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洗腦恭聽
- 刑警陳猛驚世特案集.2(共8冊)
- 陳猛
- 8976字
- 2020-11-06 14:48:15
【01】
從我住進姨媽家的一刻起,那種詭異的違和感便迎面襲來,就像一條濕漉漉的舌頭伸進了衣服,完整地將身體舔舐了一遍。
他們一家三口似乎并不歡迎我,臉上掛著冷漠的霜。
客廳墻壁掛滿各式各樣的照片,都是姨媽和姨夫獲得優秀工人的紀念照,照片中他們笑得燦爛。
我靜靜地坐在沙發中央,姨夫和表弟坐在兩側,前者看著《東酈市機械廠報》,后者在看東酈市機械廠新聞聯播。
我佯裝熟絡地問表弟:“最近熱播的《龍門鏢局》你看了嗎?”
表弟冷冷答道:“沒有。”
我以為他是沒有注意到播出信息:“A衛視現在就在播呢!”
表弟倏地扭過頭:“我們家沒有A衛視。”
眼前這個他讓我感覺如此陌生,在我的印象中,表弟性格開朗,小時候我們經常一起玩耍,十年前,姨夫姨媽被招入東酈市機械總廠工作,年幼的表弟也被帶了過來。
而今年大學畢業的我,也幸運的在東酈市機械總廠的年度招聘會中脫穎而出,通過層層選拔,即將成為第二十機械廠的工人。
說起東酈市,真是一個傳奇的城市,二十五年前,它還是一個普通縣城,后來來了一個投資商,投資建立了一所機械廠,又陸續建立了二十家機械廠,這里也成了不折不扣的機械城市,各廠產品暢銷全國,遠銷海外。
就在我尷尬地不知所措之際,姨媽忽然招呼道:“開飯了。”
我連忙起身去幫忙,姨夫和表弟也坐了過來。
飯菜應該很豐盛吧。
當我坐到餐桌旁邊的時候,卻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寒冷,那一盤盤熱騰騰的飯菜竟然都是螺絲,螺母和齒輪,香氣四溢的湯看上去像是一盆機油。
我尖叫一聲,又倏地捂住嘴巴。
“你叫什么?”姨媽冷冷道。
“沒什么,沒什么。”我搖搖頭。
“沒什么就吃飯吧。”姨媽催促道。
當我顫抖著將那些螺絲夾起放進嘴里的時候,才發現這并不是真正的螺絲,而是一種看上去很像螺絲的面食,雖然味道不錯,但我總感覺上面沾滿了機油的味道。
我稍稍抬眼,姨媽一家正津津有味地吃著喝著怪異的飯菜和湯,臉上散發著幸福的光。
他們從哪里弄來的這種食物,他們不覺得惡心嗎?
飯后,我本想幫姨媽收拾碗筷,她卻讓我和表弟回房間了。我坐在那里收拾行李,表弟則坐在一邊看書,我問他:“你現在哪個廠子上班?”
他低著頭:“第九機械廠。”
我的目光轉移到了他頭上的帽子。
自從我來到這里后,他就一直戴著帽子,吃飯時也沒有摘下來:“你不熱嗎,怎么總戴著帽子。”
他忽的轉身,一臉陰翳:“不要多管閑事!”
我不說話了,之后匆匆將東西收拾好,鉆進被子里。
沒多久,表弟也脫衣服睡覺了。
不過,自始至終,他一直沒有摘掉頭上的帽子!
【02】
次日一早,我便坐上東酈市機械總廠提供的專車去報到了。
報到之前,負責人帶我們去了市第一機械醫院做了體檢。
一路上,我被這個城市林立的廠房和樓宇吸引了,耳邊是遠遠近近,高高低低的咔噠聲,心中止不住的興奮。
我和同在這一批的二十個新人進入了第二十機械廠,我被分配在了D區第二車間第一道焊接工口。
由于體檢時我低血糖而意外昏倒,我以為車間主任會讓我休息半天,誰知道當天下午他就讓我上崗了。
這個車間比我想象的要大。
墻上貼滿了紅底黃字的標語,諸如“生做東酈人,死做東酈鬼”、“為了機械廠,奉獻你我他”等等,其中一面墻壁上掛滿了照片,密密匝匝的,說是每月每季每年評選的優秀工人。
第一道焊接工口除我之外,還有資歷比我老的林子,我叫他林哥。
那天下午,林哥教給我實際的焊接技巧。
我一邊聽,一邊問:“林哥,你來這里多久了?”
