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十一月
- 沙鄉(xiāng)年鑒
- (美)奧爾多·利奧波德
- 6106字
- 2020-11-16 15:36:12
如果我是風
十一月的風兒奏起了樂曲,匆匆地吹過了玉米田。玉米稈哼著歌兒,松散的玉米苞葉被吹到了空中,半玩兒似的打著旋兒,朝高空飛去,風兒繼續(xù)著自己匆匆的行程。
風兒久久地滯留在沼澤地里,掀起一個個風浪,吹打著遠處的柳樹。有一棵樹想與風兒理論,搖晃起光禿禿的枝干,想留住風兒,但風兒還是跑掉了。
沙洲上只有風兒,一條小溪朝著大海流淌過去。沙土上的每一簇草都在畫著圓圈兒。我在沙洲上悠閑地散步,到了一根漂流而來的原木旁,坐了下來,聽著大自然的轟鳴,聽浪花拍打岸邊的嘩嘩聲。這條河流毫無生趣,河面上見不到鴨子、蒼鷺、白尾鷂和海鷗,它們都尋找避風港去了。
云端里傳來一個模糊的聲音,仿佛是遠處的狗的吠聲。太奇怪了,大家都豎起了耳朵,想聽聽那到底是什么。不一會兒,那聲音越來越響,原來是一群大雁,只是聞其聲還不見其形。
雁群從低低的云彩里露出了真容,像是一面扯得凌亂的旗子,時而上升,時而下降,時而聚攏,時而分開,但始終往前飛去。風兒好像很喜歡與大雁們扇動的翅膀較量一番。雁群飛到遠處時,見到的只是一個個黑點,我聽到了最后一聲雁鳴,聲聲叩求夏天的降臨。
現(xiàn)在,原木后面暖和了,因為風兒已經(jīng)跟著大雁走遠了。如果我是風,我也想跟著雁群飛走!
斧頭在握
上帝是賜予者,也是索取者。可是現(xiàn)在能做到這點的已不只是上帝了。我們的老祖宗發(fā)明鐵鏟時,他就是賜予者。他可以用鐵鏟種下一棵樹;當我們的老祖宗發(fā)明斧頭時,他就成了索取者,因為他可以用斧頭砍倒一棵樹。所以,不管是誰,只要他擁有自己的一片土地,就具有創(chuàng)造或毀滅植物的神圣功能,雖然他自己可能并沒意識到這一點。
在鏟子和斧頭發(fā)明之后,還是不久前,我們的老祖宗又發(fā)明了好多工具。但是,細加觀察,許多工具其實就是根據(jù)鐵鏟和斧頭的基本原理做了些改進,或是成了它們的附件。各行各業(yè)的人要么在使用某種特定的工具,要么銷售工具,要么就是修理工具、改進工具,或者提供建議和咨詢。通過勞動分工,我們使用自己的工具,就不會誤用別的工具了。但是還有一種職業(yè)——哲學,了解到人們根據(jù)各自的愿望和要求,實際上是如何使用所有的工具的。眾所周知,通過思維方式和愿望,就能判斷出是否值得使用某種工具。
十一月之所以成了“斧頭月”,原因有多種。十一月的天氣還是比較暖和的,磨起斧頭來,手不會凍僵;十一月還不是很冷,完全可以舒舒服服地砍倒一棵樹。樹上的葉子都落光了,因此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樹枝交叉糾結(jié)的狀況,看看經(jīng)過一夏,樹木生長的情況。如果不清楚樹梢頭的情況,那么我們就確定不了需要砍倒哪些樹對土地有利。
我讀過許多什么自然保護者定義的論述,我自己也寫了不少這方面的文章。但是,最佳的文章不是寫在紙上的,而是斧頭砍出來的。事關(guān)我們砍樹的時候,或在選擇先砍倒哪棵樹的時候,我們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一個自然保護主義者肯定會非常謙卑地認為,他的斧頭每砍一下,無異是在土地的臉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不管簽字時用的是斧頭還是筆,結(jié)果都是一樣的。
每當我手握斧頭決定砍樹的時候,往往一想到為什么要這么做,就心感不安。首先,并非每棵樹生來就是自由和平等的。一棵白松和一棵紅樺擠在一起時,我就會產(chǎn)生偏心,總是把樺樹砍倒,而留下松樹。這是為什么?
