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妹妹的愛情故事
- 無懼風雨,悅享生活系列(套裝2冊)
- 周作人 代哈哈
- 5195字
- 2020-11-05 10:2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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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有兄妹兩個,我妹妹排行老二,按照我們這邊的風俗,親戚朋友都稱呼我妹“阿二”。
她頂著這個“親切”的小名從小到大。
以前,我媽在這邊懷疑隔壁小費腦袋是不是有問題的時候,我丈母娘也常在那邊一臉鄙視:“隔壁那個阿二一定是投胎時跑太快把尾巴跑掉了,不然她就是只猴子,精得要死。”
她不僅能在吃零食的時候力甩小費十八條街,還有本事把丈母娘剛給小費買的洋娃娃第一時間哄到手抱回家,放她自己床頭當擺設,甚至小費剛穿上身的新裙子,來我們家轉一圈,就轉到她身上去了。
不過嚴格算起來,阿二也是個投胎小能手。雖說我們家不是大富大貴,但她是我父母兩頭直系兄弟姐妹下一代當中唯一的女孩。
當年阿二呱呱墜地那一刻,陪我媽進產房的小姨紅著眼圈啞著嗓子沖了出來,“是個小姑娘……”
我爸一聽,喜從天降啊,轉身就去買禮品感謝醫護人員。
我可憐的丈母娘,從前偶爾維護一下吃了虧的小費,輕則會遭到我媽一個人的還擊,重則我姨我姑我嬸我舅媽幾挺機關槍輪番向她掃射。
所以呢,阿二小時候作的孽,在我想娶小費的時候,全數由我來還——丈母娘當年罵我“瘋狗想吃天鵝肉”的時候,腰桿挺得比旗桿還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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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一個哥哥來說,有個妹妹是什么樣的體驗呢?
恕我直言,反正我的感覺,就好比好端端的家里突然來了只半瘋的小狗,最初你會感覺很新奇,接著你會很郁悶,她不僅分走了爸媽99%的愛,還能鉚足勁和你互相傷害。
兄友妹恭?不存在的。
你洗頭的時候她可能在后面伸出小爪子一把將你腦袋摁進水里,你站在灶邊想用不成熟的技術給自己炒一碗飯,鍋才響,她已經屁顛屁顛拿著空碗過來等了。
彼時,我還不太理解什么叫男人風度,時常把她拎起來敲敲打打,或者抓住她拖到爸媽看不到的地方威脅恐嚇。所以,根據成長環境需要,阿二從小到大兩條小細腿一直跑得很快,運動機能和反應機能都特別發達。
我還記得讀小學的某段時間,她特別癡迷看鬼故事鬼電影,有膽看卻沒膽承擔后果,看完了就不敢一個人睡,常常會半夜溜進我房間。
我睡眠很輕,那時脾氣也壞,經常跳起來一只手提著她,把她送回去,往她自己床上一扔。然后她這時候往往會一邊揉著屁股一邊迅速爬起來,沖在我前頭,一口氣鉆進我被窩。
有一次我一腳把她踹下去,結果第二天她就開始發燒,我爸媽一問,她就告狀說夜里被我打了,接著男女混合雙罵罵到我懷疑人生。我那時特委屈啊,看鬼片她沒嚇到發燒,到我面前咋就脆弱得不如一片羽毛。
當然,隨著年齡的增長,這種雞飛狗跳的狀況也越來越少。
我20歲的時候,阿二上初中,那時候她正努力長成一個亭亭玉立的小少女,皮膚白凈,眉眼灼灼。
那年暑假,我約了一個平時在學校和我眉來眼去的女孩子還有幾個普通女同學一起來我家溜門。那天爸媽不在家,當時才十二三歲的阿二興奮得跟個小賊一樣,在我出門買瓜子飲料的工夫,她搬出了我奶奶的老麻將,陪著我那幾個女同學搓得稀里嘩啦……
“真不是我想玩兒,我只是覺得家里沒什么娛樂活動可以同時招待她們好幾個人,不如教她們打麻將。”
這是阿二后來給出的解釋。這個理由,我是服氣的。
那個跟我搞曖昧的女生后來回家告訴她爸媽,說我妹小小年紀麻將就打得很好,對方父母馬上將我全盤否定,說小女兒都這么會賭,家里大人肯定不是好東西……
我爸半輩子沒學會打麻將,我媽半輩子連撲克牌大小都搞不清。我能說什么!我也很絕望啊。
后來,阿二讀高中,有男生上門找她。我媽命令我阻止她早戀,剛好我也想報答一下當年的“麻將之恩”,所以我約幾個哥們兒,找個借口甩掉阿二,把那幾個愣頭小子帶出去喝酒。
