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婆婆只是覺得最近的盤查的確嚴了些，卻從一旁的街坊鄰居那里聽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于是搖了搖頭道：“聽說是宮里出了些事，那些個金吾衛的侍衛不是很少出皇宮嗎，前些日子我還在街道上看見了，這樣的人一般是不會在街上走動的吧，這次都能被我們尋常百姓瞧見，看來出的事不小。”

竟然是金吾衛出宮？

祈玉的哥哥祈天城是金吾衛的上將軍，祈玉既然已經回府，此刻應該已經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寧洛從前一點兒也不好奇皇族和朝廷的事，但此刻卻難免有些擔心祈玉和大理寺的處境，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擔心什么，加強京城戒嚴未必就是壞事，每年過年的時候周圍難免會亂一些，總會或多或少比以往戒備要嚴一些， 也許只是今年碰巧更嚴了而已。

*

隔天早上，寧洛起身照常去了大理寺，果然這一個月回來，再沒有硬要來給祈玉提親的媒婆賴在他們大理寺門口，死活不愿意走的。能恢復成往常安靜的樣子自然是好。

寧洛與門口的侍衛打了一聲招呼后，進了門后照常去了前殿，祈玉下朝回來以后一直待在前殿里批閱卷宗，到了今年年底，大理寺庫存的事情，需要祈玉親自看的事情，還有不少需要清理。

“你來了。”

祈玉忙里偷閑地抬頭看了一眼剛進殿的寧洛。

寧洛腳步一滯問道：“屬下可是打擾大人批閱卷宗了？”

祈玉聞言放下手里的書籍，笑了一笑道：“自然影響。”

寧洛立刻一揖道：“那屬下先告退了。”

“不用。”祈玉搖了搖頭，看了一眼她：“你就待在這兒吧。”

她要是在外面也會影響，所以對于祈玉而言，寧洛在哪兒都一樣，還不就待在自己抬眼便望到的地方比較心安。

大殿內祈玉在一字一字看著卷宗，寧洛就安靜地站在一旁守著，祈玉過了一會兒道：“可知最近京城為何戒嚴？”

寧洛望向祈玉，祈玉只是同她說話，心思還在面前的卷宗上，眼神一步也不曾離開過。

寧洛如實地道：“不知。”

“陛下病重，根據宮里太醫的意思，他只怕是熬不過這個冬天了。”

難怪宮內宮外這個時候格外加強戒備。

祈玉又道：“我哥前日還見過陛下一面，隔著遠遠的屏風，陛下已經有些神志不清，每日睡著的時間多過于他清醒的時間，現在朝廷是六皇子蕭然在理政。”

蕭然似乎與祈玉從前關系不錯，至少在江南時是他來給祈玉送免死金牌的，既然已經理政，想來現在的皇帝是打算讓蕭然繼承大統，寧洛見過蕭然兩次，比起如今皇帝殺伐果斷，蕭然自然是更適合坐上那個位置。何況這位六皇子的名聲在他們民間很好，這個消息也許對于他們易水國而言是件好事。

“你可是覺得這是個好消息，無妨，因為我也覺得是個好消息。”

寧洛方才的想法根本沒說出口，卻被祈玉猜了個正著，祈玉抬頭望向身旁不遠處站著的寧洛，四目相對。

“不過怕就怕在皇帝還沒留下圣旨，這個時候其他皇子也難免會有所行動，原本這次監政，聽昨日父兄說，陛下似乎還認真考慮過八皇子蕭禹升。”

寧洛知道有這么個人，卻不認識，他們只是侍衛而已，朝廷上的事平日里也只是略有聽聞。

祈玉沉聲道：“這個八皇子便是六皇子的政敵，之前在朝中水火不容，其實我父親和我兩個哥哥，明面上是誰都不支持保持中立，背地里倒是也支持蕭然，所以才會讓我自小便更接近他。”

祈玉想到這里嘆了一口氣：“我的父兄其實從很早之前就下了挺大一盤棋，若是這個冬天真的有人要繼位，若這個人萬一不是六皇子，我到挺擔心他們屆時的處境，不過他們也輪不到我來擔心，想來他們是算的準的，等到了下一位皇帝，他們都還能是朝中重臣。”

寧洛沉默不語。

“不過也好。”祈玉一頓道：“這樣便不影響我大理寺，縱然我與六皇子私交甚近，我也本不打算在皇子們之間站隊。”

本不打算。

這四個字的意思莫不是——

寧洛問道：“所以大人現在可是改變心意了？”

“嗯，是變了心意。”

祈玉合上一則卷宗，眼里的光忽然沉了一沉，寧洛從未在祈玉身上眼中見過那樣的殺氣。

“今早文征告訴我，威脅他做內應，派刺客來殺我的人是八皇子蕭禹升。”

末了祈玉又道：

“與我哥之前暗地里查的結果一模一樣。”

他與蕭然本就交情很深，眼下大家明知皇帝壽數無多，到了朝中重臣選擇明主，開始站隊的時候，選擇對了下一個明主十有八九能借著這個機會飛黃騰達，獲得新帝的賞識與器重，選錯了身后就是萬丈深淵粉身碎骨。

祈玉與他的家人是最知道利害關系的那幾個，何況那位八皇子也是一早就把手伸進了大理寺，祈玉是個聰明人，知道是蕭禹升在背后作祟后很快便順藤摸瓜猜出了江南案，朝中與北離有牽扯的人在八皇子一方，不僅如此，仔細想想，當時黛辰公主在邊關遇刺詐死，在朝堂上添油加醋讓皇帝給大理寺限期破案的工部尚書，也選擇了蕭禹升一方。

對于祈玉來說可是新仇舊恨了，查明了是同一個人就更好，所謂冤有頭債有主，恩怨到來可以向一個人一起算個干凈。

“大人將來打算怎么做？”

寧洛出聲問道。

祈玉笑了一笑后不動聲色地道：

“等六皇子蕭然的消息，六皇子殿下既然已經坐上了監政的位置，該急的便不是我們，等他們急了，自然會做一些不合時宜的事情，我大理寺的重要職責之一，不就是查皇族的案子？”

寧洛認識他們大人認識很久了，可第一次在祈玉的眼睛里見到這樣銳利不可擋的光。

祈玉一卷案宗看完，接著看了下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