首先,這棵松樹是我親手拿著鐵鏟種下的,而那棵樺樹是自己長在籬笆下,后來擅自闖進來的。因此,我對松樹的偏心,就存在著父親對親生孩子那樣的偏愛。但是這還不是全部。如果這棵松樹也像樺樹一樣是天然生成的,我可能會更加珍惜它。所以我必須深入挖掘下去,做進一步探查,才能找出其深層的邏輯——如果其中存在邏輯的話。
我生活的鎮(zhèn)上,到處都長滿了樺樹,而且數(shù)量越來越多,但是松樹卻沒有幾棵,甚至越來越少。所以,我對松樹的偏心可能源自我對弱者的同情。那么如果我的農(nóng)場是在更北的地方,那里有很多松樹,而樺樹卻寥寥無幾,那么我會怎么做呢?坦率地說,我不知道。反正我的農(nóng)場就在這里。
白松一般能活一百多年,而樺樹只能活五十多年。難道是我害怕自己的簽名留世太短,才更喜歡松樹嗎?我的左鄰右舍沒有種松樹的,但是他們的農(nóng)場里有許多樺樹。莫非我是想標新立異,讓自己的農(nóng)場與眾不同嗎?整個冬天,松樹都會保持翠綠的顏色,而樺樹的葉子在十月就如期告退了。莫非我更喜歡一棵像自己一樣勇敢面對冬日寒風的樹嗎?松樹只為松雞提供棲身之地,而樺樹能給它提供食物,莫非我更看重床鋪,而小看食物?一千立方英尺的松樹木材至少能賣出十元錢,而同樣體積的樺樹木材只能賣出兩元。莫非我只愛鈔票,而不顧其他嗎?讓我偏愛松樹的理由看來多少都能成立,但其中沒有一條是最能說明問題的。
于是,我又試著再找另外更有說服力的理由,也許還能找到一些。在松樹下面,最終會長出北美山枇杷柴、水晶蘭[30]、鹿蹄草、北極花[31],而樺樹下面最多只能長出龍膽。松樹會引來紅頭黑啄木鳥在它身上筑巢,而樺樹能留下一撮羽毛就很不錯了。四月,松樹下,風會為我唱歌,而這時候光禿禿的樺樹細枝只能發(fā)出嘎嘎的難聽的響聲。這些促使我偏心的理由便顯得至關(guān)重要了。為什么呢?莫非是松樹比樺樹更能激發(fā)我的想象和希望?那么,造成我偏心的到底是樹,還是我自己?
我唯一能得出的結(jié)論是:我愛所有的樹,但是我更愛松樹!
