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垚不知第幾次走入斯瑪特的房間了。

不過這次是第一次斯瑪特主動邀請他。

這坨光的房間里總是讓人驚喜不斷，劉垚想著。

“歡迎，劉司令。”斯瑪特從自叢林間飄出，“陳建舟先生近況如何？”

劉垚面帶笑容地與斯瑪特寒暄兩句，坐在了跑來的一頭小鹿身上：“說吧，聰明朋友，是不是舍不得這片大落地窗 ，要我們幫你搬去4491？”

“落地窗只是能為我提供足夠的光能來維持我的能量世界罷了，”斯瑪特將小鹿化作一道光飄向窗外，劉垚坐了個空，摔了下去，“而且我相信你有更重要的事和我說，請吧。”

劉垚起身拍拍屁股，走到藤椅上坐下，拿出數據板：“前往4491的轉移方式主要有兩種，量子通道和擺渡艦，隨行人員會乘擺渡艦比項目人員晚12個宇宙時到達4491，你作為觀察員，將乘坐擺渡艦。”

斯瑪特苦笑一聲：“這其實不是你的安排，不是嗎？我本來應該參與項目的全程。”他化作成年人類男性，坐到劉垚對面：“建舟的記憶根本沒有替換完全，殘留文件足以讓他知道一切。”

“你是說，他的新大腦能夠深挖潛意識？”

“不，我是說他完全可以在日常信息處理和修復過程中回憶起一切，你覺得他會接受嗎？”

“陳笙了解此事嗎？”

“陳笙恐怕至今不知道真相，和杰爾一樣。”

“那你呢，你要什么?”

“我需要始終保持在建舟身邊，控制他的記憶消長。畢竟，不是所有事實都能讓人安心。”

......

「NC026年 地球」

“加速加速！我們不需要低速中子，你們還活在核能時代嗎？加速！”杰爾在總控臺上咆哮。以前就有個劉垚了，現在又來了個杰爾，“拯救計劃”的工作人員每天都要經受強有力的耳膜攻擊。

劉垚恰好帶著陳笙與陳建舟走入基地，指著怒吼的銀白人馬向建舟介紹：“這位就是杰爾，宇宙量......”

“他就是杰爾！”建舟幾乎是喊叫著認出了眼前的人馬，作為宇宙量子通訊網絡的奠基人，Lave文明的杰爾可謂無人不曉——就和他的壞脾氣一樣。

杰爾聽到了建舟的感嘆，向建州招了招手。

建舟的心快要跳出喉嚨了。

“別花癡了，”劉垚和陳笙已和建舟拉開了一段距離，陳笙轉身呼喚建舟，“他是跟我混的，你好好去當你的‘救世主’吧！”

建舟從無限的敬佩中回過神來，抓起紙庫跑向陳笙。

“看見個Lave來的就流口水了，”陳笙笑著拍拍建舟的腦門，“等會兒你怕不是大腦直接宕機了。”

“還能有比杰爾更杰出的人？”建舟興奮難耐，“我這生人要能和杰爾先生面對面交流一次就值了。”

陳笙輕快地笑了起來，在悅耳的歡笑聲中“救世主”號的艙門緩緩打開，劉垚示意兩人檢查護目系統工作狀態。

“這不是早就該廢棄的功能嗎？現在不都在用分子焊接了嗎？”建舟看著視野逐漸變暗，不由吐槽，“還是你們有什么寶貝過于酷炫了，能閃到我的......天啊！”

建舟驚叫著沖上棧道，貪婪的想要把眼前的正級炮看個徹底，“這就是中微子分析機的能源供給？聽說即使是tiw文明也研究了近一年時間的能源革命機器？”

正級炮前段突然亮起，一束激光瞬間射出，艙內人員全都嚇了一跳。激光接觸艙體后流向地面，匯成一塊不規則的光團，光飄向建舟，發出了聲音：“陳先生您好，我是斯瑪特，今天起就是您的搭檔了。”

“你是說？我在一宇宙時內遇見了兩位全宇宙專業性最強的兩位大牛？”建舟滿臉通紅，興奮得直跺腳，上前向斯瑪特伸出左手，“和您合作是我的榮幸。”

斯瑪特伸出一只光線匯聚成的手，與建舟緊緊相握：“于我無異。”

......

