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細的觀察,又認真的思考著,腦海中卻是沒有一絲頭緒,越是觀察,越覺眼前的筆畫熟悉,可越是這樣,越是不得其解,到了后來,云寧只覺眼前發花,腦海一痛,身子晃了兩晃,險些一頭栽倒。這才看了不足半個時辰,竟然感覺身體乏力,好像身染重病一般。
天書不可長看。云寧搖搖頭,努力使自己清醒過來,嘆了口氣,便坐在天書路上,閉目休息起來。將近兩刻,才又站起身來,微微抬頭,看著從腳下延展開來的天書紋路,在越來越是強烈的陽光下,變成一道道陰影,靜靜地伏于天書路上,迎面的風帶來一絲不易察覺的氣息,高傲而冷淡,這天書路仿佛變成了由無數陰影組成的巨蟒——沉睡的巨蟒,是如此的巨大,自南極門一直到宣威門。
這種感覺,讓云寧很是恐怖,難道自己產生了幻覺?云寧想動,身子卻是不受支配,絲毫動彈不得,然后只覺眼前一花,身子又晃了兩晃,再看眼前,天書路還是天書路,天書紋理還是天書紋理,仿佛剛才一切都沒有發生,天行街兩側的路人各自忙著,偶有人對著這邊指指點點,然后傳來幾聲笑,許是嘲諷,許是不屑。
云寧這才發覺,日照當空,剛才那一恍惚,竟然過去了一個多時辰。轉過身來,緩緩走下天書路,向著李府方向走去。
一名家丁打扮的中年人攔住了云寧,云寧眼中閃過疑問。
“這位公子,我家主人有請。”中年家丁客氣道。
云寧疑惑道:“你家主人是?”自己初到玉京,除了李府中人,便只認識無根先生楊羨云了,這家丁的主人又是哪位呢?
中年家丁笑了笑,道:“公子想必認識無根先生楊公子了。”
云寧點點頭,心道果然是楊羨云找自己。
“我家主人正好和楊公子在前面茶樓喝茶,想約公子過去一敘。”中年家丁雖然看似客氣,但語氣中卻透出一種不容抗拒的意味。
云寧對此卻是不太在意,眼見午時還要半個時辰,便道:“那我便隨你過去一趟。”
跟在家丁身后,先是沿著天行街向北走了一段,距離南極門還有百步余遠,然后向東一轉,抬眼便是一家茶樓,茶樓名德興樓,一些文士打扮的人出入其中,顯見茶樓不但生意好,而且深受京都文人喜歡。
進了德興樓,穿過天井,一層大廳排著茶桌,一些桌上坐著人,很是悠然的端著茶杯品茗,偶有人聊上幾句,都自覺輕聲慢言,反倒顯得茶樓內安靜許多,抬腳踏著木臺階上了二樓,來到轉角處一間房前,中年家丁這才停下來,輕輕敲門。
房門打開,云寧一瞧,正是楊羨云。
楊羨云看到云寧,輕笑一聲,把房門敞開,道:“云小兄弟,我們又見面了。”
云寧抬手施禮道:“楊兄!”
楊羨云轉身將門口讓出來,抬手道:“云小兄弟快請進來,今天我給你介紹一位貴人。”
云寧抬腳進屋,屋內光線充足,對面兩窗雕欞木窗半開著,臨著木窗位置,坐著一人,年紀和楊羨云差不多,二十歲上下,面白如玉,發墨如絲,面孔俊朗,身著紫金長衫,手持一柄折扇,慢慢地搖著,這男子,比起楊羨云不但俊美了一分,身上那種灑脫飄逸的氣質,更勝楊羨云幾分,男子旁邊坐著一位女子,杏黃衣裙,看上去柔柔弱弱,但五官極為精致,真個是眼帶春風眉帶俏,男的俊,女的美,這才是書上所寫的才子佳人啊!
云寧見此兩人,忙施了一禮。
楊羨云拉著云寧的手,來到桌來,安排云寧坐到了二人對面,這才在旁邊一側坐下來,笑道:“龍兄,呂小姐,這位小兄弟,便是我前天和你們聊到的云寧小兄弟,云寧,這位是云兄,這位是呂小姐。”
云寧抱手道:“龍兄,呂小姐!”
男子哈哈一笑,甚為熱絡,道:“云寧小兄弟,初次見面,不要客氣,我也是聽楊兄提起來,心生好奇,便著其帶來過來一見。”
那呂小姐嬌笑一聲,道:“小兄弟,不要叫我呂小姐喲,要叫姐姐喲!”聲若黃鶯,很是好聽。
云寧羞笑著,沒有說話。
“秀兒,云寧靦腆,可經不得你逗啊!”