我們重點照顧了一下那個跟阿二互相傳遞小星星的男生。
反正阿二找過來的時候,這小子已經舌頭打結,走路兩條腿扭來扭去,一不小心自己把自己給絆倒了。
“阿哥,他跟你有仇啊?你要把他灌成這樣?”阿二像只母狼一樣殺氣騰騰,沖過來對我又抓又撓,腳還拼命朝我身上踢。
我不由分說,直接橫抱起她,朝車里一塞,駕駛座上我哥們兒一腳油門揚長而去。
后來這個男生沒敢再來我家第二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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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年歲的增長,我相信大家都能慢慢體會到,不管親情還是愛情,想成為一家人,真的需要些特別的緣分。
大四那年,阿二交了第一個正式的男朋友。我們全家都見過這男孩,杭州人,長相不錯,人品憨厚,家境勝我們好幾籌。
后來他們兩個人讀研的時候,雙方家長也見了面,原則上打算安排他們一畢業就結婚。
那時阿二其實不大,畢業時才25歲。
婆家那頭買了別墅做婚房,裝修什么的據說也極盡奢華,我爸媽對這門親事是一百個滿意的。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阿二卻突然跑了回來。
“他媽媽說,我太瘦了,每個月還會痛經,可能不太好生小孩,她要我先懷孕,檢查好小孩沒問題了再結婚。她是認真的,所以我說了分手。”
阿二解釋毀婚原因的時候,面色平靜,一個字一個字像珍珠落玉盤般從唇齒間蹦出來。
我妹從小到大在親人的愛意加持中長大,她一直蓬勃得像朵鮮花。這次從杭州回來,她沒有痛哭流涕,也沒萎靡不振,照樣吃喝玩樂,看不出一點點失戀的悲傷。我媽罵她那個前準婆婆時她還會笑著配合,真正一個沒心沒肺。
只是每晚,她會窩在房間沒完沒了地循環一首鋼琴曲。
如果事情到這兒就結束了,我妹不過是經歷了人生一點小風小雨。
但有的人,哪怕錯在她,她也絕不肯隨便翻篇——阿二那個前任準婆婆就屬于這種牛人。這老太太居然不辭辛勞坐車來到我家樓下,打電話讓阿二把之前她兒子送的一條鑲鉆項鏈還給她!
阿二站在陽臺上把跟她家有關的所有東西都扔了下去。
老太太大概是覺得受了侮辱,就站在樓下發狂,態度囂張,用詞奔放。
彼時,家里只有阿二一個人,她肯定不會出來跟一個老太太對罵。
但是不要緊,我丈母娘住得近,她得到消息立即趕了過來。
丈母娘跟阿二之間的過節大家都曉得的,在我跟小費結婚前,她老人家沒說過阿二一句好話。但這次,丈母娘二話沒說,上去抓住那跋扈的老太太就扇。
我得知消息趕回家的時候,她老人家和阿二正隔著茶幾對面而坐,一臉溫柔慈祥:“阿二啊,不要難過,從小阿姨就曉得你是個好孩子。你記得你跟小費一起上幼兒園那年,小費一直哭著鬧著死活要回家,多虧你端個小水杯坐在旁邊一直喂她喝水,小費哭了兩三天,你喂了兩三天,這個人情阿姨一直記著的呀。”
阿二笑笑,抬手給丈母娘倒了杯功夫茶。
“還有你們上小學的時候哦,那個什么宇搶了小費五毛錢,放學的時候你扛著長柄大雨傘帶著小費找到他家,告了狀吃了他家東西還拿回來一塊錢,那個時候阿姨就覺得你能干。
“那年你們兩個上初中,小費總是弓腰駝背生怕胸部發育被人發現,你呢,雖然瘦得前后不分,但你敢天天穿著你媽媽的胸罩,胸脯抬得老高,驕傲得不得了,我當時就想,這個小孩要是跟我女兒雙胞胎就好了。你看,這不又成了一家人了嘛。”(此時我與費姑娘的事已經得到雙方家長認可)
一個喝,一個泡,功夫茶的香氣在客廳縈繞。
我只好裝作若無其事地回房換了件衣服又出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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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常理說,少男少女的分手事件,到這兒基本可以畫個句號然后相忘于江湖了。
但是,前任婆婆上門討財物并辱罵這種事,還是在鄰居中小小發酵了一下,我們全家一度被人指指點點。
我家的幾個老仙女一合計,覺得此仇不報,這輩子不能安心。于是,立即馬上,以我丈母娘為主導,張太為副將,我媽我姨我姑我舅媽她們幾個作為普通參與者,共同擬了份賬單。
賬單主要記錄了些什么呢?
