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乘風破浪

韓英姿和駱風既然講和，卜吉命仆人送韓英姿和孟獠牙返回大梁城；駱風則被焦先生搜光了納戒，帶入一件上下四壁都是鋼鐵鑄就的屋子，預防他用土遁術逃跑。

黃金茶室里又只剩下了卜吉，還有烹茶的法聰。

法聰忽然抬起頭來，向卜吉道：

“卜先生想必已經看到，西河會只懂神通，一旦他們作主，就是如此顛三倒四。他們還是做魏王的爪牙比較好。可魏國到了現在，只有王子崢嶸能繼承魏王的血誓，重新駕馭西河會。王子崢嶸如今處境危險，卜先生只要伸出援手，他會永遠記得你的恩德；反觀西河會高高在上，以為一切都在他們的掌握，您的幫助他們只會以為理所當然；您一旦稍有猶豫，西河會倒要記仇了。”

“永遠記得我的恩德？”卜吉問，“我怕他還不起我的人情。”

“四海幫會從天下前五，成為天下第一的財團。”

法聰從袖中取出一封書信，這一封書信是魏崢嶸親筆。

卜吉也不看信，搓著手笑問，“到如今，魏崢嶸拉攏了多少人？”

法聰道，“王子崢嶸手下的力量隨時能與大梁的西河會玉石俱焚，可他想的是拯救魏國。”

卜吉問，“魏崢嶸想要我做什么？”

法聰道，“四月初一的靈脈辯論，請卜先生站在儒門一邊，反對北海之役。”

西河會邀請卜吉反對儒門廢除北海之役，魏崢嶸就請他站到了對面。

卜吉冷笑，“北海之役，對魏國和四海幫有利無害；停了北海之役，魏國和四海幫雙輸。魏崢嶸口口聲聲要拯救魏國，這樁事看不出他的高明，也壞了我們四海幫生意。”

法聰道：“卜先生聽過大梁城流傳的一首詩嗎？”

卜吉道：“我只賺錢，不讀詩。”

法聰吟道：“儒門的書生有詩云：可憐海邊無定骨，猶是春閨夢里人。大魏的歌女人人都會歌唱。魏人厭倦了數萬里外、看不見地方的戰爭，厭倦了和無邊的妖獸沒有止境的戰斗。短短時日，西河會在魏國的積怨已深，他們還要延續北海戰爭，這是自掘墳墓。民心可用，水能覆舟，我們要在靈脈辯論時向西河會發難，引動全大梁的人一舉將他們攆下臺去，迎回魏王。”

卜吉道，“我懂了。靈脈辯論，西河會必須失敗。魏國官府的過惡才能全歸到他們頭上，魏崢嶸才能以拯救魏國的姿態登臺。那魏崢嶸奪完權之后，怎么重開北海之役呢？”

法聰拈花微笑，“雖然再沒有北海的戰爭，但仍要在北海駐軍，保護遷居北海的魏人。”

卜吉也像梟鳥那樣笑了起來。

星光朦朧，孟獠牙返程的鯉舟除了燈籠，還多了一道寶船圖案的旗幡，這是四海幫的標志。誰敢冒犯四海幫護持的船，就是藐視四海幫，后果嘛，連西河會都承擔不起。

韓英姿美滋滋地把從駱風那里訛來的十萬兩銀票又點了一遍，他盤算取出來后，全兌換成現成的銀錢跑路。

不想到鬼市跑了一趟，西河會就送了他十倍的盤纏錢。那就好和好散，就此永別。西河會向來自負，他們不會想到駱風這個英杰也折在韓英姿手里。等卜吉一個月后放駱風回去，韓英姿早到道門太一山了。

韓英姿從十萬兩銀票，分出五萬兩銀票，交給小孟：“這是給你的。”

小孟道：“這銀錢全是韓君憑口舌得來的，我無功不受祿。”

韓英姿道，“瞎說呢，小孟你有一半的功勞。沒有你贏下易昆，我即便收拾了駱風也難免要被他的伏兵暗算。如今我們把西河會派遣來的人全清理掉了，一個月都不會有事。一個月足夠我們遠走高飛了。”

小孟道：“我記下韓君的情義了。五萬兩錢記在我名下，但仍然由你收著。十萬兩銀錢不妨計做我們的公款。”

“公款？”韓英姿念叨這個詞。就他們兩個人結伴去考道門，難道以后還會有人加入？有實力的年輕煉氣士都去參加官修考團了吧。我們兩這種孤魂野鬼，天下可不多吧？

雖然如此想，韓英姿依然取出黑羊皮本，認真計好了兩人的賬。

他又取出獅首玉符，向小孟請教：

“小孟姑娘，我有一個疑問：這頭黑風獅子是一件不遜于我家祖傳身神的法寶。我自家的身神和我心意相連。不殺了我，誰都無法驅遣它。可我見這獅子在許多人之間轉手，只要會念獅首玉符上的咒，就能支使這頭獅子。這也太過隨意，和拿到就用的法器沒有分別了。我想，是不是龍舟主人交代的驅遣咒語不夠完全？”

