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星月之下互訴衷腸
- 刀劍霜寒
- 盤弓挽利劍
- 4454字
- 2020-11-01 04:29:53
夜,月。
白天沒有喝到酒的谷懷安在客房里十分聒噪,一直大吵大鬧,李蘊寧和徐春兒二人費了好半天勁才把他哄上了臥榻。
看著谷懷安寬衣入睡,李蘊寧這才松了一口氣,她回過頭對徐春兒說道:“春兒,我剛剛吩咐店家給我們燒了一點熱水,也該馬上就要好了。走了那么久的路,我們也該好好地洗個澡了,洗完澡再換一身干干凈凈的衣服。”
徐春兒頓時興高采烈,“姐姐你真好!”
李蘊寧溫柔一笑,她掐了掐徐春兒的臉蛋,道:“等會兒小二把水送上來,你就關(guān)緊房門,自己先洗,洗完了再叫我。”
“好噠~”
吩咐完了洗澡的事,李蘊寧徑直走出了房門。此時,已經(jīng)是戌時,徐州城里的萬家燈火照亮了半個夜空,客棧的圍墻中依稀可以聽見繁華夜市的喧鬧。
月明星稀,市井喧嘩,李蘊寧雙手扶在走廊的欄桿上昂首凝望,清澈的眼神里帶著幾絲憂愁。
她忽然覺得,如果更上一層樓,是否會看見更明朗的景色?于是她足尖一點,如一只輕盈的鳥兒般騰空而起,轉(zhuǎn)眼間就穩(wěn)穩(wěn)落在了屋頂?shù)耐咂希渫咧畷r沒有半點聲響。
但是,屋頂早已有人。
李青龍懶洋洋地躺在屋頂,身邊放著兩個只有三寸高的小酒壇,一個尚未開封,一個已經(jīng)空空如也。此時他手里還拿著一個,一邊喝一邊欣賞著醉人的夜色。
“李統(tǒng)領(lǐng)好雅興!”李蘊寧道。
李青龍沒有回答,只是拿過了其中一個尚未開封的小酒壇,扔了過來,“陪爺喝點酒!”
李蘊寧來不及拒絕,酒壇已經(jīng)到了她手中。眼前李青龍那副慵懶的模樣,看不出有半點惡意,于是她索性也不拒絕了,徑直走到了李青龍身邊與他并肩坐了下來,解開了酒壇的封口。
此二人并不說話,只是各自喝著各自的酒。
李蘊寧并沒有喝酒的習(xí)慣,也不會喝酒,她忍著沖鼻的酒味,就像喝水一樣轉(zhuǎn)眼就把整壇酒灌到了肚子里。頓時,一股醉意涌上了腦袋。
“果然,何以解憂,唯有杜康。”她輕聲說道,兩腮已經(jīng)微微泛紅。
“哈哈哈!”李青龍忽而笑了出來,“借酒消愁愁更愁!”
抬著頭看著頭頂浩瀚的夜空,李蘊寧安靜了下來,正如她的名字那樣。此時她的思緒回到了過去,也飛向了未來,大抵是關(guān)于她和谷懷安過去的愛情,以及腳下迷茫的路。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扭過頭身旁同樣看著夜空的李青龍小聲地說道:“李大哥,你也有心事嗎?”
李青龍喝了一口酒,道:“你知不知道,我背的那袋東西是什么?”
李蘊寧聽此,忽而想到了白天他確實背著一個奇奇怪怪的包袱,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裝了什么。
“是什么?”
李青龍回道:“是她的骨灰......她說她從來沒有走出去過,想去很遠的地方去看看,去看看那些地方的風(fēng)景和人,去聽聽那些地方不一樣的故事。”
這個回答讓李蘊寧始料未及,她頓了頓,道:“你一定……很愛她吧。”說這句話的時候她的眼神里充滿了遐想。
李青龍沒有回答,只是自顧自地喝著手中的酒。
“那,她叫什么名字?”李蘊寧怯怯地問。
“妮兒,她叫妮兒。”
聽著這個親切的名字,李蘊寧溫柔地笑了笑,“她應(yīng)該長得很漂亮吧。”
“不,和其他女子比起來,她少了幾分艷麗,但是卻有著這個世上最美的舞姿。”
“可以和我說一說,你們的故事嗎?”