「NC026年 地球」

第五次總結會議結束，會議室大門緩緩開啟，外星文明顧問們先紛紛離開，隨后走出地球機組人員——包括但不限于人類和機械公民，最后走出的是手持數據板的劉垚。

“劉司令，劉司令，”陳建舟匆匆趕上快步前行的劉垚，杵著膝蓋喘了好一會兒氣，“我覺得不妥。”

劉垚把剛戴好的肩章取下，復原為數據板：“先聲明啊，別跟我提能量回收率了，以后有的是機會，不缺這一次。”

“不是，”建舟揮手拭去額頭的汗滴，“沒這么簡單，我認為他們根本就沒考慮反物質內部的碰撞，那會引發無可估量的能量波，簡直就是開星際玩笑！”

“課題研究是完全按照聯合科學院批示文件執行的，不會存在你擔心的問題。”劉垚像往常一樣無所顧忌地笑了，又佩戴起了肩章。

“那我有一個要求，而且我不接受駁回。”建舟挺直了脊背，直視劉垚的雙眼，“船體上必須安裝固態穩定裝置。”

“我會爭取的，盡我的全力，”劉垚用真誠的眼神回應之，“即使可能做不到什么。”

“那也比什么都不做好。”建舟轉身迎向等待著他的斯瑪特，兩人有說有笑地向房間走去。

......

「NC026年 地球」

“干杯！雖然就我在喝！”杰爾將又一杯Lave的陳釀送下肚，銀白的臉龐愈發閃亮，“明天就是大聰明和小陳上天的日子啦，慶祝起來！”

陳笙和建舟在一旁的休眠倉上望著空中的氣候控制裝置，裝置上投射著清晰得不真實的星空。

建舟握著陳笙的手，兩人肩膀依靠在一起，陳笙把頭靠向建舟：“你說的能量震蕩，發生的幾率很高嗎？”

“如果反物質在正級炮造成的牽引力力場下做應力運動，就不會發生，如果不是，就會。”建舟語氣很平靜，“這本不應是個宏觀事物需要面對的價值糾紛，但在一個沒有文明涉足過的物理領域？誰也說不清。”

“你會回來嗎？”

“......”

“......”

一個酒瓶在二人身后3米左右粉碎，噼里啪啦聲打破了片刻的寧靜，二人回頭看去，杰爾朝他們搖著酒瓶。

“你這送別會是要直接送你老公上西天呀，陳領導？”杰爾說著醉話，“就是救個輻射星球嘛。第一步，把艦隊開過去，第二......”

“你說什么？”陳笙踢開碎酒瓶，走向杰爾，“我的學生說是去為α－47進行文明建設，你又說是什么拯救輻射星球？什么意思？”

“這我哪知道，”杰爾指指身旁的斯瑪特，“他跟我說的唄。”

“斯瑪特先生，這是怎么回事？”陳笙語氣逐漸焦急起來。

陳笙走近斯瑪特的身體，突然一陣炫光從斯瑪特體內閃出，建舟與陳笙的動作突然停滯了，斯瑪特飄向杰爾：“不是所有事實都能讓人安心，有些事還請三思而后行。”

“這種事有什么好掩埋的，本來就是Earth的問題。”杰爾收起了酒杯，走回房間，“你解決吧。”

又一陣炫光閃過，舟笙二人得以繼續先前的動作，卻發現房間已經被打掃干凈，斯瑪特已經在休眠倉里了，剛才還發生了什么也不太記得了。

“早些休息吧，”杰爾從房間里探出頭，“明天天不亮就得出發了。”

......

