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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落魄的山神

抱著尋找媽媽的堅定信念,艾昆準備離開豐饒安閑的甌絲之野。他作別嫘祖娘娘,放走大鵬扶搖,前往昆侖山。此后,他又在神奇的周饒國同朱蛾女王微塵將軍依依惜別,繞路前往惡獸鑿齒的老家三危山,只為了兌現自己在夢中對干將劍的承諾:救出它的妻子莫邪劍。

今天,是艾昆向三危山出發的第一天。此刻,艾昆坐在周饒國王子贈送的輅車上,抓緊手中的韁繩,咬緊了嘴唇。其實,他對自己的行動并沒有十足的把握,就算是現在,他也不確定自己這樣做到底對不對。

“如果換成涂山,他一定不會放走扶搖,也不會答應干將劍救出莫邪劍。那么,這時候我們應該被扶搖送到目的地,在昆侖山頂賞月了。也許,我也早就見到媽媽了。”艾昆自言自語道,腦海中浮現出媽媽久違的笑臉,還有九尾狐涂山負氣出走前那張冷冷的面孔。

“涂山,你到底去哪里了?”人就是這樣,擁有的時候覺得沒什么,一旦失去了,卻開始想念。艾昆現在真的有點兒想念涂山。

風呼呼地從耳邊吹過,路邊的大樹飛速地向后退去,渾身雪白、鬃毛如火、尾巴長如山雞的神獸吉良蹄下飛沙走石,身上閃著亮晶晶的光——那是它的汗水。路越走越窄,前方漸漸已經沒有路了。他們已經深入丘陵腹地,眼前草木重重,吉良的好腳力派不上用場了。

艾昆不得不下車,一手牽著吉良,一手拔出干將劍當作柴刀,劈出一條路來。這樣一來,他們的速度就放慢了。暮晚時分,他們終于來到了一座山腳下。在山腳下的背風處,艾昆生了一堆火,吃了幾個微塵將軍送的桑葚、扶桑果和松露,啃了一條鳛鳛魚干,喝了一點兒嫘祖娘娘給的薲草汁。桑葚給了他足夠的熱量,薲草汁讓他安寧平靜。艾昆在火堆旁睡了一小會兒。天亮時分,他把干將劍牢牢地綁在背上,牽著吉良吃了柔嫩的青草,飲了清澈的溪水后,又開始了長途奔襲。

第二天,迎接他們的路途就坦蕩多了。山腳下到處都是高挺的松樹,幾乎沒有低矮的灌木。吉良穿過樹影婆娑,像箭一樣越過一座又一座山。有時候,艾昆累了,就鉆回輅車里,蜷縮在長長的座椅上睡上一覺。每當這個時候,充滿靈性的吉良就放慢了腳步,讓輅車行得更穩當,等艾昆一醒來坐到車轅上,它又放開四蹄飛奔。

第三天,他們穿過一片洼地。洼地里到處長著三尺多高的草,這些草帶著黑色的邊,草葉像刀一樣鋒利。挨近水坑的地方彌漫著一層淡灰色的霧氣。吉良跨過那些水坑,踏過那些帶著黑邊的草。等他們停下來休息的時候,艾昆發現,吉良的雙腿和肚腹部全是被草葉劃過的累累傷痕。這匹吉良不但奔跑速度快,忍耐力更是超強。艾昆含著眼淚為它療傷。傷口愈合之后,吉良噴著鼻息,舔著艾昆的臉。經過三天的相處,吉良對艾昆的依戀漸漸加深了。

第四天,他們終于出了洼地,望見一條奔騰的河流。他們沿岸而行,看見一座石橋。過了橋,前面山脈中的霧氣漸漸濃郁起來,陽光漸漸暗了,空中有時飄過烏云,卻一直沒有下雨。霧氣中再次出現一條路,路上有一些凌亂的腳印。艾昆下車仔細辨認,有些腳印是半月形的,應該是牛馬一類的牲畜留下的;有些腳印是竹葉狀的,那是禽鳥類的;還有些腳印看不出是何種動物的。這一路行來,他們很少遇到動物,偶爾林間白光一閃,也只是樹隙間照進的陽光。