如前所述,十一月是“斧頭月”。猶如其他的情愛故事一樣,偏心也得講究技巧。假如樺樹長在松樹的南邊,并且比松樹高出很多,那么在春天的時候,陽光就不能照射在松樹頂部的嫩枝上,那樣象鼻蟲就不能在松樹上產(chǎn)卵,樺樹對松樹的危害也就微不足道了。因為象鼻蟲一旦在松樹的嫩枝上產(chǎn)卵,那么象鼻蟲的后代就會咬死松樹的嫩枝,使松樹嚴重變形。有意思的是,偏愛蹲在陽光下的象鼻蟲,不但決定了自己的傳宗接代,而且也決定了松樹未來的形體,同時影響到我的斧頭會落到哪棵樹身上。
如果接著而來的是干旱的夏季,我把樺樹砍去后,失去了一塊遮陰之所,松樹周圍干熱的土地會變得更需要水分,在這種情況下,雖說我偏愛松樹,但松樹也得不到好處。
最后,假如樺樹的枝干在風中搖擺時,把松樹的頂芽碰壞了,那么松樹肯定會變形。于是,要么不顧一切把樺樹砍倒,要么每年冬天修剪掉樺樹上方的樹枝,免得夏天會妨礙松樹生長。
以上幾種情況,都是揮動斧頭砍樹之前必須考慮,做出權(quán)衡的。在決定前,要冷靜地想想,自己的偏心和意愿具有哪些正面和負面的依據(jù)。
動用斧頭的人的偏見像自己農(nóng)場里的樹木種類一樣繁多。在他和樹木一起生活了這么多年的過程中,他會對每種樹木產(chǎn)生不同的判斷,所根據(jù)的是它們各自美不美觀和有多大用處;他們也會非常討厭某些樹木,因為它們丑陋并且無用。同時,即便是對同一種樹木,也會根據(jù)留下它或除去它所花的勞動大小而進行判斷。令人驚訝的是,不同的人怎么會對同一種樹,做出其不同特性的判斷。
所以,在我看來,白楊樹是一棵好樹,因為十月它令我賞心悅目,冬天為松雞提供了食物,但是在我的鄰居眼里,白楊樹只是一種雜木,他的祖先曾經(jīng)想砍掉它,而它卻枝繁葉茂。(我不能嘲笑鄰居的這種觀點,因為我自己就不喜歡那些影響我的松樹生長的榆樹。)
除了白松外,我最喜愛的樹木便是美洲落葉松了。也許是因為美洲落葉松馬上要在我生活的鎮(zhèn)上滅絕了(對弱者的偏心);也許是因為它在十月把金黃色的葉子灑在松雞身上(對獵物的偏心);也許是它使土壤酸化,從而讓我的果園里能夠長出最可愛的植物——杓蘭。此外,管理林業(yè)的官員已經(jīng)把美洲落葉松趕出社區(qū)——嫌它生長得太慢,引不起社區(qū)的興趣。為了人們能接受這種觀點,他們還說,美洲落葉松會周期性感染葉蜂病。但是我的美洲落葉松感染葉蜂病的周期遠在五十年之后,這一操心事,只落到我的孫兒一輩的頭上。與此同時,我的美洲落葉松正精力旺盛地生長,而我的心也會隨著它一起飛向高空。
在我眼里,最偉大的樹應(yīng)該是年邁的三角葉楊了,因為在它年輕的時候,它為水牛遮陰蔽體,為一群旅鴿戴過光環(huán)。我也非常喜歡幼小的三角葉楊,因為它有一天也會變老。但是,農(nóng)夫的妻子(她丈夫也受了她的影響)最看不起所有的三角葉楊,因為到了六月,雌楊樹的花絮會堵塞住他們的紗窗。現(xiàn)代人為了追求舒適生活,是不惜任何代價的。
我發(fā)現(xiàn),我比我的鄰居有更多的偏好,因為我對許多植物都充滿了喜愛,而我喜愛的這些植物,卻被人們毫不客氣地稱為矮樹叢。我喜歡火樹,一個原因是它為鹿、兔子和田鼠提供了四方形的細枝和綠樹皮,另一個原因是,它櫻桃色的漿果在十一月的白雪映襯下,給人一種溫暖的感覺;我還喜歡歐洲紅瑞木,因為它喂養(yǎng)了十月的知更鳥;我也喜歡花椒,因為啄木鳥每天都在它多刺身體的保護下曬日光浴;我喜歡榛樹,因為十月它的紫色讓我賞心悅目,到了十一月,它的花兒為我的鹿和松雞提供食物;我喜歡美洲南蛇藤,因為我父親也喜歡它,每年七月一日,我的鹿會突然吃起它的新葉。我已學會了對客人做這樣的預(yù)言。我,一名小小的教授,學會了預(yù)言每年什么時候花開花盛,這樣的植物預(yù)言家,我有什么理由不喜歡呢?
