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豁達

 

通過前面幾章的講述，我們明白了詩的場景，這些場景其實也經常作為詩歌的分類標準，了解了它們，我們就鋪好了學習詩歌的基礎。接下來，我們要說的是詩的第二個要素——感情。感情和場景既有聯系又有區別，同樣的事物，每個人都有不同的感受，即便同樣的人，也會因時空條件的變化而變化。為了說明這個問題，我選擇“豁達”為第一種感情。豁達，我們通俗點說就是看得開、想得開，又稱心態好。嚴格來說，豁達是一種態度，不是一種感情，但它確實很能體現一個人的性格。

我們講詩的場景時，第一個講的是“離別”，那種場景中，人最容易出現的情緒是哀傷。確實，很多詩詞都是如此，一個比一個凄涼，就差直接哭出來了，“多情自古傷離別”嘛。但凡事總有例外，還有那么一些人，他們天性豪爽，樂觀豁達，在眾人無語凝噎、哭天抹淚的時候，能夠反其道而行之。今天我要例舉的一首詩，就是以離別為場景的，這位詩人相當生猛，不但沒有拉著朋友期期艾艾地說，“我舍不得你走”，反而扯著嗓門大吼了一聲：老兄，怕什么，你大膽往前走吧！這首別具一格的離別詩，就是盛唐時期著名詩人高適所寫的《別董大》。

 

別董大

唐　高適

千里黃云白日曛，北風吹雁雪紛紛。

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

 

既然是一首不尋常的詩，那詩人肯定也是個不尋常的人，和許多文質彬彬、道骨仙風的詩人形象不同，高適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猛男。高適小的時候家里很窮，一度淪落到要飯的程度，后來終于有個刺史欣賞他的才華，把他推薦給了朝廷，但當時的奸相李林甫還是很怠慢他。就這樣，高適一直到了四十多歲，依然長期得不到重用，只能在中原一帶四處游蕩，生活過得十分困苦。一般人遇到這種情況，肯定垂頭喪氣，但高適很有傲氣，不肯服輸。唐天寶六年（747），高適在河南睢陽遇到了好朋友董庭蘭，有感而發寫了這首詩。董庭蘭在家里排行老大，所以高適在詩里稱他為董大，他是一位著名的琴師，和高適一樣，也是一輩子困頓，總是沒地方施展才華。兩個孤苦的好朋友突然相見，短暫的相逢后，還是要各奔前程，此時當然有無數的話要講。但高適畢竟是高適，他沒有抱怨自己懷才不遇，沒有訴說自己心中的苦悶，反而把一次凄涼的送別，變成了豪情萬丈的壯行會。

“千里黃云白日曛，北風吹雁雪紛紛”，詩的前兩句依然是寫景。但值得大家注意的是，寫景終究是為抒情服務的，所以不同的心情關注的景色也有不同。夕陽西下，把片片白云染成了黃色，北風勁吹，大雁南飛，大雪紛紛飄落。在高適眼里，景致雖談不上美妙，卻也蒼茫開闊。我們可以想象，那里沒有光禿禿的樹干嗎？沒有匆匆的路人嗎？南飛的大雁沒有一聲聲哀鳴嗎？不是沒有，是高適的心里沒有。高適沒有意志消沉，沒有悲觀失望，所以他看到大雁后不會說是“江闊云低，斷雁叫西風”，也不會感嘆“所嗟人異雁，不作一行飛”。

前路茫茫，不知何去何從，但高適告訴朋友：“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他露出自信的微笑，勸慰朋友：這次去，你不要擔心遇不到知己，天下誰不知道你董庭蘭啊！兩句話一掃纏綿憂怨的老調，盡顯高適的樂觀豁達、質樸豪爽。這是對朋友的勸慰，又何嘗不是高適的自我勉勵，相信董庭蘭聽了，肯定也會被他的樂觀所感染，露出會心的微笑。離別詩能寫得如此豪邁，也只有王勃的那句“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可與之相媲美了。

回過頭再看前面兩句，我們才會發現，高適寫的何止是白日、黃云，他是想告訴你，他的胸襟和天地一樣開闊！所以說，詩詞在傳遞作者感情時是貫穿始終的，不僅抒情時要把握基調，寫景時同樣要為情“設”景。要知道，眼前的景終究是從你心中的情投射過來的。

最后，再補充一下高適的結局，在平定“安史之亂”及后續的一系列叛亂過程中，高適得到了施展才華的空間，他處事干練，表現突出，最終官至節度使、渤海縣侯。所以說，為人確實要有廣闊的胸懷。對同學們而言，你們的人生剛剛起步，切不可因為一點點小挫折就哭鼻子、抹眼淚，要記住，現在的你如果輸不起，將來的你肯定也贏不了。

 

知識鏈接

歷史上很多詩人身處逆境卻沒有屈服，他們仍然以樂觀心態面對人生的起伏。被貶嶺南的蘇軾開心地吃著荔枝，一時迷失方向的陸游轉眼又發現了新的道路，你能從他們的詩句中讀出豁達的心態嗎？

 

惠州一絕·食荔枝

北宋　蘇軾

羅浮山下四時春，盧橘楊梅次第新。

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

 

游山西村

南宋　陸游

莫笑農家臘酒渾，豐年留客足雞豚。

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簫鼓追隨春社近，衣冠儉樸古風存。

從今若許閑乘月，拄杖無時夜叩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