他似乎沒有聽到我的話,顧自說:“你在焊接的時候要注意……”
我見他沒答話,以為是車間噪音大,就扯著嗓子又問了一遍:“林哥,你來這里多久了?”
他倏地抬頭,指了指墻上的一張白色標牌,我側目一瞧:車間重地,禁止閑聊。
那天下午,我默默做著焊接工作。抬眼,每個工序上的工友們都在努力工作著,我則沒有那個心思,時不時的,總會瞄到墻上的那張白色標牌。
車間重地,禁止閑聊?
還真是奇怪的規定。
到了下班時間,我換了衣服,準備回去,卻發現大家都還在各自崗位上工作,他們好像根本不知道疲倦似的,臉上還懸著詭秘的笑。
那笑濕答答的。
回去路上,我經過一家超市,想進去買些吃的,昨晚吃了那些奇怪的螺絲餐,今早體檢沒吃飯,忙碌了一天,早已經餓得前心貼后背了。
超市貨架上擺滿了吃的喝的,卻發現那些琳瑯滿目的外包裝上印著的都是酷似螺絲和螺母的東西,什么“經典螺絲圈”,“美味螺母套裝”等等。
我一驚,從貨架旁邊退了出來:“請問,這里有沒有餅干或者面包嗎?”
收銀員搖搖頭,說:“那邊的貨架上都是食物,你可以自由選購。”
我側目看了看那些稀奇古怪的食物,再沒了任何食欲,便匆匆出了超市。
我又去了另外幾家相鄰的超市或餐廳,那里售賣的東西都是在我看來古怪的食物,但那些顧客和食客卻絲毫沒有感覺出異樣。
他們這都怎么了?
晚上回到姨媽家,我謊稱身體不舒服,沒有吃飯,便回房休息了。
姨媽一家三口笑盈盈地看著機械廠新聞聯播,播放的是各個分廠的情況,表弟也坐在那里,他頭上還戴著那頂怪帽子。
回到房間,我給媽媽打了一個電話。不過,媽媽關機了,本想給好朋友打電話,又不知道說些什么,一頭倒在床上,煩躁地睡了過去。
【03】
雖然這里某些地方很怪異,但畢竟是省級重點城市,全省都在靠東酈市的機械廠創收。我還是決定留下來,爭取掙更多的錢,回去孝敬父母。
我就這么堅持了下來,一天,兩天,一周,兩周……
每天,我都重復著單調到極點的工作,早中晚三班倒,每當我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去時,卻發現這個城市還在活躍著,這些機械廠從未休息過。
它們一直在工作,不停產出著機器。
在我工作的第二十一天發生了一件怪事,這讓我覺得這個工廠,甚至這個城市忽然神秘了起來。
那天,我照例穿著工作服,在工口上工作。
站在我對面的林子,就是林哥,他忽然慘叫一聲,然后倒在地上。
我距離他最近,見他突然倒地,我便放下手中的焊接器,湊了過去,他口吐白沫,似乎很痛苦,瞳孔睜得很大,雙手用力捶著腦袋。
我大聲呼叫起來。
其他工序上的工友也陸續趕了過來,就在此時,林哥忽然用力抓住我的手臂,大叫道:“快逃,這里的人要……”
他的話沒說話,車間李主任便趕了過來,我想要幫忙,卻被他呵斥道:“你怎么在這里,工序上的工作不能停,快回去!”
“可是林哥……”
“林子的事情由我們處理,你快回去!”
