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飯桶局長

龍城警察局，在民初時叫龍城巡捕房，前些年改制后叫警察局。整個警察局只有三十幾個人，設局長一人，因編制較小，沒有設科室。局長之下，分一處四隊：督察處、差遣隊、偵緝隊、消防隊、保安隊。麻雀雖小但五臟俱全，該有職能的都有，該辦的事都要辦，只是能不能履行到位，能不能辦成事，那就另說了。

龍城警察局局長祝安之，因名字連著念叫“轉之”，所以綽號“阿轉局長”。其實這個綽號很形象，聽說，阿轉局長擅長在官場長袖善舞，油滑得很。阿轉局長秉承“誰都得罪不得，結果誰都不得罪”處事原則，永葆高位。他是龍城警察局在位時間最長的一位局長，如果他沒有自己的獨到之處，早就被明槍暗箭、撤職查辦許多次了。

張一弓和李山南隸屬警察局差遣隊。

差遣隊是干什么的呢？說白了就是看押警察局拘留的犯人。差遣隊的人是閑職，因為阿轉局長誰都不得罪，所以也就沒抓人，張一弓和李山南兩人也就無事可干，整天無所事事，所以博得飯桶的美名。

此刻，阿轉局長在辦公室里，等著張一弓和李山南匯報昨晚的案情。

阿轉局長長得肥頭大耳的，很有福相，像極了《西游記》里二師兄。按說這種酒囊飯袋怎么當上局長的位置，誰他媽知道呢？只要知道，祝家和某個大員有叔侄關系，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此刻，阿轉局長笑瞇瞇地看著眼前的兩人，問道：“青瓷會的老大曾世凡，真的死了？”

李山南和張一弓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局長明知故問是什么意思。

阿轉局長：“你們親眼看到他人死了？”

張一弓道：“死啦，真真的，半個腦袋都被子彈打沒了。”

阿轉局長啪一聲拍了自己的大頭，制止道：“別說啦，死狀太慘了——剛才你說的是自殺，是吧？”

“是自殺，”李山南道，“手槍子彈從右太陽穴射入，從左太陽穴射出，半個腦袋沒了。”

阿轉局長又啪一聲拍自己的大頭：“別說啦，太慘啦！”

李山南又道：“但我們沒有拿到物證，也沒拍照，甚至幫會的人都不給我們進去查案。”

阿轉局長道：“這就對了，你們只要確認他是自殺就可以了，其他的，不要管，幫會的事，我們管不了，但是，因為人是在我們的地盤上死的，只要確認死因，就沒我們什么事了，我和上面也有交代。”

張一弓和李山南你看我，我看你，又看著阿轉局長。

阿轉局長道：“看我干什么？”

張一弓和李山南問道：“我們不繼續查案了？我們看到，曾世凡的死因有蹊蹺。”

“查什么查？”阿轉局長正色說道，“你們怎么查？”

張一弓道：“局長，我可以確認，曾世凡在自殺前，是被人控制的，是在自我意識喪失的情況下舉槍自殺，可以這么說，這是被迫自殺，或者說，是借自己的手造成自殺的他殺。”

阿轉局長饒有興致地看著張一弓。

張一弓繼續道：“我說的句句屬實。”

阿轉局長忽然從大班椅上站起來，拿起筆筒里的毛筆敲張一弓的頭：“張一弓，這話不能這么說，是自殺就是自殺，還什么借自己的手造成的自殺的他殺——這話傳到青瓷會那幫人的耳朵里，我們吃不了兜著走。”

李山南看局長這么緊張，不屑道：“那么怕死，當什么警察局長。”

“我的大舅哥，你這話也不能這么說，”阿轉局長說道，“如果我不怕死，也就沒有我的今天，沒有我的今天，也就沒有你姐的美好明天。”

“得得得，又扯到家事了，”李山南道，“我說姐夫，那我們這個案子還查不查？”

“查個屁！”阿轉局長說道，“自古以來，幫會是幫會，警察是警察，井水不犯河水，他們青瓷會的老大被殺，他們自己查，和我們警察局有什么關系？”

最后，阿轉局長不忘和兩人交代，不要再調查，不要再惹事，“另外，不要和青瓷會那幫人對著干，青瓷會說起來是幫會，但誰都知道，并不只是單純的幫會，現在世道不太平——活著，每天吃吃飯，打打麻將，晚上去花街……這日子過的不好嗎？”

兩人你看我，我看你，似乎明白了什么。

兩人從局長辦公室出來后，跑到警察局后院的差遣隊辦公室呆著。

差遣隊辦公室，說起來也不是辦公室，而是牢房隔壁的一個小單間，除了一張桌子，兩把椅子，多無一物。牢房里沒有關押著一個犯人，所以，兩人成了差遣隊的兩個活物，百無聊賴，大眼瞪小眼。

張一弓道：“現在我有時間和你解釋昨晚你的事情了。”

李山南給張一弓沏茶，愿聞其詳。

張一弓道：“你昨晚上中的蠱，在我們陰陽天師的修行里，叫煞蠱。煞蠱是毒蠱的一種，毒發三個時辰內要人命。中煞蠱的人，死后三個時辰，尸體發泡發脹，最后，全身血肉變成膿水，只剩一具白骨，陰毒得很啊。”

李山南朝張一弓作揖：“感謝張天師的救命之恩。”

張一弓又道：“解除煞蠱，其實并不是要解除昨天晚上你額頭上的蛤蟆封印，那只是表面現象，真正的原因是——”張一弓端詳李山南的臉，用手敲了敲他的額頭，“你接觸死者的那一瞬間，蠱毒從你的口鼻進入——也就是說，你中毒了，所以印堂發黑，主要特征表現在你的額頭的穴位上。”

李山南道：“以前覺得你能扯，現在更能扯。”

“必須的，我以前是賣口條（指當老師）的。”張一弓繼續說道，“我用我們行當里的草木灰和符咒先暫時緩解你的毒性發作，然后，去找我叔叔，用針灸的方式，幫你排毒，然后——你的小命被救回來了。”

李山南聽罷，哈哈大笑，大叫：“感謝張天師——不，張大師的救命之恩，小弟永生難忘！”

張一弓也哈哈大笑：“反正你愛信不信，就是這么一回事。”

雖然李山南偶爾會取笑張一弓有時候有點迂腐，但心里是很佩服張一弓的本事的。如果不是張一弓，更確切地說是張一弓的父親，他一家而今可能已經在陰曹地府等待投胎轉世多年。因為那一年，他們李家發生了一件離奇大事，最后靠張家的乾坤之術轉危為安，其過程驚心動魄，轟動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