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島上生番連年襲擊漢人,死傷眾多,父親遠在福建,聽聞閩人遭此劫難,深感痛惜,于是派我來臺灣主政,為的就是保一方平安,讓咱們漢人安心耕種,好好生活。”
整個雙溪口周圍的上萬漢人都被召集了過來,他們穿著粗糙破舊的衣服,瞪著懵懂迷茫的眼睛,一臉的滄桑,對于他們來說,鄭氏已經有些陌生了,畢竟這十來年里都是荷蘭人在管理這片土地,而鄭氏則像一個遠去的記憶,如今鄭森的到來,將眾人心中關于鄭氏的回憶悄然打開。
是,鄭芝龍海盜起家,尚未被招安之前曾多次攻打福建廣東沿海地區,與明軍為敵,可對于這些生活在臺灣的漢人來說,是鄭芝龍救下了他們,用船運人到臺灣,分發耕牛銀兩工具,還曾保護過他們免受番人的襲擊。
而在鄭芝龍招安到福建之后,他們的日子就一日不如一日,荷蘭人比起鄭氏可要不講道理多了,蠻橫的將所有人的土地劃歸為王田,每個耕種的人都要交稅,不止是種地,一切活動都有稅項,比起大明的苛捐雜稅也不遑多讓。
上要面對荷蘭人的橫征暴斂,下還有平地熟番的矛盾,山區生番的襲擊,臺灣島上的漢人過的絕算不上好!
而這一點,鄭森看的很清楚,帶兵進山清剿不服從的生番,這是將臺灣經營成根據地大后方的第一步,不然之后漢人移民過來,兩邊的矛盾勢必會越來越大,最后就不好收拾了。
“...”
雙溪口漢人的一眾沉默讓鄭森心中一頓,他正想著是不是自己說錯了什么,轉瞬之后,便有人高聲叫嚷起來。
“草民謝過總兵大人!”
聲音一出,頓時引起了周圍漢人的響應,他們在這兒是兩頭受氣,上面要被荷蘭人欺負,下面還要時不時的被番人劫掠,肚子里這股氣早就憋了許久,如今有人站出來給他們出氣,還是鄭芝龍的大兒子鄭森,這靠山硬啊!
鄭森很快反應過來,他一邊笑著一邊用余光朝身邊不遠的何斌瞥去,那帶頭喊話的人八成是何斌的安排,這是個精明人。
在雙溪口漢人的歡呼之下,鄭森翻身上馬,撫著手掌回頭對人群招手,直到遠離了村社,進入到不見人煙的野地里才作罷。
“敵人是誰?”鄭森問道,他只是知道附近有一群生番很是殘暴,動輒下山擄掠漢人,但生番村子在何處,他們有多少人,武器如何這些并不知曉。
何斌默默說道:“是諸羅山社,他們在臺南算得上數一數二的生番大社了,青壯男丁大約有上千人,在北邊兩條河的上游山谷中,每次襲擊漢人村社他們都是從東北方向過來的。”
上千青壯...鄭森計算了一下雙方的實力對比,他似乎覺得自己有些低估了對手的實力,畢竟如果按照大肚社的文明水平來看,上千擁有正兒八經冷兵器,甚至還有一定數量火槍,并且熟悉當地地形的番人。
這可不是那么容易解決的,弄不好陰溝里翻船都是有可能的。
“武器呢?”這是陳子龍問的,他曾在浙江參與了叛亂的平定,有一定的軍旅經驗,而且為人狂狼不羈,不像尋常文人士子膽小怕事。
何斌不動聲色的看了一眼陳子龍,繼續說道:“大部分都是用的長槍弓箭,披甲不多,唯有酋首的親兵幾十人披甲持槍,需要注意。”
“持槍?”
鄭森疑惑了起來,這才過了幾天,他的記性沒那么差,在大肚社的時候,自己可是明明確確看到一桿燧發槍鄭重的掛在大肚王的身后,就連大肚王身邊的護衛都沒有拿槍,可想而知火槍對于這些番人來說是多么珍貴。
大肚社十八個番人村社在整個臺灣是人口最多,也最富庶的,如果連他們那兒火槍都這么稀缺,那這個諸羅山社的生番手里的火槍又是從哪來的?
何斌的表情帶著一些沉重之色,顯然沒有否認他的話。
“臺灣除了鄭家之外就只有荷蘭人了,這槍...”
閻應元眉頭抖了抖,不再繼續說話。
火槍的來源大致已經清楚,荷蘭紅毛夷不是好東西,他們自己在臺灣人少,統治當地漢人和番人壓力很大,能一直撐到現在的原因鄭森是清楚了。
“以番制漢,荷蘭人這一招玩的好啊!”
咬牙切齒恨恨罵了一句,鄭森心中對荷蘭人的憤怒直線飆升,這次要是拿到了荷蘭人與生番的聯系證明,不,就算拿不到他也要找機會把荷蘭人趕走。
要知道,荷蘭人的東印度公司每年從東亞榨取的財富數不勝數,而臺灣位列其中翹楚,每年從這里出產的砂糖,鹿皮,硝石,硫磺等物直接在大明、日本換取當地的特產,而后運往阿姆斯特丹,這可是數倍乃至于數十倍的利益!
而這么多的財富,荷蘭人卻只用城堡和數量不多的公司傭兵就占據著,如果說東亞其他的國家對荷蘭人沒有奈何的手段,任由對方吸血,那鄭氏則是完全有能力將其驅逐出去,只是秉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態度沒有做而已。
“此戰回來,荷蘭人如果拿不出什么說法的話,熱蘭遮城,我看該改一改名字了。”
諸羅山社,這是一個位于山間谷地的生番村社,人口足足有五六千人,在生番里算是最多的那一批了。
生番熟番是漢人對于當地土著的稱呼,熟番就是那些已經從漢人這邊學來了耕種,織布,煉鐵等技術,在平地主要以耕種土地為生的番人。
而生番,則是那些依舊在山間以漁獵活動為主,生產水平落后,比較蒙昧的番人。
兩種番人不僅是在科技,生活方式上有所差別,性格上也有了分化,熟番大多溫和,而生番卻兇殘的多,他們視漢人為仇敵,時常下山劫掠,漢人男子殺死,女人帶走。
諸羅山社,就是這些生番里的佼佼者,整個村社里青年壯丁千余人左右,人多力量大,而村社也隱藏在山谷地帶,隱蔽不說而且還易守難攻,再加上他們熟悉當地地形,不管是荷蘭人還是鄭氏,想要剿滅這支生番,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