被這么罵了兩句,我悻悻地回去了,看著他們將林哥背了起來,匆匆帶出車間。
那天晚上,我又照例加班到很晚。
我感覺自己好像成了一個只會干活的機器人,而其他工序上加班的工友們,竟還保持著高度熱情,仿佛不會疲倦似的。
抬眼,我的目光掃到墻上那些優秀工人的照片。
這一刻,他們臉上的笑竟都趨同一致了,好像上百個多胞胎在向我微笑,心中猛地一顫,又倏地低下了頭。
那天晚上,我再回到姨媽家的時候,他們一家三口都休息了,我疲憊地回到臥室,表弟也睡了,他頭上還戴著那頂怪帽子。
那一瞬間,我忽然有一種想要摘掉那帽子的沖動,看看他腦袋下面到底是什么東西。
想到這里,我忽然沒了睡意,鬼使神差地走了過去,手緩緩伸向那頂帽子,好似有一個諱忌莫深的秘密就藏在那下面。
真相,忽然唾手可得了。
就在我的手觸碰到帽子的瞬間,表弟忽然睜開了雙眼,好像他根本沒睡著,或者早早就醒了,他質問道:“你想干什么?”
“沒什么,我剛才感覺自己動靜大了,以為將你吵醒了,就過來看看。”這謊話漏洞百出,未等他回話,我便匆匆脫掉了衣服,鉆進了被子。
【04】
那一晚,我失眠了。
腦袋里充滿了奇奇怪怪的畫面,最后耳邊忽然涌出林哥死死抓住我胳膊說出的那句——快逃,這里的人要……
他是要我快逃嗎?
那句沒說完的“這里的人要……”要做什么呢?
翻來覆去想了很久,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側身,一眼便看到了躺在對床上的表弟。
我突然有些后悔,剛才應該義無反顧地摘掉他的帽子,看看那下面到底藏著什么玄機。不過,現在說什么都晚了,因為我害怕了,不敢再那么做了。
次日,我早早去上班了。
我在廠子的食堂吃飯,大家都在吃著酷似齒輪的食品。
由于實在太餓,我也強迫自己吃了下去。雖然,味道還不錯,就是怎么咀嚼都有一股機油味。
飯后,我匆匆去了車間。
我沒有看到林哥,便去問昨天將他帶走的工友,他們都搖頭說不知道,我再追問時,他們便指了指墻上的白色標牌。
一連三天,我都沒有看到林哥。
我忍不住去找了李主任,問林哥到底怎么了,李主任冷冷道:“他就是有些過度勞累,現在已經沒事了。”
“既然他沒事了,我想要下班后過去看看他,您能告訴我他住哪里嗎?”
“我說過他已經沒事了,你不用去看他了,過兩天他就回來上班了。”
我沒有繼續追問下去。
李主任說得沒錯,過了兩天,林哥真的回來上班了。不過,他回到工作崗位的時候,頭上也戴了一頂怪異的帽子。
這不禁讓我想到了表弟。
午飯時間,我端著餐盤坐到了他對面,他正津津有味地吃著飯菜,“林哥,你身體好些了嗎?”
他抬眼,一見是我:“已經沒事了。”
我思忖了半天,還是問道:“林哥,你還記得當時你倒地時,抓著我說的那句話嗎?”
他停了下來:“我同你說什么了?”
我故意壓低了聲音:“當時你說讓我快逃,說這里的人要,你的話沒說完就被抬走了,我想問問你為什么讓我逃,這里的人要怎么樣啊?”
他一臉茫然地說:“當時我只記得自己倒在地上,沒有抓著你的胳膊同你說話啊。”
我本想挽起袖子,給他看看我胳膊上的抓痕,又感覺他眼中的困惑不是假的。
他忘了當時說的那句話?
可他記得自己昏倒啊,怎么會獨獨忘記那句話呢?
