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明村,隸屬江蘇興化縣第三區,地理位置于興化縣城東四十里,屬于興化縣的腹部,南面緊鄰大明鎮,三區的政府部門就設在大明鎮。只是通往集鎮里的道路坎坷不平,雨天里更是坑坑洼洼,寸步難行。村莊的西頭有高大的板橋圩,南至姜堰俞垛鄉,北至鹽城大岡鎮,蜿蜒曲折幾十里,是莊稼人防汛抗洪的生命之圩。圩堤兩旁有三、四種樹木,只有水杉木和大葉子楊比較醒目,這兩種樹根系發達,能把大圩筑成銅墻鐵壁、固若金湯,是抑止水土流失的功臣之樹。還有一些參差不齊的野生果樹,散夾在高大的水杉木和大葉子楊樹行里,顯得雜亂無章,寒酸無比。在這個兵荒馬亂、戰火紛飛的年代,能把大圩維護得滴水不漏,成為抗洪防訊的天然屏障,應該感恩興化縣歷任縣長對水利建設的重視,感謝景明村現任保長余糧賞罰分明的樹木治理,不論戰爭與和平,大自然的規律是不可更改的,充沛的雨水與和煦的光照,使板橋圩的樹木生機勃勃,最有趣的是,麻雀們不知疲倦地在樹行中嬉戲,喜鵲們嘰嘰喳喳在枝葉上跳舞,只要看到這樣的和諧景象,就驅散了窮苦人臉上的陰霾,解放了莊稼人勞累了一天的身心。那個時代的中國人,有許多人羨慕鳥的自由,渴望鳥的窩巢。真可謂寧作太平犬,不做亂世人。在這個萬惡的舊社會里,軍閥橫行,倭寇踐踏,人命如草芥,人們只能望鳥興嘆罷了。
景明村的北邊村莊叫阮家莊,緊貼在阮家莊的東鄰是管阮莊,揚州八怪之一的鄭板橋,就長眠于此地。鄭板橋的書畫舉世聞名,據說他的墨竹圖在2015年海外拍賣會上,曾經炒到千萬的天價。在舊社會,人們根本不知鄭板橋的書畫值錢,管阮莊的許多莊民都擁有兩三幅鄭板橋的字畫,不是做鞋樣子,就是糊窗戶了,還有的剪得巴掌大,用線縫起來做賬簿,真是無知得可悲,愚昧得可憐。
自古盛世收古董,亂世蓄黃金,舊社會的人們吃不飽,穿不暖的歲月里,管阮莊的莊民沒把鄭板橋的字畫上廁所,就對得起他老人家了。現在的板橋墓地,經過JS省人民政府撥款修繕,與過去的荒廢、凄涼之墓,簡直是天壤之別。近幾年來,泰州、興化市政府分別撥款建成了鄭板橋林園,間接成為中小學生教育基地,使墓畔一些文物得到保護,每當踏青季節,游人絡繹不絕。當年擁有鄭板橋字畫的人,現已垂暮,駐立在板橋林園前,長吁短嘆,有的甚至捶胸頓足,后悔不迭把無價之寶糟蹋了。
現在長話短說,再說?說這風雪交加的夜晚,景明村的幾個甲長,以及個別族長的委托人,陸續來到余保長家,他們一臉慍色。被更夫從熱燙燙的被子里喊起來,都窩著一股無名之火。余糧把煤油燈芯撥了一下,原先昏暗的堂屋,頓時明亮了許多。
“我先簡明扼要說幾句,今晚雪比較大,為了防止出現意外,我們立即分幾組,逐一檢查村里的土墼墻,如果檢查到有危房,立即把里邊的人員,迅速的轉移到庵堂、祠堂,如果他們不肯搬出,強制執行.——”
余糧精神抖擻說著。眾人之間,有的打著哈欠,有的瞪著奇怪的眼神;有病吧,余保長,沒發燒吧!他們的房子塌不塌,倒不倒,關我們屁事呀!你才當了幾天保長,把雞毛作令箭,嘖嘖。
“怎么啦,你們不認識我了。”余糧語氣加重了。眾人你看看我,我望望你,兩手拱在衣袖里,口中呵著熱氣,一個也不愿出頭頂撞余保長。這時,鄭氏家族的代表站起來了,他是鄭氏族長的長子鄭仕林,鄭仕林三十出頭,生得牛高馬大,圓圓的眼晴扁扁的臉。氈帽內露出一半招風耳,一身肥膘把羊皮大套繃得緊緊的。鄭仕林家大業大,是本村最富裕的地主,他的族長父親鄭得金,與興化縣偽縣長李恭簡,曾在同一私塾讀過書,交情頗深。周邊的鎮長、區長在鄭得金的面前,都不敢妄自稱大。鄭仕林哄了一下鼻子,清了清嗓子,道:“余保長,我來時家父就交待,有什么事等天亮再說,現在黑烏洞洞的,就是排查危房也看不見什么名堂,還是等明天早上再說吧!”鄭仕林三句話說不到,就把他父親的大帽子搬出來。
“是啊!是啊!...”