熱愛奔跑是吉良的天性,看到眼前的道路寬闊起來,它開啟了超速模式,朝著目的地三危山飛奔。

到了第六天傍晚,吉良爬上了一座山峰。他們站在高大的楠樹下觀望。楠樹上垂掛著密密麻麻的老藤蔓,像老人的胡須。艾昆透過這些藤蔓的空隙,審視著對面沉沉暮靄中的一座大山。

根據微塵將軍和干將劍的描述,那應該就是三危山了。

艾昆仔仔細細打量著這座山。三危山遠看也就是座尋常的山峰,不高大、不陡峭,以吉良的奔跑速度,從山這邊跑到山那邊只要半天。茂密的樹木遮蔽了山體,也隱藏了黑暗。山頂上,幾只灰色的大鳥正張開翅膀滑翔,然后旋轉著緩緩落下。山峰的東面升起幾道濃黑的煙柱。一條河吸聚了暮色,河水像一條黑色的緞帶,從南側繞行,在東邊的山腳下注入一條大河。這條大河就是艾昆溯岸而來的那一條。

艾昆在大樹下坐下來,沒有生火,吃掉了最后一點干果和魚干,喝了一些薲草汁。吃飽喝足之后,他晃了晃黃龍玉壺,里面的薲草汁竟然還有一大半的量,仿佛怎么喝都喝不完。

此刻,吉良正在不遠處的樹底下咀嚼著青草,艾昆倒了一些薲草汁在手心,喂給吉良喝,然后自己靠在一棵大樹下,用樹葉遮擋住迷榖花在黑暗中的亮光。

耳邊聽著吉良“沙沙沙”的咀嚼聲,想著明天該如何進入三危山,一時沒有頭緒,艾昆竟漸漸地睡著了。

艾昆又做夢了。

夢中,他看到干將化為人形,坐在山崖邊,像一截烏黑的老樹樁,一動不動,面向黑暗中的三危山。三危山上不知道為什么十分熱鬧喧嘩,好像在舉行什么盛大的集會,林間傳來陣陣叫嚷,時而有火光從黑暗中迸發出來,映得周圍山峰一亮。艾昆叫了干將劍一聲,干將劍沒應。艾昆翻了個身,繼續沉睡。

艾昆是被一陣爭吵聲給驚醒的。他睜開眼睛,見晨光已灑滿了林間。

側耳細聽,那是兩個男人的聲音,一個高亢一些,一個低沉一些。艾昆聽不清他們在爭吵什么。他悄悄地站了起來,目光穿過一道茂密的藤蔓,循聲望去,看到周饒國的瑞汶王子送給自己的輅車前站著兩個他從沒見過的怪獸。

面對他的那個怪獸四蹄著地,雪白的馬身上還長著一對白色翅膀,身后甩來甩去的尾巴卻像蛇尾巴一樣。要不是這個怪獸長著一張人臉,艾昆會以為他就是吉良!怪獸的那張人臉氣得通紅,正在朝對面的另一個怪獸叫嚷:“這是我的地盤,東西當然是屬于我的!”

對面那怪獸也不示弱:“這是我先發現的,當然是屬于我的。”

艾昆倒吸一口冷氣:原來,他們兩個在爭艾昆那輛鍍金的輅車!

昨晚艾昆將吉良牽到身邊,將這輛輅車留在山坳里了,沒想到引來了這兩個怪獸!他不知道這兩個怪獸是善是惡,當下這種情況,只有躲起來為上策。他悄悄地后退,準備去牽吉良,誰知道腳下一滑,腳底響起枯枝斷裂的聲音。

艾昆懊惱地在心底暗嘆一聲。

一陣強風卷起,眨眼之間,艾昆已被兩對有力的蹄子按倒在地。除了剛才看清的馬身人面怪獸,現在,另外一個怪獸也能看得很清楚了:他一身鬃毛,扁平的鼻子上有兩個大鼻孔,看上去很像豬鼻子。他的大鼻孔上還穿著一只巨大的金環,兩顆大牙伸出唇外五六尺長。

艾昆突然想起微塵將軍描述的鑿齒的形象,跟眼前這長牙豬臉的怪獸一對比,他心底一驚,背脊上冒出一陣冷汗。

糟了!面前這個長牙怪,不就是鑿齒本人嗎?難道自己想營救莫邪劍這件事,還沒有開始就要結束了?

