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斷電話，楊陌問柏花花：“你怎么看？”

柏花花從善如流：“白祁我不了解，秦百芽肯定跟失蹤案有關系。”

“這么肯定？”

“你忘了，我們去普蘭醫院調查的時候，那個對你有意思的小護士曾經說，秦百芽是H省的人。秦百芽這人城府那么深，我當時就不太信她能輕易讓身邊的人知道自己的底細，而且H省跟C市相鄰，正好在普蘭醫院那條路上，這一點我憑直覺認為那幫人不會就近找幫兇。干這種事，一般都是舍近求遠的原則。還有……”柏花花手指在手機屏幕上翻了翻，舉起來面對楊陌：“我剛看到了秦百芽父親去世的消息。”

說到那個前臺小護士，楊陌尷尬地摸了摸鼻子，當時那個小護士的窮追猛打搞得他有點狼狽，他是真沒注意她說了什么，難得柏花花還記得。看見她舉起手機，他便盯著屏幕查看。

屏幕上是Y省當地的一家自媒體，發布了一條沒什么吸引力的微博，青天白日的，在普通居民的生活中不會每天都有大新聞，大概這家自媒體也是搜刮了一條算是人命案的新聞，為了完成KPI。

微博上說Y城鄉草鎮第一人民醫院今日死了一名病人，名叫秦某墨，唯一的女兒因在外務工沒能見到父親最后一面，趕到后在病房痛哭流涕。配了一張一個女人坐在病床上抹眼淚的模糊照片，然后分析了一下空巢老人的社會問題。

新聞不痛不癢，沒有任何熱度，但是柏花花和楊陌一眼就能看出那個模糊的照片是秦百芽。

原來她是這么斷定的。

“新聞沒有曝光死者的名字，但是那人叫秦某墨，能起出墨這個字的家庭，就算不是書香世家，也是肚子里有東西的文化人，在這個偏遠的小鎮上，大家都叫二柱、王妞的，秦某墨和秦百芽，很像一家子啊，而且秦百芽的氣質和城府，也絕不像是普通農民家庭出身。Y省，失蹤女人，Y省，秦百芽的老家。你不覺得這兩者一定有關系嗎？”柏花花問。

雖然有點牽強，不算證據，但這么多巧合并在一起，楊陌當然不信是真的巧合。

“雖然目前來看這條新聞沒什么關注度，但秦百芽也算曝光了，難免被追殺她的人看到，我們還是盡快找她匯合吧。”楊陌順著柏花花的話說：“柏參謀，牢牢跟緊我，如果我們真的見到了秦百芽，危險可能比現在更甚。”

柏花花點點頭，“那我現在就抓住你的袖子，你開車也不放開。”

楊陌抬手拍了拍她的腦袋：“走了。”

車子啟動后，柏花花問：“你覺得白祁的事是真的假的？”

“假的。”楊陌毫不遲疑。

“你就這么信任他？”

“他雖然一向自詡風流倜儻，但對待感情不敢這么胡來，并不是因為他重感情，恰恰相反，在老白心里，感情遠遠比不上事業重要，他不會為了一時的歡娛做出影響前途的事。”

柏花花想起那天小朱指責自己害死楊陌，白祁的臉上其實是有憐香惜玉之情的，這大概就是楊陌說的“自詡風流倜儻”，但是他也無數次提醒自己不要影響楊陌的事業，可見在這個鋼鐵直男心里，事業是第一位的。

她攥緊了楊陌的袖子，承諾道：“我幫你一起洗清白祁的黑鍋。”

找到秦百芽并不難，只要找到新聞上那個醫院，順藤摸瓜就來到了秦百芽的老家。

秦百芽家在一棟老式居民樓的一樓，門外貼著對聯，看紙質和樸素的墨跡像是家里人自己寫的。

秦百芽仍然很謹慎，柏花花敲了半天門，里面才傳出一個聲音：“誰呀？”

交換了一個眼神，楊陌實話實說：“秦小姐，我是楊陌。”

屋子里安靜了幾秒鐘，傳來了腳步聲，秦百芽打開了門。

“你們怎么找到這兒了？”她的聲音聽起來很緊張。

“秦小姐，你不用害怕，我們是調查別的事情，湊巧找到你的。”楊陌說。

“湊巧？”她表情狐疑，但還是讓到一邊讓柏花花和楊陌進了屋。

柏花花開門見山：“秦小姐，你有聽說過鄉草鎮有女人失蹤的新聞嗎？”

“你們是為這個來的？”聽語氣，她知道這件事。

“對，”柏花花說：“我是林氏傳媒的記者，來調查報道這件事的。”

秦百芽這才松了一口氣：“這不是什么大事啊，值得勞師動眾地跑這么遠來查？”

看來她對林氏傳媒這個名字并不熟悉。

“數位女性下落不明，這還不算大事？有個女生的家人找到了林氏傳媒，希望媒體關注這件事，公司才派我來的。”