“鄭公子說得對!等天亮再說吧。”有人開始隨聲附和了,還有人仍然緘口不言,靜觀其變。
“萬一大雪壓垮房屋,人命關天啊!”余糧激動地說。鄭仕林望著門縫里飛舞的雪花,心不在焉道:“雪可能馬上要停了,前幾年也有這么大的雪,不就是塌了幾個豬窩,凍死一只小豬,村民們也沒受什么損失。”
余糧不滿地看了鄭仕林一眼,面對著大伙道:“萬一今年倒的是房屋呢?我知道大伙從熱被窩內爬出來,心生不滿,但在困難面前,我們不領頭克服,如何在莊民當中樹立威信,怎能讓孤寡老人有安全感,大家可別忘了,本村的幾乎全是骨頭連著筋。”鄭仕林知道余保長生性倔強,爭執下去也沒有個子丑寅卯,不如順水推舟,落個好人做,反正我身上的羊毛大套暖和,跟他們折騰去吧。“那,那就聽余保長的吧。”鄭仕林說完又哄了一下鼻涕。
“那事不宜遲,出發——”?余糧說完拉開門閂,一股風雪就替他把門打開。外面的風開始帶哨,雪也漫天飛舞,一簇人從余保長家涌出,每個人手里多了一根火把,那是余糧分成了幾路,不一會兒消失在風雪中。
“哐——,各家各戶——小心火燭——哐哐,風大雪大——注意房屋——哐哐哐。”更夫把余保長剛教他的后兩句用上了。打更的鑼聲、夾著嘶啞的吆喝聲在風雪中回蕩,偶爾傳來人群的噪雜聲和狗兒的汪汪聲,與風雪的聲音攪在一起,擰成一股繩子,把睡夢中的村民們抽醒。經過一夜的折騰,雪也停了,風也住了,東方逐漸現出魚肚白。余糧累得腰板幾乎直不起來,本來就有腰痛的老患,這下更加痛不欲生。他斜躺在庵堂的木椅子上,喝著老和尚無明熬的小米粥,眼皮直打架。與余保長一起開夜工的人們早已回家,焐在暖和的被窩內,甜甜地打著呼嚕。
本來余糧是與他們一道回家的,但一到家門口,余糧突然想到轉移在庵堂里的鰥夫張老頭,他的被單薄,褥子又有點潮濕,還有氣管炎,萬一凍個好歹,豈不是好事多磨。余糧從家里大柜里拿出一條被子,又跑到莊北頭的“蓮花庵″。不料張老頭已經發燒,額頭滾燙。余糧把被子加在張老頭的被子上,招呼旁邊的一位老婦,讓她去燒點水。
“五爺,我兒媳婦傷風剛巧煎了一罐中藥,還剩半碗,給他喝吧”
老婦說著瞟了一眼張老頭,又道:“聽說這中藥止咳靈光,我去端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