我之所以喜愛那些植物,部分是源于傳統(tǒng)。如果自己的祖父喜愛山胡桃,那么你就會愛上山胡桃,因為你的父親就教過你去喜愛它。另一方面,如果你見過祖父曾燃燒過一根帶有毒漆藤的木頭,并站在這種濃煙里而一無所懼,你就不會喜歡這種植物,即使每年秋天,它那美麗的火紅色令你賞心悅目。
同樣明顯的是,我們對某些植物的喜愛,有一部分原因是出于自己的職業(yè),當然,也是興趣愛好使然,但判斷孰優(yōu)孰劣,就像人們對待勤奮和怠惰,非常微妙。喜歡捕獵松雞,而不愿伺養(yǎng)奶牛的農(nóng)夫,是不會討厭山楂樹的,雖然山楂樹已闖入了自己的牧場;專愛捕獵浣熊的人,不會不喜歡椴樹;捕獵鵪鶉的人,雖然年年都得花粉熱,但對豚草卻無絲毫怨恨。我們的這些偏好,可以清楚地看出一個人的情感、品位、對某種事物的忠誠度、寬容心和如何度過休息日的態(tài)度。
反正到了十一月,我就熱衷于掄起手中的斧頭來打發(fā)自己的休息日。
牢不可破的要塞
農(nóng)場的林地,除了生產(chǎn)木材、燃料和木柱以外,還應(yīng)該有一個作用,那就是要給農(nóng)場主灌輸一種起碼的知識。這知識是智慧的產(chǎn)物,它決不會歉收,但往往會有人忘了收割,所以,我要趁這個機會,把我從自己的樹林里學到的經(jīng)驗和教訓,說給大家聽聽。
十年前,我買下了這座林地。沒多久,我就發(fā)現(xiàn)林地里的所有樹木都感染了多種疾病,這些害得樹林千瘡百孔的疾病,都是從祖宗那里繼承下來的。如果當初諾亞沒有把這些疾病帶進方舟,那該多好啊!然而,我很快又發(fā)現(xiàn),正是因為這些疾病,才使我的林地變成了全郡最牢不可破的要塞。
我的樹林成了浣熊一家的活動總部,它們從來不去光顧我鄰居的樹林。在十一月的一個星期天,一場新雪之后,我終于找到了個中原因。捕獵浣熊者和獵犬留下的新鮮腳印把我引到了一棵半倒的楓樹跟前,楓樹下藏著一只浣熊。面對楓樹錯綜復雜的根須和冰凍得堅硬牢固的泥土,獵人無計可施,既砍不斷樹根,也挖不動泥土,而樹下的洞穴非常多,用煙來熏也難以奏效。原來,楓樹感染了某種真菌,樹根已變得無力支撐,暴風雨一來,就吹得它倒向了一邊。這樣,半倒的楓樹就為浣熊一家提供了一個堅不可摧的避難所,這也難怪獵人要空手而歸了。假如沒有這個“防空洞”,那么每年都會有獵人到這里來,把浣熊一家趕盡殺絕。
有環(huán)狀羽毛的松雞也在我的樹林里安了家。但是,當積雪較深的時候,這群松雞就會跑到鄰居家的樹林里去。那里的避難所更好一些。自從夏天的暴風雨把幾棵橡樹吹倒以后,我就看到許多松雞留在了我的樹林里。夏天被風吹倒的樹木,為松雞提供了干燥的葉子,下雪時,這些樹木下面就成了松雞的藏身之地。從松雞的排泄物來看,在這狹窄的地方,有很多枯葉掩護,是一個不錯的隱蔽所。它們在里面棲息、進食、閑逛;它們在里面不用擔心暴風雪、貓頭鷹、狐貍和獵人的襲擊。那些干枯的橡樹葉子,不僅為松雞擋風遮雨,意想不到的是,也為它們提供了食物。
那些被暴風雪吹倒的橡樹,在沒倒之前就已經(jīng)感染上了疾病。如果橡樹很健康的話,那它是不可能被暴風雪吹倒的,也就不能為松雞們提供避難所了!
