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我有劍

楊柳細腰，美人眼眸，紅臉如開蓮，不是蕭紅葉還能是誰。

長廊最北端，蕭紅葉一人憑欄望山，盛滿安靜湖水的眸子里多了一片厚云層，彼時安靜的湖水不再安靜，掀起浪花想要將厚云層沖刷干凈，觀一觀云層其后的山景，卻未能撼動一分。

望得久了，似乎還有些酸痛，于是只好收回目光看看四下的學生，至于那些愚昧的教習蕭紅葉是不想多看一眼，不巧剛好看到正在朝她走來的燕寧。

“你來了？”

這是一句廢話，但燕寧能夠聽懂其中的含義，所以帶著笑容答道：“當然?！?

而后又問了一句：“你怎么沒走？”

“沒走當然是因為不想走，”蕭紅葉將目光轉向山下草甸的那條小溪，回道。

燕寧沒有將目光轉向其他地方，而是盯著蕭紅葉完美的側顏笑道：“沒走難道是想等著任由我發落？”

蕭紅葉沒有接話，但頰畔卻是不由自主地紅了幾分，就像是她前方那棵開著紅花的矮樹。

過了一會，蕭紅葉有些好奇地問道：“待會，你也要上山取劍？”

燕寧提了提手中的黃紙傘，回道：“我有劍?！?

“劍在心中？”

蕭紅葉不知燕寧手中的黃紙傘就是他的劍，疑惑地問了一句，而后被燕寧認真的神情逗得發笑，說道：“不管你有沒有劍，如果你想參加春擇，就必須登山。”

燕寧轉過頭來不解地望向蕭紅葉還有著笑意的臉龐。

“霞山行不止是取劍，還是切霞院決定哪些學生參加春擇的考驗，只有取得好劍的十名學生才能參加春擇?！?

燕寧愕然，他倒是真不知道此事，那看來今日這劍是非取不可了。

晨風漸暖，一輪紅日從山后冉冉升起。

幾片薄云染上紅日，將紅日灑下的光芒篩得溫柔許多，照上眾多年輕面龐的時候就像是最可愛的朋友。

坐在長廊中間的院長站起身來，高談闊論的學生和正在打賭的教習立即安靜了下來，本就很安靜的幾人也將目光都投到了院長的臉上，除了將目光從小溪轉向紅花的蕭紅葉和數著院長臉上皺紋多少的燕寧以外，所有人都在準備洗耳恭聽。

然而院長就說了九個字：“各憑本事，上山取劍吧?！?

長廊下掌聲四起時，百余學生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能隨著長廊下的教習一起鼓著掌。

掌聲消散后，四下一片寂靜，仿佛春風吹笑紅花吹皺溪水的聲音都能聽見，百余學生盡皆怔在原地，不知該從什么地方登山。

長廊前有一石徑，走盡石徑后是一片柔軟的濕漉草甸，跨過草甸上橫七豎八的溪流，就能看到上山的山階。

不知該從什么地方登山不是真的不知從何處上山，而是就這樣開始了？

對于這些從小嬌生慣養見過各種大場面的學生來說，生活好像需要儀式感，比如誰家的小姐出嫁總要擺上幾百桌的宴席，還要在開飯前讀上半個時辰昨晚備好的稿子，擦掉的淚水必須打濕兩個衣袖，如此才覺得生活過得去。

而對于生活在停鐘村的燕寧來說，生活沒有儀式感，每天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正午的時候放下鋤頭撣落肩頭的野草塵土，然后就和父親坐在田邊啃著冷餅就著涼水，吃完飯后又要馬上扛起鋤頭，生活也照樣過得去。

所以當百余學生都沒有動靜的時候，燕寧從憑欄望山處跳到了開著紅花的矮樹旁，道了一聲：“我試試。”

只此一聲，后院便炸開了鍋。

長廊下坐得規規整整的教習又三三兩兩地湊到一起竊竊私語，似乎都在質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被施了道法出現了幻聽，這登山第一聲應當由他們優秀的學生來道出，比如關酸風，比如曹萋萋，比如程幾許。