我忽然感覺,當時他說那句話的時候,整個好似正在經歷某種恐懼,而現在這個他就如第一次見面時一樣,有一種難以形容的違和感。
【05】
自那天起,每次去食堂吃飯或下班的時候,我總會觀察其他工友,他們之中也有一些人和表弟還有林哥戴著相似的帽子。
我愈發好奇那帽子下面是什么。
我決定今晚行動,趁著表弟不注意摘下他的帽子。
不管他作何反應,我都要一探究竟。只要摘掉一個人的帽子,就知道所有人帽子下的秘密了。
那天晚上,我照例加班到很晚,整個人已經被繁重的工作和無休止的咔噠聲折磨的快要崩潰了。
回到姨媽家的時候,姨夫和姨媽正在看東酈市機械廠新聞聯播的重播,我和他們打了招呼,他們簡單地回應,我便回了房間。
讓我意外的是,表弟并沒有睡覺,他正坐在寫字臺前看著一本叫做《機械傳播論》的書。我站在他身后,一邊換衣服,一邊尋找機會。
表弟似乎察覺到了什么;“你怎么了?”
我立刻斂住了情緒:“沒什么。”
表弟將頭轉過去的一瞬,我忽的沖了過去,他閃避不及,我一下子抓住了他頭上的帽子,然后用力拉了下來。
那個瞬間,我的表情垮了下來,一同垮下來的還有表弟的表情,不,他的表情是徹底掉了下來。
我本以為摘掉帽子,真相就呼之欲出了。
那一刻,我才發現,一個既深邃又近乎荒謬的答案擺在了面前:表弟帽子下面的頭發竟然也是假的,它和帽子是粘連在一起的。
沒錯,它們是一體的。
表弟是一個禿子!
就算他是一個禿子,也沒什么稀奇的,他戴著粘著假發的帽子肯定是遮掩什么。
沒錯,必須要有遮掩的東西!
這時候,表弟發出了尖叫,撲到我身上搶奪帽子。拉扯的瞬間,我終于看到了他后腦有一個十字膠貼。
莫非,假發帽子就是要為了遮住這個十字膠貼?
可是,膠貼下面又是什么?
本以為摘掉帽子就探到了真相,誰知道它不過是個幌子,那帽子下面還有一層模糊的冰!
我已經沒有力氣和機會再去撕下那貼在表弟后腦上的十字膠貼了。此刻,姨媽和姨夫沖了進來,他們將我制住了,然后表弟將那頂假發帽子又戴了回去。
“怎么回事?”姨夫氣洶洶地問道。
“這家伙摘掉了我的帽子!”表弟指著我,惡狠狠道。
姨夫上前給了我一記耳光,他手勁真重,這耳光打得我滿眼金花,他將我拎了起來,罵道:“我不管你是誰,現在滾出我家!”
【06】
我就這么被趕出了姨媽家。
我感覺自己很失敗,浪費了這么一次難得的機會。不過也撈到了一些信息,起碼知道表弟是禿子了。
表弟是禿子,那么林哥和大街上那些戴著相似帽子的也都是禿子嗎?
想到這里,我忽然有些怕了。
那些人,不管男女老少,都戴著一頂粘著假發的帽子。
這一刻,我仿佛看到他們齊刷刷的摘掉帽子,然后沖我微笑:“你不是想看我的光頭嗎,讓你一次看個夠!”
他們為什么要將自己剃成禿子,他們后腦處也都有一個十字膠貼嗎,那膠貼封住的,才是最關鍵的。
次日,我便向主任申請了住處,主任還算爽快,將我安排在了第二十機械廠的一座老公寓里,之前住在那里都是廠子的老工人,有些人還是廠子第一代元老,現在絕大部分住戶搬走了。
我住在一號樓502。
一號樓只有兩戶住戶,除了我,502還住著一個老太太。
她姓金,我叫她金奶奶。
她人很好,我搬過去當天,她便給我送來吃的,雖然還是那種灰黑的奇怪食物,我卻很感動。
金奶奶坐在我對面,淡淡地問道:“小伙子,你來東酈市多久了?”
我一邊吃著食物,一邊答道:“一個多月了。”
“你也在第二十機械廠工作嗎,做什么工序的?”