倒在地上的害病橡樹,不僅為松雞提供了避難所,而且也提供了另一種口味的美食——橡樹樹癭,這是新樹枝在柔軟多汁的時候,遭遇癭蜂叮蟄后造成的病態(tài)發(fā)育。在十月,我的松雞們一個個肚子里都填滿了橡樹樹癭。
每年,野蜜蜂都會來到我的樹林里,找一棵中空的橡樹,在里面筑巢;每年,也會有很多人擅自跑到我的樹林里,早我一步把蜂蜜采走。他們之所以能早我一步把蜂蜜采走,有兩方面的原因。首先,他們在尋找哪棵樹里有蜂蜜方面,比我內(nèi)行;其次,他們有很好的工具——防護網(wǎng)。因此,他們能夠在秋天蜜蜂休眠之前把蜂蜜拿到手。如果橡樹的樹心沒有腐爛的話,野蜜蜂就沒有地方筑巢了。
兔子的繁殖速度太快,我的樹林里已是兔滿為患了。兔子們把我辛辛苦苦培育的樹苗和灌木都吃掉了,卻對那些我欲去之而后快的樹和灌木不屑一顧。(當獵兔的人想為自己種植一片松樹林或果園時,他再也不把兔子看作自己的獵物,而是一種有害的動物了。)
雖然兔子吃的東西特別雜,但是從某種角度來看,兔子也算是個美食家!它非常喜歡人工培育的松樹、楓樹、蘋果樹及火樹,而對野生的這些樹木卻絲毫不感興趣。它在吃這些“色拉”前,堅持要先做一番處理才動嘴。只有被蚧殼蟲攻擊過的歐洲紅瑞木,它的皮變得非常可口,才會引來附近的兔子們你爭我搶。
有一年,一群山雀進駐了我的樹林,待了整整一年。冬天,我們會把病樹或死樹砍倒,劈成柴。這時,斧頭砍樹木的咚咚聲,成了山雀們的進餐鈴聲。它們在附近的樹上盤旋,一邊等我們把樹砍倒,一邊不停地嘰嘰喳喳,好像在嘲笑我們的笨手笨腳。大樹終于倒了,楔子把樹干劈開。山雀們圍上白色的餐巾,落到了樹木附近,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對山雀來說,藏在樹皮里的蟲卵、幼蟲和蛹真是天底下最可口的美味。樹心里面有豐富的牛奶和蜂蜜,引得螞蟻把樹心啃得一干二凈。我們常常把劈好的一段木柴靠在附近的一棵樹上,看鳥兒們是怎樣吃光螞蟻卵的。看著它們從剛劈開的木柴里獲得了幫助和滿足,我們也忘記了砍樹的勞累和辛苦。
如果這些樹木不生病,或者沒有害蟲侵害它們,那這些樹木的身上就不會有這么多好吃的東西了,冬天,山雀也就不會來到我的樹林里,我的樹林也就不會這樣喜氣洋洋了。
還有好多其他的野生動物需要依靠病樹來生存。比如啄木鳥,它啄活著的松樹,會從腐敗的樹心啄出肥壯的蚧螬。我那只斑林鸮,為了躲避烏鴉和鴉科鳥類的襲擊,它要找一棵空心的老椴樹作為避難所,如果沒有這棵老椴樹的保護,那么在傍晚的時候,我們就聽不到斑林鸮的小夜曲了;我的林鴨,它們在樹洞里安了家,每年六月的時候,在我林地的泥沼里,總會看到它們的孩子——一群長著軟毛的小林鴨;幾乎所有的松鼠都把自己的家安在空心的樹干里,它們離不開那些生病和腐爛的樹,它們都依賴洞穴和用以愈合樹木創(chuàng)傷的傷口組織之間的平衡。當那些傷疤組織過度侵犯它們的“大門口”的空間時,它們就咬噬這些組織,這時候,松鼠就充當了這場競爭的裁判員。
在我的這片遍地是疾病的樹林里,有一件真正的寶貝,那就是藍翅黃森鶯[32]。藍翅黃森鶯的家要么建立在啄木鳥丟棄的巢穴里,要么建在水上方的死樹根里。當六月潮濕的腐爛樹根上閃耀著藍翅黃森鶯黃藍相間的羽毛時,死樹根好像又有了生命,變成了活蹦亂跳的小動物。你若不信世界上竟然還有這么奇妙的事情,不妨去看看藍翅黃森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