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天合六年 冬 旬氏
書名: 謂大同天下安作者名: 愛吃火鍋鍋本章字數(shù): 3754字更新時間: 2020-10-31 23:59:55
天合六年,冬,歲末。
初試入選的三十位學子跟隨著各自的師門第一次踏進了章劾殿。
盛幼安伴著蕭子柱到了宮門口,蕭子柱下了馬車,盛幼安笑言:“就在這等你的好消息?!?
蕭子柱回頭看了一眼盛幼安,輕笑一聲,便理了衣衫,向宮內走去。
李牧九站在隊伍里異常的緊張,今日的大殿并沒有別的官員,只見三公與左右丞相。
大試將由天子當即選出十名入選學生,日后將直接入駐廟堂,落了坐,只有一個時辰作答,李牧九握筆的手心都出了汗,他鬧心著伯堯上的勢力就算大,也不能左右天子想法,自己這回可能要完,要是把寫好的狀紙帶來就好了,自己以死明鑒,一定要拉下孟國公,為異哥兒報仇。就這么擔憂著寫了文章,他自己都不知道寫了什么,只能求老天爺保佑,天子品味不好,自己能入選。
一個時辰過去,學生們交了文章,天子去了耳室。他們就在大殿等候,除了三公安穩(wěn)的坐在椅子上,一邊等一邊飲茶閑聊,二十個弟子就站在他們背后,倒也是十分氣派。
左丞右丞便跟著十個學生站立一旁。
孟國公旬令堂譏諷左無咎說道:“陛下這一瞧,怎么也要瞧上一陣子,你們倆加一起也是百八十歲了,一把老骨頭就為了沒影的玩意在這耗著,老夫真是佩服。”
“孟國公說的極是,但在坐的誰又知道到底誰是為了沒影的東西在這耗?”左無咎說道。
“哼!”旬令堂冷笑。
這時侍候在天子旁的太監(jiān)總管催白從耳殿出來。走上大殿,先是給在坐的行了禮,然后清了清嗓子,說道:“傳陛下旨意,榜首,孟國公門生—賀冬玄,二郎,孟國公門生—封梨若?!甭牭竭@李牧九的心臟咚咚響的仿佛要跳出嗓子:他不可以落選,都到了這個地步,不可輸!
而三公更是得意的很,孟國公悠哉的喝著茶。
“三郎,右丞相門生—魏稹,四郎,海華公子—蕭子柱,五郎,左丞相門生—文大興,六郎,左丞門生—薛玉,七郎,左丞門生—李牧九!”
李牧九聽到自己的名字,一直嵌在眼眶的淚水噴涌而出,心道:異哥兒,可是你泉下有知保佑我!
催白繼續(xù)口述著中選之人:“八郎,右丞相門生—張九亭,九郎,左丞相門生—顧懷君,十郎,右丞門生—邱開葉?!?
旬令堂聽催白說完,看了眼耳室方向,倒是異常平靜的說道:“老夫帶著兩個不才謝陛下恩?!闭f完就拂袖走了。
出了殿,趙國公不解道:“這個小皇帝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齊國公奸笑兩聲,說道:“這是給咱們一把甜棗好堵住咱們的嘴。這小子,估計是要把不住了啊大哥?!?
孟國公倒是泰然笑道:“打從開始就知道這是個比他哥強的小狼崽子,論他作,這么多年的甜頭讓他舒服了,看他能翻騰出什么浪。山上道觀里的那位小子可還好?”
“那小子記著大哥的恩情,整日勤勉練功,要為大哥效力那。嘿嘿嘿!”趙國公說道。
“好生養(yǎng)著,有他效力的時候?!泵蠂f道。
李牧九跟著左無咎回了相府,晚上在花園的亭子冥想,正巧薛玉來了,二人便借著月光,閑聊起。
“子柱兄那么有才華的一個人,怎么還排了第四,卻是些沒怎么聽說過的人當了榜首,果真是天外有天 人外有人?!崩钅辆旁囂降膯?。
“哼!哪有什么人外有人,不過是位高權重的,逼著天子做事,我是不信那兩個配?!毖τ駳獾?。
“可是,那是天子啊,萬人之上,怎么會委屈到討好權臣?難道無人能管?就讓他濫用權勢,作威作福?”李牧九故意惹怒薛玉。
“說到這就生氣,旬老貨的子孫在百姓身上找快活,可是,天子連三公都管不了,下邊的官員便也不把天子放在眼里,只知道巴結旬老貨,可惜天子也是有滿腔凌云之志的人,奈何三公手握靈安城羽林軍的兵權,還在城外養(yǎng)著三千精兵,緊逼著天子,我恨不得將這奸佞小人此刻就解決了!”