李青龍?zhí)鹆司茐兀达嬃艘豢诰疲舸舻赝矍暗男强眨旖菕炱鹆顺聊缭诨貞浝锏奈⑿Α4藭r的他,不是十三路馬幫的統(tǒng)領(lǐng),也不是那個人稱“西北第一刀”的蓋世大俠,而是許多年前那個剛剛遇到妮兒的馬幫少年。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我只知道她讓我叫她‘妮兒’。我第一次遇見她的時候,是在酒鎮(zhèn)的街上,酒鎮(zhèn)的酒是全西北最好的酒。風(fēng)吹走了她的手絹,那手絹卻落在了我的懷里,她的身后跟著傭人和丫鬟,而我的身后卻是整個馬幫。
“在關(guān)外,官府說了不算,馬幫說了才算。馬幫總共有十三路,我們是李字幫。當(dāng)時所有人都用畏懼的眼神看著我們,而她卻用天真無邪的笑容接過了我遞給她的手絹,說了一聲‘謝謝’。
“長這么大,第一次有人跟我說‘謝謝’,我沒有說話,看著她被傭人和丫鬟們保護著離開,心中泛起了一絲漣漪。我身后的大哥們都在起哄:‘喲喲喲,小龍的魂被勾走嘍!’
“當(dāng)天晚上,我徹夜未眠,腦海里一直是白天她清澈的笑容。我爬上酒鎮(zhèn)最高的草垛,想趁著月色看看她家住在哪里,結(jié)果卻在草垛上遇見了在月光下翩翩起舞的她。我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優(yōu)美的舞蹈和如此曼妙的身姿。‘原來你也沒睡覺啊’,我尷尬而驚喜地說。
“她停下了,說‘白天的事,謝謝你’,我看出來她有一點不好意思。我問她為什么這么晚了一個人在這跳舞,她笑著搖了搖頭,沒有回答我,只是指了指很遠的地方,說‘我十六歲了,從來沒有出過酒鎮(zhèn),他們說那里有一座很高很高的山,山上有一種很美麗的花兒,我一直很想要,但是爹爹從來沒有給我?guī)Щ貋磉^。’
“我激動地問‘你想要嗎?’,她遲疑地點了點頭,我又說‘我現(xiàn)在就去給你摘!’。
“她說:‘可是我都不認識你。’
“‘我娘叫我小龍,你也這樣叫我吧。’
“‘小龍……你真的愿意去給我摘嗎?’
“‘沒事,我就當(dāng)隨手幫你一個忙,反正最近我們也要去那邊。’我對她撒了一個謊,怕她拒絕我。
“‘那,真的是太謝謝你了。’
“‘沒事兒,你明天晚上就在這里等我,我會把那花兒摘來給你的。’話還沒說完,我就匆忙起身,準(zhǔn)備啟程。
“‘唉,等等,’她在身后叫住了我,‘我娘叫我妮兒,你也這樣叫我吧。’
“我站住了,回過頭對著她笑了笑,‘好,妮兒。’
“后來啊……后來……我才知道,她是酒鎮(zhèn)最富有酒家的千金,所有的馬幫來到酒鎮(zhèn),是為了參加老統(tǒng)領(lǐng)的新婚喜宴,而妮兒,就是老統(tǒng)領(lǐng)未過門的新婚妻子。
“妮兒從未見過她未來的丈夫,一切都是她爹的安排。婚宴上,十三路馬幫的首領(lǐng)齊聚,妮兒在人群中央翩翩起舞,沒有人不被她的舞姿所驚艷。
“我遠遠的看著她,手里拿著歷經(jīng)千辛萬苦才摘回來的雪蓮花,根本不敢上前去送給她,仿佛我們之間隔著這世上最遠的距離。
“當(dāng)時我想,要是我能當(dāng)上統(tǒng)領(lǐng)就好了......”
李青龍說到這里,喝了一口酒,濃濃的醉意已經(jīng)讓他昏昏欲睡。他放下了手中的酒壺,喃喃道:“妮兒,這里的星空好美,你喜歡嗎?”
