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是那么的靜謐。
這個小鎮子——來者不善,也在這月光的撫恤下昏昏睡去。
然而,當第一抹陽光從地平線直射而來,并劃破了這寂靜。
蟲鳴作響,鳥鳴也從身間中傳出。
一些寂靜的聲音,潺潺的從石頭上淌過,隱隱約約地流向遠方。
天亮了。
初春的早晨,總是那么的奇妙。
當然,這個小鎮子才是最奇特的。
無論夜是多么靜謐,總有打更人,提著燭火捧著鑼鼓,在外打更。
而當陽光第一抹照射在古老的石磚之上,這小鎮子,大街小巷便一下子變得喧鬧起來。
頓時間,人來人往,商販擺起。
在一聲又一聲的吆喝之下,一切,都是那么的舒適而又自然。
當然,轉角處的這家不起眼的雜貨鋪也早早的開門了。
但是,店中的掌柜卻不見了人。
只是那家雜貨鋪開著門,門口那段對聯似乎就是掌柜留下的話:
“愛進店就進來不進就走
若是進付錢自己拿了走”
全鎮子該這么大膽的,恐怕也就他羅掌柜一個。
什么?你問他去了呢?
這羅掌柜,人盡皆知,除了他那把搖藤椅,也恐怕也就是鎮中央的拘醉樓了吧。
這拘醉樓可了不得,是鎮中最大,地段最好,也是唯一一家靠著獨門手藝干起名聲酒樓。
這么說吧,每兩年樓下門口就得換一對地板磚。
因為來來往往進出的人流量,在兩年里都把這門底下鋪著石磚踏爛了。
要說是酒樓最出名的是什么?
恐怕也就是他那各地俱全的菜式以及獨特的拘醉酒了吧。
據說這家酒樓已在這有十多年了。
酒樓的主人曾經游歷甚廣,到各處拜師學藝,學廚藝。
后來到這個鎮子落了腳。
并且釀出了一壇獨特的酒――拘醉酒。
拘醉拘醉,喝上一口,便會拘了你的魂兒,深深地沉醉。
但是,聽說酒樓的老主人在不久前去世了。
這一兩年來,都是他的兒子打理酒館,不過名聲依舊不減。
他這個兒子的物美價廉,可真是讓那些打算暗中翻身的小酒館抬不起頭來呀。
這里人都稱贊他,說:
“不為財銀或稱贊,
只為鎮民笑個歡。”
而這羅掌柜,則是拘醉樓的常客。
這么說吧,這是羅掌柜他那雜貨鋪也不怎么樣,但沒進這樓,沒有十幾壺酒,是走不出來的。
偶爾也配兩個小菜,二兩豬頭肉什么的。
這不,大清早的,一睜眼就往酒樓跑去了。
還是原來那身:披著一件黑底暗紅色彼岸花紋路的短袍,頭戴一頂草帽,腳踩一雙布鞋。
便走上了街來。
人人見了——無論是及冠的,沒及冠的,戴胡帽子的(那些是崇洋媚外的,或者外國留學的),抬抬胡帽子問個好;沒有帽子的,用著那方言的腔調問好:
“喲!這不羅掌柜嗎?早!吃了嗎您?”
羅閻掌柜有的時候也回聲好,要么就是笑著點點頭。
從他那小店走到城鎮中央可有一段距離,而這段距離上就夠他填填肚子了:
“這不是羅掌柜嗎?前兩天去你那買的佐料,賊香!這包子要不我給你拿兩個?免費的!”
又或是:
“喲!羅掌柜?進來吃碗面走唄!這肉,新鮮,還有從您那拿到的臘肉,也夠香!招了大批客人!進來歇歇,吃碗面,就算報答了!”
又或是:
“嘿!這不羅掌柜嗎?上回您那買的冰糖,哎喲!這個甜吶!跟其他店就不一樣!這穿冰糖葫蘆您拿著,不收錢!”
但有時,也會遇到一些讓人哭笑不得的人:
“這不小羅嗎!上次給你介紹的姑娘去沒去?不滿意?大娘再幫你介紹一個!保準滿意!保準賢美!”
有時羅閻也會收下些(只以上的吃食,不包括姑娘,別想歪了),有時呢則是推辭推辭。
但無論怎么著,都會留著肚子去拘醉樓喝酒。
倒真有一番“酒肉穿腸過,逍遙恰自來”的味道。
這路也沒多長,不一會兒就走到拘醉樓了。
羅閻可是這里的常客,那招待的小伙子都認識他。
酒樓也剛隨著晨光打開不久,還沒什么人,這小伙子正擦桌子,看見羅閻,馬上上去招待:
“喲!羅掌柜?起的真早!來!里邊兒請里邊兒請!”