可眼下先道出這第一聲的是何人？

私語良久，終于有一名記性還不錯的教習想起了前些日子來自于丙間的一個打賭，除了各位教習都熟知的殷支和蕭紅葉外，另一個打賭的主角也已是人盡皆知。

尤其是他所說的四個其實，更是被甲間和乙間的教習怒罵狂妄至極，要不是丙間有蕭紅葉，想必燕寧此時早就被罵得狗血淋頭，正如此時如果不是院長在此，燕寧肯定早已被扔出了切霞院。

丙間學生可不須如教習般私語良久才能記起這聲音的主人，恰恰相反的是，這聲音剛剛落地時，丙間學生的嘲笑便如潮水般涌出。

“這燕寧怎么回來了？不是被嚇得跑回家尿褲子了嗎？難道是家里太小，想去霞山尿上一尿？”馬姓少年率先嘲道。

“我看他連第一層山階都登不上，就算想換個地方也最多只能去草甸上的小溪，還要看我們嫌不嫌棄他污染環境，”自稱殷支小弟的學生緊隨其后不甘示弱。

而先前要一劍劈了燕寧的女學生也是早已按捺不住心中的馬屁，摻雜著唾沫星子的嘲諷言語洶涌而出：“試試也好，免得那最弱的幾層山階臟了殷大哥的腳，就讓他試試給殷大哥當個墊腳凳子，不硌腳就湊合用著吧?！?

不解人意的微涼晨風更是將遠處青樹下其他兩間學生的言語送到燕寧的耳中：“還未入洗塵便要學別人打什么賭，這下好了，不僅把自己的妹妹賠了進去，還要在全院師生面前充大頭丟臉，看他待會怎么收場?！?

“唉，只是可惜了紅葉教習，即將要落入殷支那小子的魔爪中，”旁邊的學生隨著嘆息一聲。

饒是如此，燕寧面不改色，提起黃紙傘，一掀身上白衫，在眾人嘲笑的目光中徑直往山階處走去。

路過殷支身旁的時候駐步說道：“我在山上等你?！?

殷支先是沒反應過來，稍怔一會便恢復了得意的神情說道：“我有劍?！?

燕寧正在疑惑不是說必須登山取劍才能參加春擇的時候，殷支又是補上一句：“山上的好劍?！?

燕寧繼續前行，踩進濕漉漉的柔軟草甸中，跨過橫七豎八的溪流后，將深色的鞋印踏上第一層山階的時候，燕寧才想明白殷支的話是何意思。

只要可以取得十把好劍之一的山上劍，就能參加春擇。

那么有時候取劍也不一定非要親自上山。

剛剛踏上第一層山階，燕寧便能夠感覺到來自四周劍意的侵襲，只是剛起步的劍意太弱，上品洗塵境的修為足以輕松應對，因此在眾人的眼中，連踏十數層山階的燕寧就像是如履平地。

長廊下的教習交頭接耳，長廊外的學生議論紛紛，唯有撫著一縷長須的院長在一面望著燕寧的背影一面聽著身側副院長的言語時，不住的點頭。

長廊最北端蕭紅葉的眸子里更是掀起了不可思議的波瀾。

雖說起步時的劍意太弱，但也不至于弱到未入洗塵的普通人可以如履平地，難道他突破了？二十日？

本是準備看燕寧笑話的學生和教習突然不知該說些什么好了，先前出口嘲笑的丙間學生更是啞口無言，猶如被施了封口道法。

“他怎么上去的？”一名甲間學生問道。

“他不是未入洗塵嗎？”另一名乙間學生問道。

“難道他二十日便突破了？”再一名丙間學生問道。

每一句話都扎在殷支的心間，此時他也委實想不出為何燕寧就這樣上了山。

其實原因很簡單，當然是因為能夠修行了，所以上了山，只是殷支不愿去相信這個簡單的原因。沒人相信燕寧可以在二十日內突破到洗塵境，更別說讓人去相信燕寧已經是上品洗塵境的修行者了。

其實哪是二十日，那可是整整十三年。

與此同時，長廊最北端的蕭紅葉趁著全院師生都在望著燕寧登山的背影時，悄悄施展道法溜出了切霞院。

而后從晨昏街轉進切霞院旁側的一個偏僻巷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