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霧

從原屯村回來之后，倒是過了一陣清閑日子，每天除了吃睡和玩樂，就是觀察來來往往的參拜的人。唯一的不滿就是常常被這個白胡子老道逮住空隙，把我當做勞動力使喚來使喚去，我要是不樂意吧，就直接克扣我的飯食，這就有點要命了，因為自從我上次變了那什么狼之后，我的胃口好像又增加了一倍，一頓不吃就全身沒力。打死我也不會想到，竟然有一天我會因為食物而被威脅，而威脅我的人竟然還是一個臭道士！

再說說這個道觀吧。之前初來乍到，走馬觀花的看了那么一看，只覺得是個香火不錯的道觀罷了，萬萬沒想到這個道觀還是遠近聞名的，那臭道士竟然還頗受人尊敬，不少人過來向他請平安符，算個卦什么的，有時候也有原來受了道士恩惠，前來拜謝的，原屯村的人也過來好幾回了，雖然關于那跛子的事情還是一籌莫展毫無頭緒，但村子的狀況似乎恢復得挺好的，村民們的臉上也漸漸有了笑容。

但引起我注意的卻不是他們，最近的香客中總有那么一些人頭上眉毛上都帶著水氣，衣服和鞋也十分濕潤，像是在霧里走了很久，才剛出來的樣子，而且他們每人都帶著照明用具。

其實時近中秋，起霧甚至是起濃霧也并不奇怪，就連有點時節差的這座山上都飄起來了薄薄的秋霧，山下想必已經秋意濃濃。只是無論如何，從山門爬到道觀的這段路是沒有霧的，就算在多濃的霧里呆了多久，到了道觀，身上的水汽也該消得差不多了吧？怎么反而有種更濕潤的感覺？

我和白毛現在每天清早都要打掃這段山路的臺階，雖然累人，但常常也能從往來香客口中聽到一些稀奇古怪的故事。這天，我還在暗自思忖那水汽為什么沒消的事，就聽到有人在向其他人借手電筒之類的照明用具，明顯語氣很是焦急，但一般人怎么會帶上照明工具來上香呢？就這么過了半個時辰，那人還沒借到，垂頭喪氣坐在山路一邊的大巖石上。

“照明工具倒是沒有，不過臨時捆個可以用的火把還是可以的。”說話的是一個胡子拉碴的大叔，看樣子剛從山上下來，買了不少道觀里的善物。

“火把我也能扎，但是沒用，有用話我早就扎了。”那人依然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

“你是要去哪兒做什么啊？別著急，我們可以一起想想辦法。”胡子拉碴的大叔也坐到那塊巖石上，點了根煙慢慢抽著。

“我就是要回家而已，偏偏電筒壞了，哎，早知道應再拿個備用的。這附近離商店也遠，實在不行，我一會兒還是繞路去商店好了。”那人望了望天，似乎更加焦急了。

“哈哈哈，這都快中午了，你回家還要電筒干什么啊？而且火把還不行？哈哈哈……”胡子拉碴的大叔笑得煙都掉了，但突然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笑容僵在臉上，十分凝重的問道：“你……該不會是從東北邊來的吧？”

那人深深的嘆了口氣，點了點頭，那大叔立即一臉緊張的追問道：“那……這么說……那個霧的傳言是真的了？”見那人又點了點頭，安靜了數秒之后，那胡子拉碴的大叔卻忽然帶著哭腔說道：“那我女兒……不是再也回不來了……”

“你女兒……在霧里失蹤了嗎？”這下輪到那人發問了見對方點了點頭，那人也陷入了沉默，良久又開口道：“我女兒也是……他們都說，在霧里失蹤的人是被神仙帶走了，享福去了……但我自己心里卻沒法認同……這霧明顯太古怪了，進到霧里就只看得到霧，沒有照明的東西立刻就會迷路，之所以不能用火把，因為在霧里火把會熄，打火機也打不燃。用手電筒，三天兩頭壞，而且每次從霧里出來之后，就會莫名其妙的覺得很失魂落魄……”

“所以說……也有可能是什么邪門的東西吧？妖魔鬼怪之類的……”

“難怪要帶手電筒呢……能繞路的話還是繞路吧，就算帶了手電筒也不保險呢……”

“我聽說那個霧就是突然出現在那段路的……好像霧里常常還會看到有人影成群結隊的走，但是如果真到了人影出現的地方卻什么都沒有……”

