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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寇可往 吾亦可往

  • 人間月明
  • 夢長
  • 3058字
  • 2020-11-01 10:03:59

又是一年寒冬,宣平與魔族開戰一年有余。一切都比宣平預想的快得多,來時浩浩蕩蕩的近百萬大軍如今只剩下五十二萬,魔族也只剩下二十七萬。

談不上孰勝孰負,把那些熱情的年輕面孔帶出來卻沒能帶回去,何談勝利,戰爭,從沒有勝利這一說。有的只是無盡的血與淚,生離和死別。

一年以來宣平與魔族交戰數十次,兩萬重騎僅剩八千,十八萬輕騎兵還有七萬,二十萬大戟士也只有十萬之數。

魔族也好不到哪去,最精銳的第一,第二軍團折損過半,第七軍團更是幾近全軍覆沒,軍團統領西斯里殉國。

一切都太快了,饒是以宣平的國力,支撐起百萬大軍征戰都倍感吃力。魔族更甚,糧食供應越來越困難,所以從四月開始,魔族就不斷的向宣平發動進攻,宣平則盡可能的避戰不出。

十月底,魔族退兵,退回到天塹山以西,這讓安息城內的眾人萬分驚訝,千年來這還是頭一遭,依著魔族的性子,不到彈盡糧絕的地步,他們絕不會輕言退兵。耗費如此大的力氣,連安息城的城門都沒進去就退兵,太不符合魔族的一貫作風。

安息城內,姚宏等人聚在一起,江陵侯依舊還是堅持自己的觀點,說道:“圣上。我覺得還是穩妥起見的好,既然魔族撤退,咱們沒必要犯險,千年來咱們對魔族境內了解的少之又少,此時若是出軍天塹山,絕非良策?!?

長興侯冷哼一聲,不滿的說道:“郭泰,你要是怕死,就趕緊滾回你的江南道去,別在這丟人?!?

姚長興這話頓時把郭泰氣紅了眼,指著姚長興的手都在哆嗦,郭泰憤懣不平的說道:“我怕死?我怕死我會有資格站在這?難道和魔族拼個精光就是不怕死?難道非要所有人埋骨在此才好?”

“那我們這么長時間的計劃就因此而放棄?圖什么?你去問問死去的四十三萬將士答不答應?”姚長興怒吼道。

赤誠侯李長治也說道:“江陵啊,你也別怪長興,他就這個性子,你說的對,咱們是不應該和魔族拼完家底,可咱們付出了天大的代價才略微占據了一些上風,這時不管魔族計劃如何,咱們都得上?!?

郭泰其實知道這個道理,他也恨不得將魔族滅族,但同時他也打心眼里真的不想讓宣平的百萬將士都葬身于此,到時國力衰微,北方又還有北蠻子虎視眈眈,真的怕有滅國之危。

平亂侯陶靖走到沉默的郭泰身前,語氣溫和的說道:“老郭,我知道你在擔心什么,可已經到眼下了,我們只有前進邁過天塹山去魔崽子的地盤戰斗,四代人拼搏隱忍近百年的時間才換來今日的局勢,現在退回去,我們如何向先祖們交代,如何向碑林下方的那些英烈們交代,又如何向死去將士的家人交代?我們把他們的兒子,父親,兄弟,丈夫帶走,最后不僅沒能帶回去,也沒能把魔族怎么樣,這樣的話,你晚上能睡得著嗎?”

郭泰重重嘆息一聲,事到如今,也別無他法,希望是自己多慮了吧!

安息城城主高稹輕輕咳嗽了一聲打斷了眾人的發言,示意屋子里還有個人沒發聲呢,高稹向姚宏行了一禮,詢問道:“圣上意下如何?進,還是退?”

姚宏揉了揉太陽穴,眼神中略顯茫然,他起身來到屋外,鵝毛大的雪花不停的從他眼前飄落到地上。腳踩在雪地上發出沙沙聲,讓他心煩,此時的他進退維谷,真的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要是拼盡力氣最后能把魔族打趴下還好說,就怕沒能把魔族解決,自己又再無一戰之力,那自己將會成為整個宣平王朝,整個神州大地的罪人。

雪越下越大,似乎想要將整座天地都掩埋,雪花在空中旋轉飛舞,經過寒風的相助,向姚宏的身體撞去,要把這個世間權勢最大的男人和他的王朝一起撞倒。

姚宏立于大雪之中,背東朝西,一如那年那般。那時姚宏尚還年幼,皇都的冬季遠沒有西境這樣冷,雪也不像這樣大,姚宏與太宗皇帝一同在靜心殿外的院子里,蒼顏白發的太宗牽著他的小手在雪地中佇立,望著西方出神,眼神中有渴望,有企盼,有不甘,更有濃濃的戰意。

“冷嗎?”太宗問道。

“冷!”稚嫩清脆的聲音回答道。

太宗皇帝蹲下身,摸了摸姚宏的頭,用手指著西方說道:“在那個地方,比這還要冷的多,有群怪物就生活在那,他們經常侵略欺負咱們,同樣,在那也有咱們宣平的無數將士守衛著咱們,他們不怕,我們也不能怕,知道了嗎?”