大到我們這邊親朋好友給那男孩子的見面禮或者壓歲錢。
中到阿二曾給對方家庭所有成員買過的各種禮物。
小到對方曾在我家吃過的一粥一飯。
……
但凡老仙女們能想出來的賬目,哪怕一毛兩毛,統統登記造冊。
賬冊弄好之后,丈母娘和張太積極聯絡了幾輛車,她們要求挺高,十幾二十萬的車不要,最低配置是五系小寶馬,還請了幾個平時一起跳舞的關系比較好的強壯老太太隨行。
一幫老太太在一個天麻麻亮的清晨,出發去杭州,以討債的名義,去給對方添堵。
我和阿二都沒跟著去,小費不太放心,陪同隨行。
具體實施過程,我可以簡單敘述一下。
我們這邊三分之一的老太太正面跟那牛婆婆對陣,再三分之一的守在牛婆婆家的大小門口,剩下三分之一,抓住各種機會在牛婆婆家附近宣傳牛婆婆是多么欺人太甚、愛財如命、思想骯臟。
……
后來小費回來跟我講:
“老公,你知道那賬單詳細到什么地步嗎?
“詳細到一只雞蛋哦!
“某年某月某日,某某在我家吃了幾只蛋,估價多少……
“某年某月某日,某某在我家吃過幾碗酒釀蛋,涉及酒釀幾兩,雞蛋幾只……
“連炒菜時用的醬油醋都算進去了。”
我聽了小費的描述,撫額,想笑。
這次算賬,因為阿二前男友的倒戈,我家這幫老太太大獲全勝,她們精狠準地從金錢和精神雙層面打擊了那位牛婆婆。
前男友還是不錯的,就是有個糟糕的媽。
張太把算回來的錢硬塞給阿二的時候,阿二笑得像個二傻子。
那個男孩子后來又找過阿二幾次。阿二避而不見。
我們以為她心大,也以為她很堅強。
直到半年之后,有一天我和她坐在客廳看新聞,電視里突然播出“杭州”兩個字,畫面也切到了某片居民區……在這剎那,阿二眼睛突然直勾勾的,透亮的水珠從她眼角滑落,又快又多,猝不及防。
“怎么了?”我碰了碰她。阿二哭成狗,好半晌才捂著臉憋出一句:“阿哥,我真的好想他!”
我拿了包紙巾給她。然后坐在旁邊聽她絮絮叨叨說這半年來活得有多煎熬,如何在所有人面前一本正經假裝自己沒受傷,如何強忍著不想他不見他。
我的天,我第一次知道女孩子失戀這么可怕、這么可憐!