“我做焊接。”
她奇怪地笑笑,抬手摸了摸我的頭,她的手指很纖細,指尖在我短短的頭發間穿梭,好似在尋找著什么。
“您在找什么嗎?”
“沒什么,我只是看到你覺得很親切,讓我想到了一個人。”
“您在東酈市呆了多久了?”
“大約四十年了。”
“四十年?”我很驚奇,“您應該算是這廠子的元老了吧。”
“是啊,二十五年東酈市第一機械廠成立,隨后幾年,整個城市被擴展成了機械城市,我被分配到了第二十機械廠。”
“當時您在哪個車間工作?”
這個問題似乎觸動了她,她思忖了片刻,才道:“當時我是辦公室人員。”
我忽然想到了桌上的奇怪食物,便問道:“金奶奶,您聽說過面包和牛奶嗎,為什么這個城市里根本不售賣,賣的都是這種奇怪的,像零件的食物。”
“二十五年前,在機械總廠沒有建立之前,這里就是普通的縣城,也售賣各種食物,但當第一機械廠建立后,當時的領導提出了‘東酈是我家,我為東酈奉獻家’的口號,隨后便對衣食住行各方面進行了改革,均與機械廠的文化掛上鉤,正常食物停止出售,出售的是這種特色食品,主要是讓工人們在吃飯時也能想著工廠,時刻將工廠工作和利益記在心中,除此之外,東酈市電視和網絡也是有關機械廠的,其他信息會被過濾或屏蔽,每個廠子也都有各種嚴格的規章制度,就是為了讓大家更好的,更努力的工作。”
雖然這個解釋有些牽強,但是我勉強相信了,心中不免發毛:這還把工人當人嗎,為什么那些工人能夠一直忍受?
【07】
離開姨媽家,我也沒有通知家里,就這么在舊公寓住了下來。
每天都做著高強度的工作,沒有雙休,沒有假期,而站在我對面的林哥也漸漸摘掉了帽子,他的頭上頂著頭發。
我知道,那頭發是真的,它們代替了那十字膠貼,擋住了某個秘密。
那天下班后,我看到了和我一批進入東酈市機械廠的閆曉蓉,她被分配到第六機械廠,做的是后期合成工序,當時在來的車上,她一直向大家炫耀那一頭長發。
如今,雖然她還是長發飄飄,我卻知道,那頭發是假的。
“你什么時候戴上帽子了?”我佯裝不知地問道。
“沒什么,覺得戴著好玩就戴上了。”她似乎無意與我攀談,這與當時在車上侃侃而談的她判若兩人,“如果沒什么事,我就先回廠子了,我還要工作。”
那天下午,我忽然心煩意亂,便向主任請了假。
我本以為這個工作狂不會準假,沒想到他同意了。
我早早地回了家,準備開門的時候,卻意外發現金奶奶家的門是虛掩的,我以為是進了賊,就躡手躡腳地推門進去了。
雖然搬來一段時間了,我卻沒來過金奶奶家。
客廳里很整潔,墻壁上更掛滿了各式各樣的獎狀和照片。
不像招了賊,為什么沒有鎖門呢?
這老公寓是兩室一廳,其中一間臥室敞著門,另一間卻被緊緊關住了,我以為金奶奶在那關門的臥室中睡覺,便敲了敲門,喚了聲:“金奶奶,您在休息嗎?”
無人應聲,我便開了門。
我不會想到,開門的一瞬,就一腳踏進了秘密的嘴巴里。
這房間里燈火通明,角落里橫著一張床,上面躺著一個男人。
他是誰?
之前沒聽金奶奶提起過,她一直說是獨自居住在這里。
那男人似乎睡著了,睡得很沉,對于剛才的敲門聲都毫無反應。
我的視線從他腳下迅速向上推進,只是短短幾秒,目光落在他頭上,他竟然也是禿頭!
我走上前去,驚異地發現他頭頂有一個十字膠貼。
心倏地狂跳起來,嘴巴里溢滿酸酸的黏液,然后我快步向前,顫抖著,伸手揭開了那個神秘的十字膠貼。
那一刻,腦海里還溢滿了各種猜想。
會是什么呢?