韓英姿是墨家工匠，他清楚：掌握了方法，誰都能夠使用法器；但法寶卻不同，和御主有著血濃于水的神秘聯系。也正因為如此，法器就像火銃，上限是一個定數，全看使用者運用的巧妙。法寶卻沒有止境，和御主同生共長、水漲船高。

韓英姿認為這頭意外到手的黑風獅子還不完全，他也期待著能發揮出這頭獅子潛藏的更強大的威力。

小孟默默念誦了獅首玉符一遍，點頭道，“的確。你還沒有給法寶注入自己的分神，這件法寶并沒有真正屬于你，現在你不過是借玉符發揮這頭獅子作為法器的威力。它實際上仍是無主的。”

韓英姿納悶，“卜吉先生不像是做事留半截子的人呀，怎么不提個醒？”

小孟道，“卜吉畢竟只是一個商人，只識得財貨的價格，但還不夠分辨道術的精粗。”

韓英姿問小孟，“那如何給這件法寶注入自己的分神呢？”

小孟道，“你不行的。”

韓英姿怪道，“我血氣方剛的男子漢，怎么不行？”

小孟微微一笑，“所謂分神，須有元神才可分出。而所謂元神，是精神訓練達到了極致，由第七識神識升華而成。只有煉神和煉形都達到大成的金丹境界，才可能有元神。不到金丹，無法分神。”

韓英姿不服道：“我家的身神也是一件法寶，我不必學會分神，就能發揮它的真正威力。”

小孟道，

“每一件法寶都像一個生命，都有自己的故事。韓君的法寶身神既然來自家傳，就與你有特別的緣法。你并不是你身神的主人，你家祭煉出這件法寶的祖先才是它的真正主人。你能使用身神，只是你家祖先指示法寶為后人所用。就像我們修真世家的族長將鎮家的法寶交給苗裔使用那樣。這種誓約，即便是祭煉法寶的本主死去，依然有效。

但是一日你不會分神，你依然只能發揮身神作為法器的威力。只是身神潛藏的力量極大，即便只有一點點為你所用，也是尋常法器望塵莫及的。”

韓英姿感慨，有修真世家的小孟提點，自己少走了許多彎路。韓英姿明白了，現在他和身神的關系，就像少主和老仆那樣。老仆并沒有真正認可他，平時是出工不出力的。只有自己也證得了金丹的境界，身神才能真正歸屬自己，發揮完全的威力。

這頭黑風獅子也是如此。它就好像輾轉各路封君效力的武將，沒有遇到真主，只不過是蒙混日子的老兵油子。

韓英姿憧憬著去道門證得金丹的那一天，如果娘親在天有靈，也一定會為自己自豪的。不過現在，既然無法發揮黑風獅子的真實潛力，那就當它是一口火銃，琢磨琢磨如何運用好這法寶現在的力量吧。

韓英姿招呼出獅首玉符的黑風獅子，這一次自己騎了上去。獅子雖然巨大，但是黑風聚合，輕得像一個幽靈，四爪攀在鯉舟上，鯉舟既不傾斜，也不晃蕩。

騎著黑風獅子的韓英姿牽起小孟的手，道，“愿車馬衣裘與朋友共，弊之而無憾！”

這一下，小孟既靦腆又慌張地道，“韓君，我其實不習慣騎馬……一切體力活我都不擅長……”她扶著自己的眼鏡，腳步竟然有些虛飄。

韓英姿溫柔地笑道，“靠緊我點，莫怕。我們以后一定會成為仙人，乘風破浪，騰云駕霧，濟滄海，訪洞天，總得先習慣起來。”

他把小孟攬上黑風獅子，傳遞神念，這獅子化成一股黑風，載著兩人，竟然在水面上劈波斬浪，急馳起來。風吹起小孟的長發，她驚呼連連，臉上卻滿是興奮。

見她歡喜，韓英姿心中也是歡喜。黑風獅子在水面兜了一會兒，折返回鯉舟。韓英姿發現，這獅子的速度，是自己竭力奔跑之速的三倍乘數。如果是身神駕馭，恐怕是要逾越聲響了。

小孟意猶未盡地下馬。韓英姿卻是汗流浹背，這黑風獅子支用的是他的元氣，一趟飆車下來，他可累得不行。

小孟用手帕拭去自己臉上的汗珠，叮囑韓英姿道，“韓君，今夜我們有四海幫的庇護，在水面上騎獅子放縱了一會。回到大梁城之后，切莫再招搖了。顯露法寶越多，只會引來更多有不軌之心的兇徒覬覦。”

韓英姿點頭，“我知道，回去后，我一定裝聾作啞，絕不招惹麻煩。”

小孟一笑。

他們兩人收藏好法寶，再度催動鯉舟。從鬼市的方向，卻又駛來一條乘風破浪的鯉舟，射出的箭似地向他們靠攏。

那艘鯉舟傳來一個雄渾男子的聲音，“兩位朋友暫緩，我家主人有請你們移步，上我們的鯉舟一敘。”

韓英姿和孟獠牙面面相覷，不知道對方是什么來意。

韓英姿還記得那個聲音，這是在拍賣會上和駱風競價黑風獅子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