幼小的姚宏踮起腳尖看向西方,可入眼的是高高的宮墻,那時他還不能理解太宗皇帝的話,只是記住了西方有群怪物欺負他們,自己不能怕,要把他們打倒。

圣宗臨終之時,姚宏已成少年,崢嶸初露,才略已顯,那日姚宏伏在塌前聆聽父親最后的教誨。

圣宗皇帝在龍塌上側著身,右手拉著姚宏,左手指著西方,問道:“知道我此生的最大心愿是什么嗎?”

“蕩平魔族,這不僅是父皇的心愿,也是我這一生的使命?!币昕刂谱∽约罕瘋那榫w,鄭重其事的說道。

圣宗欣慰的點了點頭,攥緊姚宏的手交待道:“咱們宣平前三代人所有的努力都交給你了,定要越過天塹山,讓咱們宣平的馬蹄踏在魔族的那片土地之上?!?

姚宏雙手將父親的手緊緊握住,重重點頭應允,圣宗這才緩緩閉眼,眼睛合上前還說了句:“真到了那天,別忘了取一捧那兒的河水回來灑在我的墳前。”

百十春秋,三千日夜,四代人的心血,無論如何也不能辜負,如果要有一個人來抗下失敗的罵名,那我姚宏愿一人負之。

姚宏的肩頭上落下了厚厚的一層白雪,連鞋面也被覆蓋,高稹等人擔心姚宏的身體,遂再次出言呼喚。

姚宏昂首望西,抖落肩頭的雪花后,向前邁步而去,留給眾人一個堅定的背影和一句話:寇可往,吾亦可往。備戰!

聲音不大,卻中正平和,鏗鏘有力,讓陶靖等人聽后為之一振,身體里的血液都開始沸騰,這道聲音仿佛打破了時空的界限,傳到了東海邊的沙灘上,傳到了南山下的村子里,傳到了極西冰湖外的房舍內,傳到了北荒草原上的篷帳中,傳到了皇都,傳到了上京,傳到了圣城,讓宣平歡呼,讓北元攝服,讓魔族膽寒。讓天地萬民都聽到了這道聲音。

神州歷九七一年的十一月四日,這天,天剛蒙蒙亮,宣平的斥候部隊白雁探子就先行邁過天塹山,幾番偵查探視,在確定沒有危險之后,大部隊方才起行。

身著玄黑色龍袍的姚宏騎著戰馬先眾人一步邁出天塹山,馬蹄踏在異域他鄉的土地上揚起一片片雪粉,映入眼中的除了冰雪,就只剩下荒涼與孤寂。

雪粉升空又落地,標志著人族的軍隊第一次正式進入魔族境內,姚宏從身邊扛纛士兵手中接過戰旗,驅馬向前,姚長興、陶靖等人緊隨其后,大約百步距離后才停下,姚宏將手中戰旗高高舉起,而后重重擲地,宣平王朝的戰旗穩穩屹立在魔族的土地上,戰旗迎風招展,在空中飄揚,這一刻注定會在史官顫抖的筆尖下被記載,被世人所牢記于心。

姚宏從腰間抽出天子劍,高舉過頭頂,振聲高呼道:“日月永存,山河永在,宣平永興?!?

“日月永存,山河永在,宣平永興。日月永存,山河永在,宣平永興。日月永存,山河永在,宣平永興………”姚宏身后一道道威武雄壯的聲音響起。此起彼伏,不絕于耳,響徹云霄,漫空飛舞的雪花都被震停,九天之上的云彩都被沖散。

無數人的夢想在此刻實現,將士們抬頭注視著空中飄揚的宣平戰旗,忍不住熱淚盈眶,多少人多少年的期盼,終于在今天完成了,每個人的臉上都布滿了激動,興奮,自豪,驕傲與光榮。

這份榮光不單單屬于在戰場上揮灑熱血的他們,還屬于那些戰死于邊野的前輩英杰,屬于翹首以盼等待他們歸來的家人。

數百年來因為魔族入侵死去的人堆起來怕是比天塹山脈還要高,一切的屈辱與不甘在這一刻都得到釋放。

傍晚時分,大軍一路前進到魔族境內東部地區第一大河,薩爾茵河,姚宏與幾位武侯翻身下馬。牽著馬匹來到河邊,馬兒低頭喝著薩爾茵河的河水,頭顱不時抬起來左右搖擺,鼻子里呼哧著白色的熱氣,似乎是有些不習慣這里的水源。

數萬騎兵也隨之下馬,飲馬于薩爾茵河河畔,冰天雪地中,落日余輝的照耀下,數萬匹戰馬在薩爾茵河東岸排成一線,延綿近百里,構成了一副瑰麗的畫面。多少年后依然被這群士兵所津津樂道,向他們的子孫后輩們講述這段輝煌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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