一只沒有瞳仁的眼睛,一張豐潤的嘴巴,還是神秘的紋身?
不過,我全部猜錯了。
那些恐怖小說里橋段全部沒有變現,膠貼下面藏著的是一個,一個狹長的,約莫五厘米左右的,孔!
黑漆漆的,仿佛里面藏著什么詭秘似的。
“這……這是什么?”我不禁脫口而出。
“那是,鑰匙孔!”一個熟悉的聲音襲來。
我抬眼,金奶奶不知何時站在了那里,她臉色慘白,看上去怏怏的。
我將那膠貼丟開,起身湊到她身邊:“對不起,我是看門虛掩著,以為是遭了賊,才進來的,現在還溜進了這間臥室。”
金奶奶嘆了口氣:“算了,這不怪你的。”
【08】
如果不是我無意中進入金奶奶家中,或許不會從她口中得到這個驚天秘密。至少,不會那么快。
在我將十字膠貼拿掉,金奶奶說那是鑰匙孔之后,她便取來了一把鑰匙,朝著那個男人腦袋上的鑰匙孔捅了進去。
沒錯,她真真切切地捅了進去!
就像開門一樣,朝左用力轉了一圈,接著我聽到一陣咔噠聲,他的腦殼竟被打開了!
金奶奶鎮定地取下了他的腦殼。
我慘叫一聲,整個人癱坐在地上,她如此輕易地打開了一個人的腦袋,這東西在醫學上叫做開顱手術!
“您……您……”我驚訝地說不出話了。
“現在就嚇成這個樣子。”金奶奶看了看我,“你確定還要繼續看下去嗎?”
我吞了吞口水,然后點了點頭。
隨后,金奶奶便將那腦殼卸了下來。
我本以為會看到一個完整的人腦,沒想到腦殼下面不是人腦。藏在腦袋里工作的,運行的竟是一堆機器。
準確的說是一堆精密的儀器!
“這……這是什么?”我質問道。
“這就是代替人腦的機器。”金奶奶看著那已經停止的機器說。
“代替人腦的機器?”我驚愕地問道,“你是說那些腦袋上黏著十字膠貼人的腦袋里根本沒有大腦,而是這種怪機器?”
“不光是那些人,東酈市每個人腦袋里裝的都不是正常大腦,而是這種可以代替人腦工作的機器!”金奶奶的回答徹底將我推進了深淵。
“這怎么可能,醫學技術已經這么發達了嗎?”
“有些技術和信息,永遠不會暴露在陽光之下。”金奶奶一邊說著,一邊將她花白的頭發翻起,然后從口袋里取出一把鑰匙,插進了后腦。
她嫻熟地取下了自己的腦殼,接著展示給我看。
她的腦殼里裝的也是這種的精密的機器,它們咔噠咔噠的,歡快地工作著,她又將腦殼裝了回去,然后告訴了我一些事情:
當年,年輕富有遠見的市長便提出要將東酈打造成機械工業城市,與投資商建立了第一機械廠,隨后下設其他分廠,工人全部是東酈市市民,由于建廠之初,工人們日夜勞作,回報甚少,很多想要離開廠子,離開東酈市。為了留住那些工人,市長用盡各種辦法,但都失敗了,最后市長接受了一個研發團體的建議,利用器械腦來代替人腦,以此控制工人,這是一個瘋狂的構想。不過,市長認為可行,便拿那些市民做了實驗,前期一直失敗,經過反復實驗后,還是成功了。隨后,這項技術便進行了秘密推廣。當時所有廠子的工人都進行了換腦,換腦后的工人和正常人無異,也能正常生活,只是他們的腦子會時刻想著工作,不停工作,為機械廠創收,為這個城市創收,好似上了發條,發條松了,就緊緊,機器腦缺油了,就由專人添加特制的機油。”
我旋即說起當時林子的奇怪舉動,“他是在提醒我,這里的人要為我換腦?”
