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障、欄桿、肅立的日本士兵、手拿停車示意牌的警員……

清晨，薄霧中的檢查站，一輛轎車從城里方向開來，特意開到了檢查站一個角落里。

車門打開，高云逸走下車，掃視了一眼檢查站，憂心忡忡。

此時，新京郊外，奉天至新京的公路上，一輛寫著日本關東州株式會社字樣的貨車行駛著。

司機老宋神情緊張地開著車，手指稍稍顫抖著。

旁邊的“馬臉”注意到了他的緊張不安，不滿地白了他一眼：“哎哎，慌什么，現在你車上坐的又不是地下黨。”

老宋尷尬地苦笑了下，放松點了。

老六笑笑：“也不能這么說，做戲做全套，你還就得當車上坐的是地下黨……”

三個人聊著，汽車疾馳而來，前方已經能看到檢查站了。

一個警員示意一輛經過檢查的貨車通過，貨車開走，畫面中出現了站在貨車后，一臉焦慮的高云逸。

今天已經27號了，他仍然沒有找到那輛貨車，難道那輛車已經早就進入了新京城里？如果是這樣，現在車上的人應該已經和欣潼碰面了吧，也就是說，圈套已經張開了……

高云逸不敢再往下想了。

老宋開著貨車駛來，在舉牌的警員面前停下。

背著一個小包，一副送貨職員模樣的老六下車，拿出路條等文件遞給警員：“關東州株式會社的車，給新京幾家醫院送藥。”

警員一聲不吭，仔細查看著文件。

老宋竭力想讓自己放松，但多年來對警察和日本兵的恐懼，還是讓他習慣性地不自然起來。

旁邊，高云逸慢慢走過來，繞著車頭觀察著。

警員看完文件，對老六說：“打開貨廂檢查。”

老六點頭，過去打開貨廂，車廂里是一箱箱有紅十字標志的紙箱。

警員爬上貨廂，對著文件檢查紙箱上的標簽。

高云逸踱步到貨車駕駛位旁，老宋有點緊張地偷瞄了他一眼，被他注意到。

高云逸略一停頓，接著踱到駕駛位后側方，偷偷轉身觀察。

他看到老宋的手，不由自主地敲打著方向盤，這種無意識的動作代表著他的焦躁不安。

高云逸眼神一閃，不動聲色走到了貨廂后，對里面的警員說：“來，搭把手。”

他拉著警員的手進了貨廂，從警員手中要過文件和小手電筒，自己核對起來。

一箱沒問題。

第二箱沒問題。

檢查第三箱時，有了發現！他注意到，箱子上貼著的標簽上，印刷著德文“快速止血針劑”的字樣，德文旁邊卻用日文手寫著“鎮痛針劑”，用中文手寫著“止痛針”。

高云逸不易察覺地一笑。

警員：“高警官，有問題嗎？中文日文的藥品名稱和清單上一致，另外的外國字，我們也不會認哪……”

高云逸擺擺手：沒事，放行吧。

貨車開出檢查站。

車上，老宋長長舒了一口氣。

“馬臉”又白了他一眼：“記住，你現在可是在給日本人做事，瞎緊張啥？也就是上頭怕功勞被新京警察廳搶了，要不哪用這么偷偷摸摸的。”

老宋尷尬一笑：“嘿嘿，以前當地下黨習慣了，看見警察就緊張。”

他們自然沒有看到，檢查站的角落中，高云逸坐在轎車駕駛位，看了看遠處的這輛貨車，慢慢跟了上去。

幾十分鐘后，新京市立醫院門口，守候的高云逸從車窗看出去，老宋的貨車在醫院里卸完藥后，從醫院大門開出來，又駛上了街道。

高云逸繼續跟著。

又開了一陣，貨車開到了一個偏僻的貨場門前，停下了。

高云逸的車也在遠處一個角落停下。

十幾分鐘后，一個女子從貨場里走出來，慢慢走到了貨車駕駛室旁邊。

車里遠遠觀察著的高云逸一下子立起身，湊到車窗前仔細看去。

看清了！正是欣潼。

欣潼對駕駛位的老宋打著招呼：“是黑子師傅嗎，我看這車牌眼熟，是不是我娘家人托您給我帶了山貨來啊？”

老宋先是一愣，馬上又醒悟過來，連忙說：“是是是，你娘家人住哪兒的？”

欣潼：“營口、瓦房店、旅順，都住過。”

老宋：“那對啦，上車吧。”

老六和馬臉對視一眼，心底的石頭算是落了地，唯一沒想到的，來接頭的地下黨居然是個漂亮姑娘，這讓好色的老六，莫名又多了點興奮，他趕緊打開了車門。

欣潼上了車，對三人微微點點頭，輕聲說：“你們辛苦了，一路上沒什么事兒吧？”

“馬臉”也壓低聲音：“我們這車手續齊全，又是日本公司的，沒事兒。咱們盡快出發吧。”

欣潼：“好，先往前直走。”

貨車行駛在街道上。

欣潼順利和同志接上了頭，沒有出現任何意外，這讓她這兩天懸著的心松快了不少，也有興致聊兩句了。

“你們來的真是太及時了，山里正需要這批救命藥呢。”

“應該的，山里的同志更不容易。”

“你們二位同志怎么稱呼？”

開車的老宋聽到這句問話，臉色抽搐了一下。

這是他一直擔心的，本來應該與自己同行的兩名地下黨員被捕后寧死不屈，沒有吐露一點信息，因此這次的任務中，他們兩人的代號是什么？兩人的信息又有沒有被提前告知給新京地下黨？自己和關東州警察廳都一無所知。這時候，欣潼這么問，會不會正是一種試探呢？

果然，老六也猶豫了：“我們……”

倒是“馬臉”還算鎮定，擺擺手，一副嚴肅的樣子：“不該問的不要問，注意保密紀律……”

他們賭對了！這次的信息交接，根本就沒有提及另外兩名地下黨員的代號。

所以欣潼也不好意思地一笑：“看我，怎么把這個忘了……”

貨車慢慢開進了一條小街道。

欣潼：“就在這里停車吧，咱們把東西搬過去，免得貨車停在門前，目標太大。”

高云逸緩緩開著車，停在遠處，通過車窗觀察前面正在搬箱子的四人。

這個時候，原來貼著紅十字標志的箱子，外面已經被包上了麻袋，看不出是醫療用品了。老六、老宋和“馬臉”一人抱著一個箱子走在后面，欣潼在前面領路。

高云逸開車緩緩從幾人旁邊駛過，他從后視鏡看到，幾個人進到了一間房子里。

之后，他的車又調頭回到離貨車幾十米遠的角落。

接著，高云逸下車了，手里還拿著一塊車牌，快速更換了原來的車牌，然后坐回車里。

過了幾分鐘，老宋三人回到了貨車里，啟動，駛離。

高云逸開車跟上。

貨車里，三個人興奮異常，老六叫嚷著：“快找個最近的車馬店，打電話通知科長！”

“馬臉”結結實實拍了一下老宋：“大功告成！等著升官發財吧！哈哈……”

老宋嘿嘿笑了笑：“升官發財咱不敢想，能讓老婆孩子吃飽穿暖，有屋住，有學上，我拼上這條命，也算值了……”

說完，他滿足地憨笑了一下。之后想起了什么，眼睛又瞄了一眼后視鏡。

通過后視鏡，他特別注意了一下后面那輛轎車的車牌，發現跟剛才看到的一輛轎車并不一樣，這才真正松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