秦百芽疑惑了：“不是失蹤吧，二哥這人在這一帶很吃得開，從來沒出過什么岔子，大家都很信任他。”

“二哥是誰？”

“其實你們可以理解為中介，二哥負責給這里的姑娘介紹外省的工作——放心，都是正經營生，我很小就出去打拼了，我學歷不高，是二哥建議我讀護校的。找到合適的工作，拿到第一個月工資后，大家會分一部分錢給二哥當做酬謝，因為他做這一行很多年了，找到工作的姑娘們都很開心，這些家庭也漸漸富裕起來，所以大家對二哥都很信任。”

“當然，小地方，思想守舊的老人不少，也有一些家庭不愿意女兒離開，姑娘們說不動父母，就會私下里偷偷地找二哥，讓二哥幫她們介紹工作，事成之后，到了外省安定下來，再通知父母。這可能就是你們說的失蹤的女孩，但是通常不出一個星期，這些女孩就都會打電話回來的，失蹤什么的謎團，自然就解開了。”

聽起來，二哥是個好人。

楊陌問：“這個二哥，只幫女孩介紹工作嗎？”

秦百芽似乎對二哥很是尊敬，對楊陌的提問頗為不滿：“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并不是二哥只幫女孩介紹。是這樣的，因為大家約定俗成，拿到第一個月工資后，會分錢給二哥，這筆錢通常是百分之四十到百分之五十，人都是過河拆橋的心態，就算工作是二哥介紹的，但把一個月血汗錢分一半給他，也還是舍不得的。你們也知道，其實在大城市找工作并不難，只要出去了，靠自己也能找到，但是這里的女孩子膽子小，到底不敢無根無蒂地就遠走他鄉，所以大部分都愿意找熟人，也就是二哥，錢分了就分了，安全第一嘛。可是男孩子就不一樣了，他們天不怕地不怕，自己能找到工作為什么還要分錢給別人？”

“明白了。”楊陌點頭：“其實這個二哥也不拒絕給男孩子介紹工作，而是男孩子自己不來找他。這才導致他的客戶大部分都是女性。”

“對。”

秦百芽非常配合，在楊陌和柏花花提出要去拜訪有女孩“走失”的家庭的時候，主動提出要跟他們一起去：“我是這里本地人，你們去會碰釘子，帶著我會順利很多。”

兩人知道，既然他們能從新聞上發現秦百芽，那追殺她的人也能看到，秦百芽跟著他們是想自保。

路上，楊陌問：“你為什么不待在安全局？那里是最安全的地方。”

秦百芽坐在后排座位，兩人從后視鏡里看到她的眼神有些躲閃：“好久沒見到你了，白大哥也突然被停職，好像沒有人在關心我的案子，我呆著還有什么意思？我可不是蹭吃蹭喝的人。”

柏花花咧開了嘴夸張地做出嘴型：“白大哥。”

楊陌會意，淺笑一下。

本來阿坤只是想中途把她滅口，并不指望她真的來Y省調查什么，所以關于失蹤新聞的資料給得馬馬虎虎，并不詳細，柏花花勉強找到了新聞中提到的有女孩走失的小區。

秦百芽打頭陣，用本地話向門口曬太陽的老人問：“阿姨，最近有妹子跟二哥走嗎？我想找二哥打聽點事，沒他的消息了。”

小區門口嘮嗑下棋曬太陽的老人往往是八卦信息集散中心，沒多久，就有個老奶奶說：“好像老馬他閨女前陣子走了，就那家。”她指著小區最東邊的一戶人家。

三人輾轉找到老馬家，老馬一頭霧水地說：“媒體？”

“大叔，我們是想了解一下您家女兒失蹤的事，也好幫您盡快解決問題。”

老馬說：“前陣子我姑娘是沒跟我們打招呼就走了，一開始我們還挺著急，那會兒也有幾家媒體上門找我們，但是沒幾天她就給我們報信了，我也趕緊跟之前來的媒體澄清了，怎么還有媒體來呢？”

柏花花翻出手機，拿給老馬看：“就是說，這條新聞上說的這個小區的女孩失蹤，不是您家是嗎？”

老馬眉頭擰得老深，像顆咸菜疙瘩：“我們小區只有我們家姑娘上個月出去打工了，沒聽說別人家啊，后來我也跟一開始來采訪的媒體解釋清楚了，怎么還寫的這么嚇人。胡說八道！”

關于“邊境人口失蹤”“疑似跨境人口拐賣”的消息在網絡上仍舊沸沸揚揚。

經過幾家的走訪，大家都說一開始確實有媒體來，他們也以為是失蹤，后來女兒都聯系上了，是去打工了，也跟那些媒體說了，但是就沒有見到后續的報道了。網絡上的消息還停留在第一波實地采訪過的媒體人口述階段。

柏花花大概統計了一下這些發布消息的媒體——都是林氏傳媒的。有的是林氏傳媒的直屬簽約自媒體，有的是林氏傳媒控股或出資的其他小的傳媒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