我…還是回去吧?”
在石垚的眼睛中,方旭讀出了他的擔心與恐懼,讀出了眼下大多數人病不起、不敢病的無奈與辛酸。
古有菲過如梳,兵過如篦,官過如剔,今遇不良醫者,那得要命啊!
“好!”方旭答應了,但只是暫時的,因為他不想在這一刻再去提錢的事。醫院門口人來人往,他不忍心讓石垚最后的一點自尊掉在地上被路過的人踩來踩去。
幾人上了車,這時樓大爺就開得比較平穩了,一路上不停地說著自己以前過的糟糕往事,312的四人知道這老爺子是在變著相給石垚提激情打氣,也都十分默契的配合著,從城關醫院到近水樓臺的路上,石垚被五人的正能量充得滿滿的,眼中也出現了一點點生活的希冀。
近水樓臺是金城最大的高級會所,每天夜幕一降臨,幾乎金城所有上層社會風流人士的身影都會出現在這里。
樓大爺開的巡邏車剛一出現在近水樓臺的街對面,眼尖的保安就拿起發對講機不知道說了什么,一會兒大廳出來許多的年青人快速地把停在外面的車開走。
以前在道上走過的揭戈那洞察力沒得說,看到近水樓臺停車場上的動靜,對著樓大爺翹起拇指,“大爺,您這車真拉風!”
“那得看是誰開,想當年…”大爺說到這里突然停了一下,“啊,那個定位對不對?”
方旭把手機地圖點開,確認了一下,就在后面。
“你們…這是要去干啥?”石土垚見樓大爺在十字路口把車調了頭,像是朝近水樓臺駛去的,有些害怕地問。
“老哥!”韓彬拍著石垚的肩膀,“今晚樓大爺帶我們去見見世面。”
“嗯…”石垚看著韓彬臉上的笑容,想起了村里那些老光棍結伴來邀自己去鎮上理發店的樣子,有些緊張起來,死死地揉搓著手,“我…我明天還要…要檢查身體,我前面的就下車,就不跟你們去了。”
“沒事,明天只是檢查胃嘛!”揭戈掏出一支煙給石垚點上,“有方同學作東,只管享受就是!”
“這個……,你們又幫我看病,還又那個…我…”石垚拿著煙卻沒心思抽,此時感到無處安放。
玩笑,有時是可以讓一個內向膽小的人慢慢的成長起來,但一下子過了火,那就不妙了。
方旭用拐杖分別在揭戈和韓彬的腦袋上敲了一下,“注意形象,我們金大可沒像你們這樣的學生。”
“打得好!”樓大爺已將車子駛進了近水樓臺右旁的小巷子中,速度也慢了下來,剛才要不是轉彎,車流量又多,他早就給韓彬與揭戈爆栗吃了,“學生沒點學生的樣子,我要是政史老師,非要你們重修精神文明建設課不可,不滿分,學位證休想拿到。”
揭戈兩手一攤,表示剛剛只是個玩笑,韓彬卻將手一指前面的近水樓臺,“大爺,滿分很容易,但最后就像那里面的人一樣,白天文明不精神,晚上精神不文明有什么用。”
樓大爺氣得一腳頓下剎車,右手剛舉起,爆栗的姿式都還沒到位,韓彬已跳下了車,“大爺,那個夕陽里到了。”
寒冷的冬天使得巷子里變得很安靜,就連那洗吹剪門前的低音炮都放了假,只有巷子深處一家掛著夕陽里,閃爍著彩燈的店門一個小音響在循環地播放著吹噓泡腳養身廣告的錄音,蹩腳的普通話讓人聽得一身雞皮疙瘩。
剛才樓大爺踩的殺車可猛了,那尖銳的聲音在幾十米外的人都能聽到。巷子兩邊的窗戶上有不少的人探出頭來查看情況,準確地說是在觀望著什么,他們先是一驚,再次看清楚樓大爺的車后,不少人拍了下胸口才長出一口氣離開窗戶。
這時巷子深處那廣告的聲音也停了下來,一個濃妝艷抹的中年大媽走了出來。
方旭幾人見樓大爺老遠就盯著那位大媽,知道有戲看,默契地不做聲拉著石垚下車回走到車子的后面。
“大爺,我們先去得月酒吧了,一會再來找您!”
“嗯 ,快走…”
方旭打了聲招呼后,拉著幾人剛走到一拐角,韓彬就拉住他們,小聲說:“就不想看看好戲?”
“肯定有意思!”揭戈看著艾立,意思要他表態。
艾立撞了下石垚,“學點經驗也好!”
石垚撓著頭拿不定主意,看著方旭,“我…”
方旭正要說話,韓彬連忙開口,“都三票占成了,你們的意思可以忽略,就這么愉快地定了。”
五人貓著身子,腦袋一個個地疊著出現在巷子轉角處的墻邊上,看著不遠處的樓大爺。
只見那位大媽走到樓大爺兩米開外的地停了下來,將樓大爺認真的打量了一番后,臉上帶著不確定的神情,慢慢地說到:“人約黃昏后…”
“村東茅草屋!”樓大爺幾乎是用顫抖的聲音說出這幾個字。
“怎么對上詩了,這什么情況?”
揭戈捂住韓彬的嘴,“別說話!”
見樓大爺兩對視了很久久,雙方一個字也沒冒出來,方旭幾人有點急了。
“會不會是那個啥?”揭戈一著急捂著韓彬的手更加用力,弄得他呼吸都有點困難。
“哪個啥?”艾立追問。
“媽的,這下好像斷片了我,”揭戈一時找不到個合適的詞,“阿旭,你應該明白我要說啥?”
“大媽應該說月上柳稍頭才對,怎么卻將下一句給先說了,看來他們這還真的是在作詩,估計是一時找不到靈感,卡文了。”
也就在這時,大媽突然走近,一巴掌打在樓大爺的臉上,“我這一等就是一萬多個黃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