李牧九安慰薛玉不要動氣,如今可到廟堂做官,除掉他們不過時間問題。
薛玉素來正直,做不來假意,李牧九觀察著他的變化,暗暗確定了自己的猜想,他們都是見過天子的人,天子即位六年,從少不更事到如今羽翼豐滿,肯定是不愿在為人左右,坊間傳他為孟國公旬令堂洗了六年的腳,日日不曾斷過,若不是一個膽小懦弱的人那便是從他即位開始就在謀算如何殺了他。李牧九漸漸對自己腦子里拼湊出的天子有了敬佩之意,篤定他定是能為異哥兒報仇的人,他要從現(xiàn)在起好生計劃。
二人又閑聊了一會,便各自回了寢室睡覺。
物華天寶內,盛幼安同蕭子柱吃著酒,賞著瑞長安的舞,一邊閑聊著。
“堂堂海華公三公子,竟讓一個商賈家的壓了風頭,真是可惜。”盛幼安一副看熱鬧的不怕事大的說道。
“我來靈安又不是出風頭的。”蕭子柱倒是不屑。
盛幼安瞧著他一副坦然自若的模樣,說道:“你當真是個不爭不搶之人?你父親老矣,你大哥順承爵位,你幾位兄弟也都借著祖上的光封了蔭官,我還真以為你來靈安城是想爭個第一,給海華州長長臉面那,看來,我高估你了,你呀,也就是個紈绔子弟?!?
蕭子柱一把瓜子扔了個盛幼安滿臉,說道:“跟你說話這來氣,都白瞎瑞老板的舞了。”
盛幼安也不惱,竟笑著說道:“你看我這不也為你著急不是嗎,海華州偏遠,你爹不爭不搶了一輩子,被三公欺負的在靈安城無立足之地,怎么說也都是開國元勛,三朝元老,三公好生風光,你們就在鄉(xiāng)下待著,我是替你們不值??!”
“哼,他們也配與我父相提并論?!笔捵又嬃艘槐?。
夜里,伯府內。
伯堯上讀著伯遙喜自贛南王樂帷幄帳下來的書信,輕笑將那頁紙就著燭火燒了干凈,穗玉站在他的身邊,只言不發(fā),伯堯上也不瞧她,拿起桌上的書,隨意的翻弄,不緊不慢的說道:“你功夫練的怎么樣了?玉師傅可還上心?”
穗玉低著頭,學著他的語氣,回道:“玉師傅對我很好,他說我有有童子功,練起功了還不算費勁,假以時日,我就能同其他影衛(wèi)一起出任務。還請伯公放心。”
伯堯上起身在身邊的柜子里拿出一個小瓶子,緩緩走到穗玉身邊,拉過她的手。
穗玉被突如其來的觸碰嚇的一驚,伯堯上卻好似沒有察覺,將瓶子交在她手里,又拉過她另一只手,這手上纏著白布,還滲著血跡。
伯堯上輕柔的說道:“玉師傅同我說你為了盡快成為影衛(wèi)日夜練功,很是辛苦,弄的自己遍體鱗傷。你不必如此著急,先養(yǎng)好身體要緊,你與我來說不是尋常的影衛(wèi),我有更重要的任務要交給你,我可不要一個只有半條命的人。”
“抬起頭來。”伯堯上說道。
穗玉小心翼翼的抬起頭,卻不敢看伯堯上。
伯堯上松開手,轉過身去,背對著穗玉說道:“碎玉聽令。”
“在?!彼胗窕氐?,她看著他的背影,在腦海里借著回憶慢慢勾勒著他的模樣,玉師傅說伯公是一個可怕的主人,可是她不覺得。
“你這就回去休養(yǎng)生息,一個月后再來見我,必要神采奕奕才行,否則,定要罰你?!辈畧蛏弦琅f輕聲說道。
穗玉愣了神,緩緩道出一個是。