簡直風是他,雨是他,抬頭看看月亮,月亮也會變成他。
在她哭訴的時候,我點了一堆她平時愛吃的東西。外賣來敲門的時候,我又碰了碰她,“洗把臉,吃東西了。”
阿二果真起身,但很久沒有出來,我去看了一下,她在房間里裝睡,小小一團縮在被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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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相信世間有守恒定律,你失去此,老天便會讓你得到彼。經歷過多少痛苦,就有多少快樂在前方等著你。我妹的婚姻大事就是這個定律的完美呈現。
后來阿二在外企上班時認識了我現在的妹夫,高大英俊,眼神清澈,985高才生,缺點就是家鄉遠在千里之外的十八線小城。
我爸媽像所有有女兒的人家一樣,生怕女兒結婚后受苦受難,所以他們堅決反對阿二遠嫁。
阿二卻瞞著我們所有人,悄悄跟妹夫回家探親去了。
大概是過去的第三個晚上,她半夜突然打電話給我。我剛接通,她就在那端深呼吸。
“哭了?”
“阿哥……我剛才差點掉進廁所。”她努力調整情緒把話說清楚。
“要我去接你回來嗎?”雖然是深夜,但我已經打算出發。
“不用!”她說,“阿哥,我就是想聽聽你的聲音,現在沒事了。”
掛了電話,我大半夜沒睡著。我手下有個學員跟妹夫同鄉,我特意打聽過,他們那邊的經濟發展至少晚我們20年,好多人家用的還是我從未見過的露天廁所,由幾塊木板或者泥胚磚塊搭成,他們沒有柏油路,夜晚也沒有路燈……
所以阿二說她差點掉進廁所,真正扎到我的心了,當時她大概也是又委屈又害怕,卻又倔強得不肯回頭。
后來我爸媽實在拗不過女兒的固執,就主動提出我家陪嫁一套房子,以后住在我們這邊,但生出來的小孩跟男方姓。
即便答應了婚事,我姨他們還是不遠千里去當地了解了一下妹夫家的情況。
“四間小平房,一個病歪歪的老娘,他爸搞水產養殖至今還欠10萬扶貧貸款沒還上!”
我家的老仙女們都被這條件刺激得有點崩潰。我也提醒她,別忘了第一次去他家半夜差點被窮哭了。她鄙視我:“阿哥,你別把人看扁了。”
反正后來,阿二就是KO掉所有困難阻攔,勇敢地把自己給嫁了。
如今她結婚五年,女兒4歲,自己開公司當老板。
她婆婆隔段時間就會弄幾大筐自家養的柴雞蛋柴鴨蛋,還有龍蝦螃蟹什么的,送過來讓我們這邊的親戚朋友分一分。
她公公是我見過的最滑稽的老爺子。阿二婚后第一次去他家過年,老爺子拿塊紅布包了2萬塊給她,說是這一年婆婆的身體一天好過一天,基本已經康復,感謝阿二給他家帶來好運氣!
第二年阿二再去,公公包了5萬塊加一個金鐲子,說是這一年他養殖場的貸款已經完全還清,就因為有阿二這種旺家興業的好媳婦進門才會這樣順利,那個鐲子是感謝阿二給他家生了后代。
第三年,包10萬,說是阿二自己開公司給他們全家長了臉,該獎。
第四年,阿二說她正在練瑜伽,有小姐妹考瑜伽教練證她也想考,老爺子一臉迷茫壓根聽不懂瑜伽是什么玩意兒,大概感覺是“證”就是好東西,所以對阿二說:“你好好考哦,只要你成績好,我這一年盈利全給你!”
第五年,20萬,老爺子表示,這是補給阿二的聘禮,當年結婚他們什么都沒給。
妹夫跟我一樣,平時話不多,在家不掌權,但這小子明顯比我會來事兒。他每年給阿二過兩次生日送兩次禮物,他女兒生日的時候,他說是阿二的苦難日又會給阿二送兩次禮物。
那年阿二生我外甥女的時候難產,醫生讓他在手術單上簽字,他簽下自己大名,順便抖抖索索地寫了一句:任何時候,保大。
那天阿二在手術室里遲遲沒出來,我們全家守在外面,妹夫簽完字后卻突然不見了,我在一個無人角落找到他,那么人高馬大的漢子躲在那里哭得跟鬼一樣。
所以現在不管誰勸他們要個二胎,我妹夫都會一口回絕,哪怕阿二想生他都不要。有次全家吃飯,我媽也勸他們生,結果妹夫說:“我這個姓在中國是大姓,不是稀有品種,我沒兒子,不代表這個姓就絕了,別讓阿二再受罪了,不要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