他們的對話引起了路人的注意，不知什么時候聚集了不少路人，他們七嘴八舌說著，我也就饒有興味地聽著，正聽得好奇心大發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你們怎么不去找道士，神仙可能沒辦法，但要是妖魔鬼怪，道士不是可以驅除嗎？陳道長的本事，你們都是知道的。”

這聲音的主人不是別人，正是白毛！這小子什么時候摻合進去的？故意往道士身上引，這不是找事兒嗎？沒想到這小子的餿主意竟然立即贏得一片贊同，很快就有人決定去找道士說說這事，其他擔心的人，也不過是在擔心道士有沒有時間管這等閑事而已，我差點脫口而出那道士閑得要死，每天就是煉煉丹打打坐吃吃齋遛遛彎兒然后使喚使喚我和白毛，真不知能有什么忙的。

見已經有好幾人抱著為民請命的覺悟重新上山面見道士，白毛朝我使了使眼色，說道：“這下我們又可以親臨現場了，有趣的事情又要開始了！”

“你覺得那是靈干的嗎？在這呆著不也挺好的，干嘛非要跑去冒險？”我嘴上這么說著，其實心里卻暗暗的興奮了，畢竟好奇心早已被吊起好久，要是能有機會去一看究竟，那不是不去白不去么？

至于生命危險，向來沒有這個概念的我此刻也依然不可能突然萌生這個概念，而我的這些心思白毛居然完全了如指掌似的，只聽他輕描淡寫地說了句：“別裝了，你肚子早就咕嚕咕嚕叫了，再說以往這個時候你不是早就興奮得忘乎所以了嗎？”他說的以往大概是過去的那頭狼吧，只不過和我現在的狀態也八九不離十了，從某種意義上來講，這小子才比較可怕吧？這種“老謀深算”我是怎么也比不上的。

“雖然我也不確定是不是靈，但道士會做判斷的。總之我們還是先跟上去吧。”白毛邪邪地笑了一下，我就知道這小子又要把掃帚丟給我了，總覺得白毛對我的態度和之前剛接觸時不太一樣，是和我熟悉了而慢慢熱絡起來還是只是和能變成狼的我熱絡，不得而知，不過反正，這小子現在對我就是這尿性。

我和白毛一路打鬧著，上山下山的香客也只當我們是新來的調皮小道童，等我們到了道觀才發現道士已經被方才那幾個人圍在中間，接受著口水的洗禮，面對這滑稽的情景，我不禁大笑出聲。道士注意到我們的存在，便朗聲當著眾人的面吩咐我和白毛準備這準備那，看樣子我們是真要去那怪霧里走一趟了。

“這兩個小孩兒這么小就來當道童了？”一個中年婦女低聲嘀咕著。

“快別胡說！你見過這么小的小孩兒長一頭白發的嗎！那個白頭發的可是可是陳道長的式神啊！可厲害了！咱們凡人千萬不要激怒他，他只聽道士的話！”立即有一個男人出來糾正中年婦女的話。

“咦……這……這么厲害！可……可是……剛剛明明是他提議我們來找道士的啊……為什么……”中年婦女依然半信半疑。

“那就是式神大發慈悲有意要幫我們啊！運氣真好！今天得買個彩票才行！”這男人繼續解釋道，又拍了拍之前那借電筒的人的肩膀，不停感嘆他運氣真好。趁著他們議論紛紛，道士總算是脫離了包圍圈，鉆到后院噼里啪啦一陣折騰，又不知收了多少稀奇古怪的東西到那破破爛爛的行囊，拉著我和白毛就往山下走。

“咦咦？今天怎么這么急啊！”白毛故意陰陽怪氣的把“急啊”兩個字拖得老長，打趣地看著道士。

“你又不是第一天跟著我了，對我來說，世界上還有比女人更難對付的嗎？”道士也懶得理會白毛奸笑，直接了當全盤招供，白毛反而沒法兒繼續打趣道士了，而此時我腦子里只充滿了一個疑問：式神是個什么玩意兒？

更關鍵的是，我對這個詞有種莫名的熟悉感，我覺得也許我曾經，不，也許我體內的那頭狼曾經知道這個詞，又或者是，他也和白毛一樣是個式神……

腦子里突然冒出這么個大膽的設想，我自己都嚇了一跳，不過話說回來，那怪霧真的是靈給弄出來的？什么樣的靈才會有這種力量啊？

“他們說在東北方向，通往碼頭村的必經之路上。雖然村里沒有霧，但無論是水路還是陸路都被濃霧給包圍了，碼頭村的人要出來就必須得穿過白霧。你們看到的那些身上水汽很重的人，大多都是碼頭村村民。事情有點蹊蹺，我們這回先去看看情況再說。”道士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