“小娃娃,你是誰?”兩個怪獸高聲質問。

在山海經世界,艾昆這樣看起來普普通通的人類反而顯得很不平常。

艾昆看著那個長牙豬臉怪,腦袋里飛快地旋轉著。他不能暴露身份,但是他也不能輕易撒謊,現在只能顧左右而言他了。于是,他指指山坳里的那輛輅車,說:“那輛車是我的。”

兩個怪獸一起暴跳起來:“不對,那是我們的!”

艾昆無奈,山海經世界的生靈似乎和人類有著不太一樣的道德觀念。

艾昆耐心地解釋:“你看,你們從前都沒有見過這輛車吧?當我出現在這里的時候,這輛車也出現了!那么,這輛車不是我的,還會是誰的?”艾昆心想,這種胡說八道,怪獸們會相信嗎?

不料,兩個怪獸面面相覷,竟然找不出恰當的理由來辯駁。

馬身人面的怪獸開口道:“哼,你把這輛車賣給我們吧!我們出個大價錢!”

艾昆心底一盤算,笑著說:“這車我不賣。”

兩個怪獸眼一瞪,正要發難,艾昆立刻擺擺手示意他們少安毋躁。

“這車我送給你們!不過,”艾昆故意放滿了語速,說,“你們得先自我介紹一下,不然我都不知道我把我的寶貝送給誰了!”

艾昆暗暗察看這兩個怪獸的臉色,馬身人面的那位看起來和善多了,長牙豬臉的那位一臉猙獰,表情實在看不出來。

“這就是你的條件?”長牙豬臉怪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轉,明顯不相信艾昆會這么好說話。

“對,告訴我你們是誰,我就把這輛車送給你們!”

長牙豬臉怪指著馬身人面怪說:“他是這座泰岐山的山神,名叫孰湖,掌管山林間方圓百里的樹木鳥獸。”

原來這長得像馬、有蛇尾巴,又長著人臉的怪獸叫孰湖,還是山神!艾昆暗暗記住了。

“哦,那么你呢?”艾昆有些心虛地對著長牙豬臉怪說。同時,艾昆心里也在想,如果他就是鑿齒,自己又要怎么打贏他?而且他的身邊還有一位山神。

只見孰湖指著長牙豬臉怪說:“他叫當康,是對面那座三危山的山神。”

啊,原來不是鑿齒!

艾昆暗暗松了一口氣,又興奮起來,他問當康:“你是三危山的山神?”

當康神色黯然,道:“唉!我雖然名義上還是三危山的山神,其實家園早已經被侵占了,只能流落在外,要不是孰湖收留我……”

孰湖拍拍他的肩膀,說:“當康老兄,沒事!山海經世界的山神是一家,我的家就是你的家,我們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多謝老弟收留!唉,這輛車我不跟你搶了,你留著吧。”

“我們是兄弟,我的就是你的,一起共乘。”

兩位山神剛才還吵得面紅耳赤,現在又稱兄道弟地拍肩抱臂,艾昆有點兒哭笑不得。他想到了經常鬧脾氣的九尾狐涂山,涂山也是這樣孩子氣。看來這些活了千百年的生靈,有時候真的不如小孩子。

等他們相互表白完畢,艾昆才試探著問:“山神當康,你是不是曾經有一把劍,叫莫邪劍?”他剛說完這話,就覺得腰間一陣悸動——是干將劍的共鳴。

當康驚奇地說:“小娃娃,你知道的挺多啊!是的,多年以前,山海經世界還沒有像現在這樣動蕩不安,許多美麗的三足青鳥還在三危山筑巢為家。我在三危山上為青鳥們筑巢的時候,挖出來一把渾身雪白的寶劍。我知道那一定不是一般的劍,也不敢輕易拿來使用,就一直珍藏著當作守護大山的寶物。直到有一天,神獸鑿齒突然率領一批兇神惡獸,霸占了三危山,把我這個山神趕了出去,那把寶劍也被他搶了去。”

