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花花近來經常常不踏實，睡覺會突然醒來，吃飯會突然沒胃口，就算跟楊陌說著話，也會心里一沉，被突然襲來的悲傷包裹。

說實話，她真的很希望有人突然來暗殺自己，所以經常故意把頭從楊陌辦公室的窗戶探出去，盼著誰能一槍打過來……這些瘋狂的想法有時候也讓她覺得自己是不是瘋了，可是一想到不知道什么時候楊陌就會突然跟她說“你暫時不需要保護，可以離開了”，她就更難過一點。

沒有危險，她就不再需要保護了，也就沒有理由再賴在楊陌身邊了。

因為不知道楊陌什么時候會突然跟她開口，柏花花對楊陌的出現從期盼變成了逃避，她開始刻意逃避與楊陌的見面，實在躲不過去的時候，就滔滔不絕，一改以前懶得說話的風格。楊陌好像也并不想插嘴，幾次，柏花花都有驚無險地聽著他在她實在沒有話說后，開口說些無關緊要的話。

或許是因為自己的刻意逃避，她好像確實有幾個小時沒有楊陌的消息了，沒聽說他出外勤，柏花花進了楊陌的辦公室，也沒見他在，手機也沒拿。

楊陌的手機靜靜地躺在桌子上，這讓柏花花產生了無比的好奇，她之前問過楊陌，為什么他的手機屏幕背景是純黑色，楊陌說了一句諱莫如深的話：“不太想換照片。”

圖片跟照片，是兩個意義，目前的背景明明只是純黑色圖片，他卻說“換照片”，這說明他的腦子里條件反射地想到了一張照片。

柏花花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照片。

認識楊陌這么久，她沒見過他拍照，也沒見過他給別人拍過照，從白祁幾次開玩笑看，楊陌是有秘密的，這個秘密，是不是就藏在這部手機里……

柏花花正要伸手去拿手機的時候，小朱闖了進來。

“啊我……我去給他送手機。”柏花花已經觸碰到手機的手尷尬地縮了回來，不打自招地解釋。

小朱疑惑地問：“你知道楊隊在哪？”

柏花花自作聰明：“應該是在訓練室或者健身房吧……對了，你找他有什么事嗎？”

小朱皺了皺眉頭，這話聽起來怪怪的，他來找隊長，應該不需要像一個證人匯報吧。

“我不是來找楊隊的，我是來找你的。”

“找我？”

“嗯……剛剛楊隊被方處長叫走了。”

看小朱神情嚴肅，柏花花一下緊張起來：“啊，出什么事了嗎？”

“雖然不應該，但是我當時正好在方處長門外的檔案室交接資料，所以聽到了。”小朱深呼吸一口氣，說：“柏小姐，我想你該離開了。”

柏花花的表情凝固了一瞬，然后尷尬地笑了笑：“呵呵呵，也是啊，畢竟打擾這么久了……”

她有預感這一天會來的，可是真的被下了逐客令，面子里子都難過。臉上的笑生硬地掛在皮肉上，柏花花追問道：“那個，方處長是為了我的事才找楊陌過去嗎？”

小朱說：“不全是。本來是普蘭醫院那對張氏夫婦因為孩子的事跟醫院鬧翻，醫院處在輿論中心，風評受到了很大影響。因為是楊隊把這件事告訴他們的，所以醫院找到了局里，要求處分楊隊。”

柏花花忘卻了自己的尷尬，聽罷站了起來：“什么？普蘭醫院有這么大的能量，可以直接找到你們局里？”

“這件事我也不太懂，普蘭醫院是個私立醫院，背后股東關系錯綜復雜，有一個大能量的人也不是不可能。不過你先別急，沈局長已經把事情壓下去了，不會處分楊隊的。”

柏花花松了一口氣：“你們這個沈局長倒是挺通情達理的。”

“那當然。”小朱換了個輕松的口吻：“不過這件事還是得知會楊隊一下，畢竟差點背個處分呢，然后大概是順便也就提了覺得你留在局里不太合適的事情……”

柏花花表示理解：“嗯，我懂的。”

小朱也不知道自己這樣做對不對，其實他剛剛聽到了，楊陌在回應方處要讓柏花花離開這件事的時候，說的是：“可是，汽車爆炸和保安被殺的事沒有查出因果，她作為當時的目擊證人，還是有危險的。”