呂小姐聞眼又嬌笑起來,道:“小小少年郎,竟然還害羞了。聽聞今日里天書路上有一名少年,經景皇允許,研究天書,不想到竟是前日里楊羨云口里的小兄弟。能得景皇賜下臥虎金牌,鉆研天書,想來小兄弟必有過人之處了。”
言語雖然輕佻,卻讓人聽來很是舒服,不產生一絲反感。
云寧謙虛道:“小子愚鈍,能得景皇厚愛,實是受寵若驚。世間才賢何其多,觀天書都不得要領,小子更是不敢輕言讀懂天書,只是小子對這天書有些好奇,又有禮部李尚書推舉,這才接下這番安排,聽姐姐一言,倒是小子不知天高地厚了。”
紫衣男子輕笑一聲,道:“小兄弟過謙了。這天書乃我景國天師自海外所得,二十年來,無人讀懂,既然李尚書推舉,小兄弟自當用心,許能窺得天書奧妙。李尚書是何人,那可是天師學生。”
其言中意思很是明了,天師的學生推舉的人,自然非一般人。
云寧聞言笑笑,不好多說什么。
楊羨云在一旁道:“云寧來自江南雄括省,江南地方人物倍出,又是極為富饒之地,可謂是人杰地靈。說起雄括省,倒是讓我想起一位傳奇人物來。”
呂小姐笑道:“有話直說,賣什么關子。”
楊羨云道:“待我喝上一口茶,再慢慢道來。”說著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又不緊不慢地為云寧倒了一杯,這才緩緩道來,“雄括省有位奇人,差點成為天師學生,卻是為了一女子,放棄了這大好機會。”
紫衣男子道:“這個我知道,便是那個叫古廷遠的,聽說其才識過人,極受推崇,只是身陷情海,癡迷于一名女子,可成為天師學生,就要隨天師游歷四方,最終還是要回到殤丘,不能與那女子相守,正因為此,這位古廷遠才拒絕了天師好意。”
云寧沒想到他們說的竟然是自己的啟蒙老師,只是事涉老師,不好評判,只能裝聾作啞般笑笑。
倒是那女子聰慧,盯著云寧道:“云小弟,你可認識這位奇人?”
云寧聽女子問起,也不好再不回答,只好道:“古先生正是小子的啟蒙老師。”
紫衣男子聞言目光一閃,撫掌道:“沒想到啊,云兄弟竟然是古先生的學生,能成為這古先生的學生,更讓為兄認為云小兄弟了不得啊。有機會定要和云兄弟好好交流一番。”
云寧道:“古先生對學生要求甚嚴,我雖為古先生學生,卻也只學得一二,也不敢和幾位論學評理。”
紫衣男子微笑不語,從腰下解下一枚玉佩,放到云寧跟前道:“云小兄弟這個朋友我交了,這個玉牌送于你,可隨時到我府上來找我。”說完長身而起。
呂小姐也跟著起身笑道:“云小弟,記得來喲,回頭姐姐給你備一份厚禮。”說完跟著紫衣男子向屋外走去。
云寧和楊羨云站起身來,看著一男一女走出房間,楊羨云拍拍云寧的肩頭,笑道:“能得這位貴人賞識,云兄弟,在這玉京城一般人可不敢找你麻煩了。”
云寧道:“楊兄,這龍兄和呂小姐到底何人?”
楊羨云俯身到云寧耳邊,輕聲道:“這位龍兄,便是當今二皇子,景皇之子。”說完挺起身,卻是沒有介紹那位呂小姐。
云寧一震,隨即苦笑道:“楊兄,你真是可以啊,也不提前告知于我,不然方才可不敢在二殿下面前造次,你給我介紹的,可真是一位貴人啊!”語中不無埋怨。
楊羨云拿起桌上玉牌,塞到云寧手里,笑道:“這不是沒有機會嗎,你放心吧,二殿下生性灑脫,喜好交友,不拘小節,你也不必太在意,再說能得龍兄賞識,有了這玉牌,成為其府上常客,自然不需慌恐。走吧,我請云兄弟去吃飯。”
云寧隨著楊羨云下了樓,并沒有跟他一起吃飯,而是與其分手,向李府走去,握著手里的玉牌,有些忐忑,不知道這是一塊上好的敲門磚,還是一塊燙手的烤山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