“那你知道鑿齒將莫邪劍放哪兒了嗎?”艾昆繼續追問。

“鑿齒從不放心別人保管莫邪劍,所以一直將它掛在腰間。我還在三危山的時候,每次見到鑿齒,都看到他帶著那把劍。但是那把劍好像沒什么用,也不鋒利,我那時候也只是把它當作大山的饋贈,從不用它戰斗。聽說鑿齒發現這把劍不能打仗,現在常拿它削水果,唉!”當康說到這里,眼里居然閃著晶瑩的淚珠。

艾昆腰間的干將劍又傳來一陣戰栗。

這時,當康突然大眼一瞪,盯著艾昆,問:“你這個小娃娃,問莫邪劍的下落干什么?你有什么目的?”

艾昆的胸挺了一挺,小聲但堅定地說:“我正是來奪回那把劍的。”

“哈哈哈,哈哈哈!”兩位山神愣了一下,忍不住指著艾昆大笑。

艾昆來不及辯解,就覺得身后傳來了動靜。原來,吉良不知何時踏著枯枝落葉,站到了艾昆身后。此時,它探過頭來,輕柔地用下巴蹭著艾昆的臉。兩位山神收了笑,震驚地瞪大了眼睛:這輛輅車已經讓他們羨慕不已,這小娃娃竟然還擁有一匹神獸吉良!

孰湖大概覺得自己和馬長得差不多,伸出蹄子想要撫摸一下吉良的后背,吉良警惕地一甩后腿,朝后退開。

當康點點頭道:“一個人駕著這么好的車,還有神獸吉良為你拉車,看來你這個小娃娃確實不簡單。”

艾昆大聲道:“我叫艾昆,不是什么小娃娃。”

“好吧,艾昆小娃娃,你準備怎么去搶那把劍?”當康看看艾昆的身后及左右,問,“想要打敗鑿齒,你的大軍呢?你的隨從呢?”

艾昆覺得不太好意思,低下頭說:“我只有自己,還有這匹吉良。”他伸手撫摸著吉良光滑的鬃毛,吉良親昵地舔舔他的手背。

艾昆思考了兩秒鐘,決定冒險一試。他認真地看著孰湖和當康,說:“我還有你們兩位山神!”

孰湖和當康對視一下,兩個人都一語不發地鉆進輅車里。他們在輅車里上上下下地撫摸著,嘴里嘖嘖有聲。然后一人選了一條長椅,面對面地躺了下來,閉上了眼睛。

這兩位山神在大清早居然有模有樣地假裝睡覺,并打起了呼嚕。

艾昆氣得直跳腳,這和他的同班同學朱丹被老師叫起來回答問題的時候,因為害怕答不對所以故意低頭裝睡有什么區別?

艾昆拉開車簾,看著兩位呼嚕聲震天的山神,高聲說:“兩位山神!你們以為躲在泰岐山就可以高枕無憂了?你們以為鑿齒侵占了三危山就會跟你們和平相處嗎?不,你們明明很清楚,他的目的不僅僅是一座三危山,他想侵占整個山海經世界!今天他侵占了三危山,明天就有可能侵占泰岐山,后天就有可能侵占昆侖山!到時候,不光你們兩位,還有更多的山神會流離失所,連這輛輅車都會被鑿齒搶走!……這就叫‘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艾昆一口氣說出那么大一段話,呼哧呼哧地喘著氣。“皮之不存,毛將焉附”還是他去年在課外閱讀班上學到的,剛才不知怎么就突然浮現在腦海里,并說了出來。

兩位山神的呼嚕聲停了。孰湖睜開眼睛,看著對面的當康,說:“這小娃娃說得有道理。”

當康也點點頭:“是啊,那么小的娃娃,他連昆侖山都知道。”

沉默了一會兒,兩人坐起身來,看著艾昆,齊聲說:“艾昆小娃娃,你要我們怎么幫你?”

艾昆看著面前這兩位長得奇奇怪怪,神情又格外認真的山神,實在忍不住笑了。陽光透過頭頂的楠樹枝間隙灑下來,樹枝被他的笑聲震了一下,怕癢似的抖動著,陽光也隨之星星點點地散開。

透過高大楠樹上垂下的藤蔓的空隙望向對面,三危山看起來格外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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