方處耐心地解釋：“她只看到了汽車，保安和護士，現在汽車炸了，保安死了，護士你們也查到了，她已經沒有價值了。就算幕后的人再兇殘，也沒有必要冒著危險滅口一個毫無價值的人。小楊，這個道理你不應該不懂。”

楊陌怎么會不懂。

他只不過不愿面對想多跟她相處一段時間的心理，所以找了無數借口去說服自己，如今這借口被方處戳穿了。

他就沒辦法再堅持了。

可小朱還是聽出了他的不情愿。

既然他不情愿，那這個逐客令就由自己自作主張來替楊隊下。

柏花花收拾好東西在辦公室等楊陌，她想這段日子就像夢一樣，如果一定要結束，至少道個別。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楊陌今天的腳步聲好像比往日沉重一些。

他一開門，柏花花就起身說：“楊小陌，這些天謝謝你的保護，不過我看最近我也挺安全的，應該不需要你們再保護了。而且最近我干的事情太多了，我好累，想回去休息一段時間。”

楊陌笑了一下：“你這么懶，當初為什么要選新聞專業？”

柏花花無所謂地說：“填錯了，懶得改。”

……

楊陌還想說什么，柏花花搶過話頭：“好了好了，我還是多給社會省點公共資源吧，我就撤了，你加油哦，早點破案，哈哈哈。”

她一口氣說完，生怕自己會難過得哽咽，還故意尬笑了幾聲，然后立刻假裝瀟灑地背起書包出了門，腳步飛快，甚至頭也不回。

柏花花知道，如果告別有暫停鍵，一定是為飆淚準備的。她不想讓楊陌看到自己這么矯情的樣子。

家里一如往昔，門已經被楊陌修好了，柏花花倒在床上，放空了五分鐘。

她好像很久很久沒有這樣宅在家了，床散發著懶散的味道，那種抱著電腦躺在床上一天的日子只存在她的記憶中，盡管這樣的日子占據了她十幾年的記憶，但是在她腦海里的印象卻沒有那一天強大。

那天，她躺在床上，楊陌的背影在小小的屋子里忙碌，暖黃的燈光打在屋里每一處角落，屋子里飄散著紅燒肉的味道。

她不想再回到那天以前的日子了。

嫌疑人。

柏花花的腦海里忽然出現了這三個字。

她與楊陌的結識，是因為嫌疑人，楊陌說，因為她站在車頂上指揮交通，放跑了一個他們的嫌疑人，所以才會找上她。她也說過，她想幫忙。

現在想想，當時楊陌他們之所以會懷疑到她，也確實有道理，連她自己都覺得當時的行為過于沖動了，根本不符合她一向的行事作風。事實上，橘子只是有些不舒服，“難產”是到醫院后醫生才下的結論，在車里的時候，她之所以會如此打破自己的性格包袱，忘記十幾年前的心結，是因為……肖霄。

是肖霄一直在慫恿她，不停地勸說她想辦法。

這么一想，肖霄的行為也有些反常，橘子懷的是他的孩子，他一個大男人，只勸柏花花，自己卻無動于衷，甚至全程沒有從車里出來過！她是頭腦一熱，關心則亂，注意力全部都在橘子身上，只想著怎么能結束堵車，根本沒心思注意其他人，所以才會聽了肖霄的主意爬到車頂上。

柏花花一個激靈坐起來——要想找到跟楊陌之間的關系，就得從這個“嫌疑人”入手，如果她能幫他抓到嫌疑人，他們的關系會更進一步的吧……到那個時候，她發誓，她一定不會再犯尷尬癌，一定會大膽表白。

電話響了起來。

是執行主編打來的。

“小柏，你聽說過一個叫喬維的愛豆嗎？”

“嗯，我知道他。”

喬維是去年哇哇星辰公司力推選秀出道的一個歌手，唱跳俱佳，粉絲眾多，可以算是當下炙手可熱的明星之一，但他身世不太好，小時候父母車禍去世，他跟妹妹相依為命。柏花花不太關心娛樂新聞，對他的事也只了解這么多。

“喬維昨天動手打了粉絲，不太嚴重，但是因為他現在熱度高，被狗仔拍到了，今天一天黑通稿滿天飛。他們公司找到我們希望可以合作出一些正面報道，其他同事都不想接這個燙手山芋，你是我最后一個問到的，如果你也不愿意，我們就推掉了。”主編的語氣沒有任何起伏，只是在重復一件普通的工作流程。

柏花花環視了一圈空蕩蕩的房間，幾乎是毫不猶豫地說：“我想見見喬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