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伊莎貝爾
- 斯特蘭德莊園
- (瑞典)伊麗莎白·諾利貝克
- 2460字
- 2020-11-16 15:36:16
“舒服嗎?”喬安娜和我一起躺在毯子上,像只貓咪一樣把手腳伸展開來。
我閉上眼睛感受陽光。“太舒服了。”
“太舒服了,喬安娜。”
今天是星期六,我們班在坦托倫登(Tantolunden)公園野餐。我很高興喬安娜叫我一起去。別再沉湎于過去了,暫時忘掉那些事吧。我決定恢復父親去世前的最起碼的社交活動。
喬安娜告訴我,阿克塞爾來了,我睜開了雙眼。她向她的男朋友揮揮手,站起來走向他。他們互相擁抱了一下,吻上對方。
我可以把生活過得像一部電影。一部描述我的大學生活和女孩們的夜生活的電影,背景配上咯咯的笑聲,感覺還不錯。只要我能自在地表現,放開自己,只要姑娘們的浪漫愛情故事陸續不斷。喬安娜、蘇茜和瑪麗安可以分享她們日常的所做、所見、所聞。這種幻想忽然讓我意識到自己的見識是多么的淺薄。我能數出幾個好朋友,但怎么數都是那幾個而已。我心想,是時候做點什么了。迎新晚會上,我就放得很開。那天晚上我喝的酒比前幾十年加起來還要多。別人逼著我穿了一件緊身的黑色連衣裙。搞得我整個晚上都覺得勒得慌,酒喝多了之后,我才忘了這茬。但這身裙子吸引到的所有目光,我一個都沒錯過。我承認,我喝的酒越多,這些眼神看起來就越興味盎然。
每每想起那晚,我整個人都會興奮起來,現在也不例外。弗雷德里克把我拉進舞池里。他的手放在我的腰上。我不斷地貼近他,感覺他越來越難耐。他牽住我的手,把我拉到一條空走廊,吻我的喉嚨、耳朵、耳尖。有時我會對我尖尖的右耳產生些許困惑。我們親吻時,他的手不安分地在我身上點火。如果媽媽知道了會怎么樣?
他的朋友喊他,他讓我等一下,然后轉身走了。我錯就錯在開始思考。一想到媽媽會大發雷霆,我馬上就回家了。
我坐在毯子上,看到我們班同學來得越來越多。有些人在打壘球,有些人在閑逛,還有人在撥弄吉他。
弗雷德里克也來了。他手里拿著啤酒,坐在幾英尺遠處。
當他離開交談的那群人時,我鼓起勇氣向他揮了揮手。
“嘿。”
他看著我笑了。
“你好,貝拉。”
“你還好嗎?”我說。
“很好,你呢?”
他一屁股在我身邊坐下,開了一瓶新啤酒。
“我沒想到你會來,”他說,“喝點嗎?”
我吮了一口,盡量不被嗆得齜牙咧嘴,再把瓶子遞回去。弗雷德里克接過來躺下。過了一會兒,我也躺下了。
“你夏天過得好嗎?”這話聽起來就像媽媽那一代的人,疏遠,干巴巴。
“我一直在幫爸爸干活。”他說,“但我去了柏林和圣特羅佩斯,短暫地游玩了一段時間,你呢?”
“我整個夏天都在工作。”我答道。多有趣的女孩。
“你回達拉納了?”
“沒有,我在維林比的一家雜貨店里打雜。”
“燒烤會上沒看見你。”
我聳了聳肩:“來不了。”
“太遺憾了。”
他又把那瓶啤酒遞回給我。我真的不想喝了,但像這樣躺在這里,感覺很微妙。我和他分享著同一瓶啤酒,假裝自己對他來說很重要。
“你想回博爾溫格嗎?”