待羅剎坐下,小伙計笑著問:
“今天先來十壺還是十五壺?”
“先來兩壺吧,還有,給我上二兩豬肉。”
“這……”小伙計遲疑了一會兒。
“怎么?兩壺……嫌賣的少了?”羅閻笑問。
“不,不,不!豈敢豈敢!只是……這酒樓做豬肉的廚子還沒到呢……”小伙計一看也是個能說會道的,趕緊說道,“要不,您先喝著酒,等會兒?作為補償,呆會兒多送您半兩!”
“嗯……好吧。”
“得嘞!兩壺酒,您等著!”
小伙子不敢怠慢,連忙取了兩壺酒給羅閻上了來。
羅閻扯開蓋兒,捧著就喝了起來。
但不久,這兩壺酒便喝光了。
“小二!再上兩壺!”
那小二連忙又過來,將那兩壺空酒拎了去,便又轉身急忙進店拿酒。
“哎,等等!”羅閻叫了一聲,“我兩壺酒都喝完了,這廚子怎么還沒來?”
“您稍等,我去后廚問問。”
小伙子捧著兩個空壺便上后廚去了。
等不一會兒,提著兩壺新的酒,滿臉為難的向羅閻走了來。
“實在不好意思!做豬肉的廚子今天吃錯東西了,請假了。要不……您換成牛肉吧?”
“為什么?作牛羊肉的呢?就不樂意整沾豬肉嗎?做個畜牲怎么還分這么等級呢?”
“沒辦法,這里是按自己的數量和份額來定工錢的,他們幫他做了,不賺錢啊!”
“不!我今天就高興吃豬肉。”
羅閻話一出,嚇著小伙計一哆嗦。
“做個菜這么磨嘰?我自己做吧!”
“……什么?”小伙子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說:我自己起來做。后廚,應該有豬肉吧?”
“有……有!”
“那就好。”
說罷,羅剎站起身來,直徑向后廚走去。
小伙計連忙跟上去。
豁!果然是個大酒樓!這后廚都是那么的氣派。
里面芳香四溢,那有酒駕擺著滿架的酒。刀具俱全,炊具也應有盡有。食材但是令人大飽眼福。
但見這個穿著黑底暗紅彼岸花紋短袍的羅掌柜,后廚的廚師和下手們也都認出來了。
但覺得有些詫異。
廚子們把那小伙計拉過來,吹胡子瞪眼問他:
“后廚不讓客人進,你怎么把他帶來了?”
“不,不干我事啊!他說他要吃豬肉,但是做豬肉的廚子放請假了,他就說自己來做……”
“他自己來做?”
廚子們聽罷,更是詫異。
轉過頭去,羅閻儼然一副廚師的樣子:
擼起袖子,掛上圍裙戴上了廚師帽子。
“這豬肉我可以用嗎?”
羅閻指了指掛在墻上的一頭新鮮的豬。
“呃,哦。”小伙計很自然地應了一聲。
“好。”
羅閻隨即要取那豬肉。
那些廚子本來要阻止,但是見那頭二百斤左右的豬卻被羅閻只手抬起,砸在肉架子上。
那些廚子都嚇了一跳。
就平時他們而言,都要兩三個人一塊兒慢慢抬到架子上。
羅閻吐吸一口,活動活動手指,舒活舒活了筋骨。
“嘿!”
但是,他動起手來,第一步卻不是去拿刀。
“塌!塌!塌!塌!塌……”
只見他圍繞著呢豬肉雙拳捶打,速出拳,速收回。來回千百次。
并繞著臺子,打遍豬肉全身,從頭打到尾,從未打到頭。
要是有個懂武功的人看到了,一定能認得出,他打了這套,并非毫無章法。而是連霄帶雨,日字沖拳。
“原來如此!擊打豬肉全身,使其肉質更加有彈性!”
一個廚子說道。
“而且這拳速……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呀!”
另一個廚子贊嘆。
不過說的真。
羅閻的拳速越來越快,圍繞主架子走動的速度也越來越快。卻絲毫不見有一次慢下來。
不過一會兒的時間,水都還沒燒開,便已打下了千萬拳。
此時的豬肉果然同先前的不同,更加富有彈性。
“颯——!”