在歸去的路上,其實在她心里,早就下了決心,不管日后伯公到底要她完成什么任務,她都一定會盡心報答,她這一生,從沒有人對她這么好,她小心的將這份好捧在手心里,存在心里,生怕行差踏錯,這份好,就沒了。
夜深時不見人,一堵墻,就能把天子與百姓分隔,一彎月,照溝壑也照大地,烈日曬萬物也曬人心。
皇城內,皇后旬氏守在皇帝宗寒嶺的枕邊,帝后同寢從來都是屏退宮內侍奉的所有下人,只留門口守衛(wèi)的士兵不動。
“皇兄!”突然一聲驚呼,宗寒嶺忽的睜開眼,滿頭的汗,皇后輕輕的用手帕拭去他額上的汗水,輕柔的安慰他:“皇上又做噩夢了,不要怕,臣妾一直在您的身邊。”
宗寒嶺嘆了口氣,哽咽的哭了起來,頭埋在皇后的胸口,皇后的手撫摸著宗寒嶺的發(fā)絲,皺著眉頭,說道:“以后,有臣妾在,誰也不能讓您再受一點委屈。”
未有多時,宗寒嶺哭累了,就在皇后的懷里睡著了,如今,只有在她的身邊才能這樣安心。
皇兄宗寒玨的死,是他心里一直的痛,以致無數(shù)的夜晚都無法安眠,他總是想起那天宗寒玨把他叫到章劾殿的耳室,與他說,兄長被人下了毒,活不了多少日了,也不知自己去了,他與幼弟要怎么活,這江山是否會易主,怪只怪自己身子廢了,丟了宗氏的天下,可是他無論怎么樣都要給他們爭一條活路,正說著,耳室外傳來內監(jiān)慌張的攔路聲,宗寒玨趕忙將他藏于自己的塌下,他聽著兄長與那幾個老賊的爭吵,可是聲音都太刺耳,年少的他怕的堵住了耳朵,忽然碗碎的聲音傳來,隨后是孟國公的一聲高呼:皇上!駕崩了!
宗寒嶺瞧見兄長垂落塌下的手,于是,此后的時間里,這些個年月里的夜里,他總是夢到,是兄長太恨了,他一定要給兄長報仇,兄長生前受過的罪,所有的屈辱,他都要一并還給他們,一個都不放過。
雞鳴天亮,皇后旬氏為皇帝宗寒嶺穿好朝服,夫妻二人拉著手,一起走出坤寧殿。
“嫣朵,阿堯那如何了?”
“陛下只管放心,有臣妾在,阿堯那只會做的順利。”
“辛苦皇后了。”宗寒嶺握緊了旬氏的手。
“皇上與妾身,夫妻一體,夫君的榮辱就是妾身的榮辱,我為陛下做的事就是為妾身自己做的,從不覺得辛苦。”
皇后旬氏嫣朵,是旬令堂的甥女,只可憐他沒有女兒,要不然怎舍得一個舅甥女做了中宮之位,從前,因為妹妹不聽話,嫁了一個匹夫,而與家族決裂開來,后來匹夫舍他們娘仨而去,無奈又回頭去找兄長,堂堂國公府的大小姐,當年做出與人私通,先禮后嫁之事,叫家族丟了臉面,原本并不想理會的,到底是自己的親妹妹,又看中了相貌標致的十歲小女,養(yǎng)在身邊,便教她讀書識字,日后不管怎樣都要唯自己所用。
旬嫣朵十三歲時便被他送入皇宮,做了一國的皇后,那時宗寒嶺已經(jīng)十五歲,正做了兩年傀儡。
宗寒嶺拉著旬嫣朵的手走著,目光深邃,想著往事,說道:“我與嫣朵,都是十三歲被人推上了這個位子?!?
“所以,這天下,沒有比陛下與妾身更對彼此好的人了。”
“所以,這天下,沒有人比嫣朵更知道朕要什么?!?
普天之下,在他二人眼里,只有他們才能互相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