「NC026年 地球」

建舟接過陳笙遞來的紙庫，準備登上“救世主”星艦，陳笙一把將他拉近，相吻，將她最美好的祝福送進了建舟忐忑的心底。

“你給我回來。”陳笙雙眼擒滿淚水。

“指不定哪次就回不來了，”劉垚從一旁走過，走上登機平臺，“這次肯定是能回來的。”

“會不會講人話啊，”陳笙一腳朝著劉垚踢去，“你倒是沒什么牽掛，也不積積嘴德。”

建舟將紙庫扔向一旁，攬住陳笙，二人再次吻在一起，陳笙身后的杰爾瘋狂拍照。

“我會回來的。”建舟拾起紙庫，轉身走上平臺。

“等你們好消息。”杰爾行了宙域軍禮，“祝武運昌隆。”

幾人在一陣白光中回敬了軍禮，隨后消失在了閃爍中。

“回去工作吧，各位。”陳笙轉身向地球機組人員說到，人群窸窸窣窣的散了，陳笙隨后走向杰爾：“載我一程？”

杰爾笑了，盤坐在地上，調整了背上的裝備帶：“悉聽遵旨。”

......

「NC026年 M87星系」

作戰室里所有人屏息凝神，等待著最終的發射指示。

公共頻道被點亮了，所有工作人員的面前都出現了地球聯合政府的發言人的影像。

發言人行的是維和軍禮，各人不太適應。

“感謝各位4個日月以來的護航行動，感謝各位一年以來對‘救世主計劃’的貢獻，地球與tiw文明不會忘了你們的付出。”

“說錯了吧，”建舟試圖和身旁的劉垚開玩笑，“不應該是α－47要感謝我們嗎？”

“不，陳建舟先生，你們會是α－47的救世主的唯一原因是你們會讓他們的人民毫無痛苦地在宇宙間消散，不再掙扎，α－47沒有人能夠感謝你們。”

“什么意思？”建舟看向平靜地斯瑪特和劉垚，“什么意思？本次任務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你們想要做什么？”

“不必擔心，陳建舟先生，tiw文明會承擔除了能量震蕩造成的災難意外的一切罪名，而你為休眠倉提供了固態穩定裝置，你會是本次任務的英雄，人們會設立陳建舟日，每年為你獻上鮮花。”發言人毫無感情地說著。

作戰室里已亂作一團，人們瘋狂議論著這段對話的意義。建舟看向身邊的劉垚和斯瑪特，緩緩向后退去：“我會死嗎？”

舷窗外，正級炮已經啟動了，一粒閃耀的粒子由巨炮射出，飛向α－47。

“祝福各位，”發言人起身，就和他逃避陳笙問題時的姿勢一樣，“我們新世界見。”隨后切斷了影像。

建舟往遠方望去，先前還完好無缺的α－47星球突然一陣扭曲，隨后瞬間塌縮，無數的液態物在宇宙輻射下迅速沸騰消失，星球最終化為一個奇點。

“PLAN A！”斯瑪特抓起劉垚，沖向陳建舟，身后的宇宙空間一瞬見光芒萬丈，艦體在不可計量的能量震蕩下支離破碎。這便是建舟在昏迷前見到的最后一幕了。

......

劉垚觀察著手里的機械蜘蛛，隨后扔向斯瑪特：“原料全都來自太陽系也不能說明它來自地球。”

斯瑪特銷毀了蜘蛛：“那就是未結案，”隨后化為發光體，生態環境消失了，劉垚又一屁股坐空了。

劉垚走向房門，走到一半，返身走向斯瑪特：“你還是先救救你自己吧，”他傳給斯瑪特一個數據包，“他們有上千種方法殺死你。”

“殺死一個說真話的人？很符合Earth作風嘛。”

“你怎么又知道你看到的就是真實的？你怎么知道你聽到的就是真實的？不要覺得自己是一道光就能照亮整個宇宙了。”

“因為我愿意相信。”

“......”劉垚沒了話說，徑直走出了房門。

斯瑪特望向浩瀚的星河，無數星團構成的浪花穿行其間，寂靜而和平，卻似乎也隱藏著暗流中的秘密。

(想要理清閱讀邏輯的讀者，可前往“總集篇 地球-M87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