金奶奶解釋道:“雖然被換了腦,但一旦機械腦缺失了機油,那些被壓制的殘存記憶就會被喚醒,因此他才會提醒你。”
“您怎么會知道這么多?”我忽然想起了主任的話,這里住的都是一些廠子的老員工,“你不會是換腦工程的參與者吧?”
“我就是當時負責開發換腦技術的技術人員之一。”金奶奶指著那個沉睡的男人,“他是我兒子,當時為這恐怖技術癡迷的我不惜拿自己的兒子做了實驗,只可惜失敗了,在我為他植入機械腦后,便死去了,這些年,我只是不停為他滴一些機油,讓我覺得他還活著。”
【09】
這個真相太離奇了,我一時根本消化不了,然后我的注意力在這紛亂的情節中跳了出來:“可是我們并不是東酈人,不該被換腦的?”
“這些年,隨著上面下達的指標越來越大,東酈市不得不向其他城市招收工人或技術人員,以補人員漏洞,而你們就是填補這些漏洞的人。只是換腦并不是一項簡單工程,要分批進行,你在第二十機械廠工作,自然會被安排的比較靠后。”
“那我不能留在這里了!”我徹底慌了,我知道閆曉蓉等和我一起來的,來東酈市淘金子的人都被換了腦,他們的大腦被奪走了,腦殼里工作的是一堆毫無情緒的機器!
“等一下!”金奶奶冷冷道,“出市的各類交通工具必須要有鑰匙。”
“那怎么辦?”
“拿著這把鑰匙,坐最快的一班火車離開。”金奶奶將那把打開他兒子腦殼的鑰匙交給我。我來不及多想了,道了謝,拿起金奶奶交給我的鑰匙,甚至沒有收拾行李,便下了樓。
我嚇壞了,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坐上火車離開了那座被怪物們占領的東酈市。
怪物,他們都是被機械腦操控的工作怪物!
而現在,我寫下這些故事的時候,正在家中一邊聽著音樂一邊回憶那些恐怖情節,好在我已經逃離那里了。
一個月之前,我回到了家鄉,我只跟父母說不適應那里的生活,就在本地找了一份普通的工作,朝九晚五,縱然無趣,卻不會讓我擔驚受怕。
我看了看時間,起身去浴室洗了個澡,將自己放逐在了愜意的氛圍中。洗完澡,我在擦腳的時候,意外發現腳底竟然有一串黑色數字:NO.0599876。
我一直沒有注意過,腳底什么時候出現這些數字的?
他拿起毛巾,用力擦拭,那數字卻還是橫亙在那里。
我越擦越著急,直至將腳皮都擦破了,那些數字還在。
就在我為這些數字困惑的時候,忽然響起了敲門聲,我知道是打麻將的爸媽回來了,便起身去開門,一邊開門一邊抱怨他們為何不帶鑰匙。
開門后,我才發現站在門外的不是爸媽,而是三個陌生人。
“你們找誰?”
“請問,你是瞿小航嗎?”
“我是。”我點點頭。
站在最前面那個人笑了笑,他摘掉了頭發,露出了光頭,那種久違的駭人感倏地襲來,直覺告訴危險就在眼前。
我正欲退回去關門,卻被他們制住了。
那一刻,我看到了那光頭后面的十字膠貼,我便知道,我的噩夢沒有結束!
“你們是怎么找到這里的?”
“每一個進入過東酈市的工人會在體檢的時候被留下一個ID,一般都在腳底。”那個人笑笑道,“你的工作還沒有做完,東酈市還需要你的奉獻呢,來吧,跟我們回去,進了東酈市,就生是東酈人,死是東酈鬼了。”
金奶奶騙了我,她給我的鑰匙只能逃得了一時,卻逃不了一世。
光頭翻開一本冊子,“你應該是NO.0599876吧!”
我忽的想到體檢時的意外昏倒,原來是為了給我留下無法逃離的烙印,然后光頭對制住我的兩個人道:“好了,我們去找下一個吧,NO.05998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