松了肉,羅閻便提出一把大菜刀。
拿來磨刀石,磨了兩下,都擦出了火花。
便就斬向那豬肉。
從腹部橫切而入,不見鮮血并出。
繞著架子轉上一圈,菜刀也繞著豬肉橫著割了一圈。
刀工之妙,刀速之快,甚至不見血沾染在菜刀之上。
那些廚子怎么不低于一個個暗暗稱奇。
像他們這種宰殺了十幾年牛羊肉的,估計也沒多大自信做到這種地步。
羅閻又拿了一把菜刀,兩手齊下,只聞其剁剁聲,那豬肉儼然一堆肉塊兒。
刀工利落,不拖泥帶水。
甚至一刀下去,都沒有因為骨頭而卡頓半秒。
現在他們都不再上前,變為欣賞。
這,儼然是一個頂級大廚的獨秀。
“我只取這點,剩下的,就當幫忙了。”
羅閻只從切好的肉塊兒當中取得二三兩盛在小盤子里。
而羅閻接下來的做法卻反都令這些大廚不解。
這豬肉是生的,羅閻要吃的是拌菜,也就是說,這豬肉至少得過水煮熟。
但是呢,一盤豬肉到鍋里,只放了一小碗的水倒里面,便起火煮。
這怎樣才能煮的熟呢?
羅閻自是不會像那些廚師一般的做法。
只見他起火煮肉,待水燒的有些沸騰之時,雙手變掌,在鍋邊環繞。
而且頻率愈漸加快。
那舔舐著鍋底的火焰并隨著他手掌繞起的風繞著鍋旋轉起來!
隨著雙手擺動的頻率愈漸加快,那火焰那圍繞著鍋的火焰也愈加明顯。
從鍋底引到鍋邊,從鍋邊引到鍋內。
直接灼燒那鍋中的豬肉!
若真有個懂功夫的在,早就認出,羅閻的擺手也并非毫無章法,而是平磨手與云手的結合使用。
剎那之間,那鍋底火焰宛如游龍一般圍繞鍋邊,瘋狂的撕咬著鍋中的肉。
這才彈指一揮間,鍋中肉熟,香氣四溢。
眾大廚皆目瞪口呆,皆圍聚過去。
湊前一看,更是詫異。
肉熟了,并且并且彈性恰好,色香味美。鍋中也不見了一滴水,在方才的烹煮過程當中消耗殆盡。那肉也沒有一絲的焦爛!
羅閻將肉擱在那兒,又跑到另一塊兒菜板前,拿起廚刀。
拿了幾條青辣椒,紅辣椒,剁成了絲,細可穿針。
手法明了,沒有一絲卡頓。趕緊利落,毫不拖泥帶水。
再拿兩瓣兒蒜,拍成蒜泥。
和著辣椒絲兒,哇了兩勺特制的醬,倒入鍋中來回攪拌。
畢,盛盤兒,端上走出去,又放桌上。坐下喝起酒來,吃起肉。
眾廚子連小伙計皆驚訝。
其他客人也都陸陸續續進來了,他們并去忙自己的。
但那小伙計報菜端菜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偷瞄那羅掌柜。
羅閻這一吃吃了得有小半天兒。
喝了十幾壺酒,吃完了那盤兒肉。
放下酒錢,便走出店去。
“他走了!”
廚子們見羅閻走了,都圍繞他那個飯桌上。
盤里還有這么點肉渣滓。
他們各吃了點,細細品嘗。
閉上眼睛,享受著。又是咂嘴,又是抿唇;又是點頭,又是微笑的。
這豬肉跟他們做的果然不一樣。
肉在還沒反應來便被切開,保持它的鮮度。又用拳錘打千萬次,以讓肉質變得富有彈性。又直接引火將肉煮熟……
總之,這肉在還沒反應過來的一瞬間,已經成了一團拌菜,其鮮度沒有損壞多少。
“嗯!”
突然,一個廚子猛睜開雙眼,
“快!快把他追回來!”
……
……
于是,這一天。這拘醉樓也倒是新鮮……不,是史無前例。
畢竟以前從來沒有發生過:四五個大廚從后廚跑出來,在樓門口拖著一個顧客的大腿,不讓他走,想留下來當廚師的……
當然,最后還是沒留住。
這羅閻就是喜歡他那雜貨鋪的清閑日子。
不過自那以后,廚子們就那事兒也慢慢傳開了。
大街小巷的孩兒,老人也都是道聽途說,人盡皆知,越來越邪乎,對這個掌柜也覺得越發神秘,越發恭敬。
甚至有人說,他是一個隱居在他們小鎮子上的絕世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