我想了想。
“不想,”我說,“或者說有時想,有時不想。想回去的時候一般都是夏天。斯德哥爾摩也很棒,但在家里更舒服。”
“你說笑吧?群島上半夜太陽都高高掛著呢,外面全都是戶外酒吧和餐館。還不如在國王花園(Kungstrdgrden)坐著吃雪糕,在公園里喝啤酒,在尤爾戈登(Djurgrden)散散步,多好……”
“散步?”我嘲笑道,“你退休了?”
他戳了我一下,我不禁哈哈大笑。
“別忘了,你還要和一群滿身大汗的乘客擠地鐵。”我提醒他,“一般你的鼻子都被迫鉆進別人的腋窩里。咦,好惡心。”
“哈哈,好笑。那博爾溫格有什么了不起的?山地車?民族服裝和聲音尖銳的小提琴?”
“你不明白。”
“那就跟我解釋一下。”
“那里很安寧,很清靜。山脈呈現出一片清冷的藍色。我會到外婆家去,在屋旁的草地上度過一個個美妙的夏夜。”
“藍色的山和美妙的夏夜,聽起來詩意十足。”
“想象一下,你騎自行車到湖邊,感受風穿過發間的愜意。在樹林里轉悠,好幾小時都遇不到一個人,耳邊只有啾啾的清脆鳥鳴。”
“想象一下你迷路了,被一群群蚊子活活吃掉,最后迷失在距離文明世界幾百英里的深林里。”
“別傻了。你要是不想去森林,可以和那些無趣的游客一起去勒克桑或者諾雷特,去米蒂吃漢堡,去萊克山德的薩默蘭附近的沙灘游泳。你知道錫蘭湖有多冷嗎?刺骨地冰冷。”
“聽起來像是詆毀。”
現在輪到我戳他一下。
“你去過塔爾貝里(Tallberg)嗎?那里太美了。爸爸總是開得很慢,所以我們能欣賞沿途的房子。那里的道路又窄又彎。有時我們開車經過霍爾納斯(Hjortnas)橋。每次去維達布里克(Vidablick),我們都要吃冰淇淋,眺望錫利揚湖(Siljan)。那里的景色美得不可思議。最后我們一般在賴特維克(Rattvik)長長的碼頭上散散步,結束旅行。小時候,我覺得那條碼頭的路長得沒有盡頭。我們得跑回岸邊上。”
我不說話了。
“你在想什么?”弗雷德里克問道。
“在想我爸爸。”
“我聽說了。真的很抱歉。我這么問會傷害到你嗎?”
“謝謝。”
“你應該說點什么。”
“說什么?”
“你應該告訴我發生了什么。你就這么消失了,拒絕參加所有活動,沒人知道你的情況。”
“我知道。”
他看著我的眼睛。我想讓時間永遠停留在這一刻,和他在一起。他問我現在的感覺如何,我沒打算說什么,但我坦承我已經開始接受心理治療了。他似乎不覺得奇怪。當然,我不會什么都告訴他的。
我們靜靜地躺了一會兒。我告訴他,去年春天我和喬安娜一起去獻血,在獻血車上留了一份血樣。付出的感覺很好,但獻血的人并不多。最近我收到了我的第一份捐贈傳票。
我一直在說話。我想再體會一番方才的氣氛,想讓他盡可能待久一點。
我說我可能會暈倒,摔倒在地,把手臂上的針頭撐開來,血液噴灑在房間里,護士就滑倒在血泊中。弗雷德里克大笑起來。他從口袋里拿出手機,湊到我跟前。他把手機舉過我們頭頂,拍了張照片。我抗議說我還沒準備好。他又拍了一張。
“可以了嗎?”他把手機遞給我過目。
“可以,好多了。”
“來吧,我們看起來超級性感,對吧?”
他收到了一條短信,讀完便坐了起來。
“在某個我覺得無奈的時刻,我屈服于妹妹,答應送她去宜家。”他說,“我得走了。沒辦法。但我們還會再見的。”
我坐在那里笑得像個白癡。這種曖昧的狀態可能會持續到我終于發現我們之間永遠不會有結果為止。等他發現了我的真面目,我會厭惡他,他也會懼怕我的。
我害怕我自己。
我害怕我藏在心底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