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宋飛狠狠扣動了扳機。

冉飛雄、李轅等一眾人都呆了。

張洪升直接癱倒在地。

但沒有槍聲。

宋飛仰天哈哈大笑，收起沒裝子彈的槍，輕蔑地對著地上的張洪升罵了一句：你才是慫貨！”，之后又轉身對李轅說：“李轅兄弟，去，讓他記住今天！”

李轅想了想，什么也沒說，拎起了桌子上的酒瓶，默默走過去，冷冷地看著惴惴不安的張洪升。

每個人都盯著他手上的酒瓶，等著他砸向張洪升的那一刻，血光四濺、玻璃紛飛……

但李轅卻突然咧嘴一笑：“張股長，今天的事兒，就當沒發生過吧……兄弟我，賠罪了……”，說完，舉起酒瓶，仰天一飲而盡。

所有人都愣了。

張洪升先是呆了一下，接著也馬上順手站了起來，應和著：“對對對，我也是喝多了，喝多了……李轅兄弟，多有得罪，別放在心上哈……”

李轅真誠地：“哪兒能呢，張股長……”

宋飛看著李轅，大笑起來。李轅和張洪升也附和地笑了起來，只是張洪升笑得略尷尬。

笑聲回蕩在街邊。

風波過去，冉飛雄帶著張洪升和眾隨從離開小吃攤，走上另一條街道。

“大哥……”，張洪升剛想對冉飛雄說什么，就被冉飛雄擺手制止了：“以后你要小心這個李轅……”

說完，望著遠處，意味深長地：“咬人的狗，都不愛叫的。”

小吃攤前，宋飛拿出一個厚厚的信封，抓過李轅的手，啪地放在了他的手上：“你之前得罪了日本人和冉飛雄，嘉獎升職，就別想了。這錢，你拿著花。另外，你不用走了，明天來特務科，以后跟我?！?

李轅看了看手中的信封，嘴里只蹦出一個字：“好?！?

夜已經很深了，在那個被“一炷香”槍殺的小警察的家里，他的遺像，放在簡陋的小桌上，兩邊各擺著一根蠟燭。

昏暗的小屋中，遺像前，小警察的老母親站在李轅旁邊，低頭垂淚。

李轅把那個大大的信封，雙手塞到了老人手上。老人一驚，就要推辭：“宋長官今天已經派人來送過錢了……”

李轅用力按了按老人的手，輕輕說：“我的一點心意……你讓我一個人陪他呆一會兒?！?

老人抹抹淚，收下了錢，蹣跚著出去了。

李轅靜靜地對著遺像，沉默著。

好一會兒，他才喃喃地說：“你看到了，這個世界，有槍有權又夠狠才能活得久些。那天那一秒鐘，死的可以是你，可以是我，也可以是任何一個微不足道的誰。如果不能爬到高處，即使你今天沒死，明天也會死。你先走一步吧，我想看看，我能不能最后死……”

幾天后，致遠書店門前。

地下黨員杜建明從街角走向致遠書店，邊走邊不易察覺地觀察著路邊的人。

因為新京地下黨的力量在最近兩年被大幅削弱，剩下的聯絡站已經很少，而致遠書店又是負責與大連、沈陽地下黨接頭的唯一聯絡點，一旦撤出，將會極大影響東北地下黨內部的運轉。因此，書店老板，也是老地下黨員的鄭德理，在王明倫等人的鏟奸行動失敗后，堅持由自己一個人繼續留守書店。上級考慮到工作確實需要，另外也被宋飛放出的王明倫等已經犧牲的假消息所欺騙，冒險同意了這一請求。

不過，即使是逼不得已，上級為了保險起見，還是又設置了一道防火墻，杜建明今天來書店，就是完成這個任務的。

可惜，因為這次警察廳特務科的精心部署，地下黨至今仍未發現致遠書店已經被嚴密監視了。此刻，杜建明也沒有發現，遠處的一輛汽車里，李轅已經注意到了他。

杜建明走進致遠書店時，左右又觀察了一下。

“嗯？”汽車里，盯著他的李轅一下坐直了身體。

走進書店后，杜建明徑直走向柜臺前的書店老板鄭德理：“老板，伙計小張在不在？我還欠他15塊錢沒還他呢?！?

鄭德理一怔，打量一眼杜建明：“小張媳婦生孩子，他回老家了，您知道他老家是哪里嗎？”

“好像是山東煙臺榆樹溝吧?！?

“對對。那您跟我來，我給您寫個詳細地址，您直接把錢匯到他老家吧?！?

兩人走進里面的賬房。

賬房桌子上，鄭德理坐著寫地址。

杜建明壓低聲音：“雖然這么多天了，敵人都沒有行動，書店周圍也沒見可疑，但為安全起見，上級還是要求在你這個交通站和我們在新京的其他同志之間多扎一道籬笆。以后就改由我單線聯系你。”

鄭德理寫完了地址紙條，邊遞給杜建明邊低聲說：“這個安排很好。主要是奉天、大連那邊有幾條線我們還沒辦法一個一個通知，他們現在有情報，還是都會按原來的辦法送到我這里來，等那幾條線和你那里的渠道搭順了，我這里就馬上撤除?！?

杜建明：“奉天、大連那邊的情報一到你這里，我就來取，再由我轉給我們新京的其他同志?！?

鄭德理點點頭，拍拍杜建明的肩膀，嘴里大聲說著：“這個地址您收好。哎呀，現在像您這樣守信用的人可不多啦……”

一分鐘后，杜建明走出書店，又下意識地四下望了望，壓低了帽檐，低頭走了。

汽車里，李轅瞇著眼睛看著他離開。隨后，杜建明身后出現了一前一后兩個便衣，悄悄跟蹤了過去。

兩個便衣交替追蹤，一直跟著杜建明進了城南的“老杜家”餐館。這個餐館就是即將接替致遠書店的新的地下黨聯絡站，而杜建明的公開身份，是這個餐館的老板。

第二天，李轅坐在餐館角落一張桌上，慢條斯理吃著菜，眼神卻在偷偷跟蹤著柜臺前低頭看著報紙的杜建明。

這時，李轅發現，柜臺旁一張桌子上的男人眼神飄忽，有點緊張。突然，這個男人直接起身就走。

店小二發現后急了，連忙喊起來：“這位先生，您還沒結賬哪！哎……你別走啊……”

男人一聽，卻跑得更快了。

店小二扔下毛巾就要追，還邊向杜建明喊著：“掌柜的，有人不給錢就跑了，我去追哈！”

杜建明抬起頭看了一眼門口，臉上波瀾不驚，很隨意地敷衍著：“算了吧，走就走了，也沒幾個錢，何必鬧得沸沸揚揚的，等下再把警察招來，麻煩……”

說完，又低下頭繼續看他的報紙。

店小二郁悶地“哦”了一聲，繼續干他的事去了。

而李轅的眼中則精光一閃，思索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