故事還沒說完,李蘊寧還在期待著,但是李青龍卻在含糊不清的醉話中漸漸睡著了。
周圍安靜了下來,只剩下蟲兒的互相爭鳴,李蘊寧回過頭去,繼續(xù)看向了美麗的星空,輕聲道:“要是懷安哥哥能像你愛她那樣愛我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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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
徐春兒早早就醒來,在客房內(nèi)練習(xí)武藝。她一支手攥著一把六錢針,另一只手嘗試著用李蘊寧教的方法用指尖發(fā)針。
李蘊寧所教授的針法,可丟,可彈,可甩,每一種方法她都演示了一遍,每一針都力道十足,發(fā)出的針都入木三分。可是六錢針到了徐春兒的手上時卻不聽使喚了,她用盡了所有方法,卻沒有一根針能夠穩(wěn)穩(wěn)釘在柱子上,全都被柱子彈回來,落在了地上。
“哼,我就不信!”徐春兒氣鼓鼓的,撿回了針一遍又一遍地嘗試。那副可愛的模樣逗得一旁的李蘊寧忍俊不禁。
她安慰徐春兒道:“不要急,沒有人第一次就會的,慢慢來就好了。”
而徐春兒的毅力也超過了許多同齡的小孩,不一會兒,她發(fā)出的針開始有幾根扎在了柱子上,但是仍遠遠達不到李蘊寧的功力。漸漸地,一上午的時間就在這樣循環(huán)往復(fù)的訓(xùn)練里結(jié)束了。
到了午飯的時間,三人下樓來打算用餐。還沒落座,三人便看到了李青龍,此時他仍是一個人坐在角落里,只給所有人一個孤獨的背影。哪怕是在這個時候,他也背著那個裝著妮兒骨灰的包袱。
“今天可以喝酒了嗎?”谷懷安傻傻地問道。
李蘊寧連忙哄道:“懷安哥哥不要急,今天應(yīng)該有酒了。”她旋即回過了頭,對著柜臺問了一句:“小二哥,今天有酒嗎?”
店小二弓著腰跑了過來,笑嘻嘻地問:“客官,您要多少?”
“不多,一壇酒夠了。”她剛說完,忽而又想到了什么,于是看向了角落里孤獨的李青龍,此時的李青龍只是自顧自的吃著幾個肉菜,沒有喝酒。
李蘊寧隨即指著他說:“也給那位客人上一壇酒吧,算我的。”
“好勒,客官稍等!”
徐春兒見此,看著李蘊寧神秘的笑了笑,道:“李姐姐,昨天晚上我洗澡的時候,你偷偷溜出去干什么去了?”
“沒......沒干什么呀。”李蘊寧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只不過是去看風(fēng)景去了。”
“哦,是嗎?”徐春兒的眼睛瞇了起來,看起來十分狡黠,“那你昨天晚上回來的時候,怎么身上一大股酒味兒?”
李蘊寧不再辯解,只是揪了一下她的耳朵,“小孩子不要問東問西,好好吃飯!”
正說著,她用余光瞟了一眼谷懷安,害怕谷懷安會因此多想。但是此時的谷懷安的所有注意力全都在面前的酒壇子上面,根本不在乎她們說些什么。
見此,李蘊寧松了一口氣,但是旋即又感到了一絲悲傷——比起漠不關(guān)心,她更希望谷懷安會為了自己吃一口醋。
沒過一會兒,一桌子家常菜便擺上了桌。正吃著,一旁食客們的談話吸引了她們的注意。
“哎,哥幾個聽說了嗎?最近這徐州城可是不太平啊。”
“怎地不太平?”
“據(jù)說啊,最近江湖上突然出現(xiàn)了一個手持九尺鐵槍的殺人狂魔,長江一帶不知有多少無辜的人都慘死在他的槍下。滁州城的一家酒肆,老板老板娘都被他殘忍殺害,一個太白弟子想要救人,都被他連捅了數(shù)槍;揚州府的一個漁村,叫風(fēng)柳渡,大人小孩前前后后被他殺了二十幾個;揚州城里的那龍威鏢局,被他劫了鏢,只有兩個鳥銃手逃了出來;就連那工部水部員外郎,全家老小幾十口人,都被他殺得干干凈凈,連房子都被他一把大火給燒了!”
眾人一聽,全都義憤填膺,“毫無人性的畜生!”
“不僅如此,武林各派都在尋找他的蹤跡。太白劍宗,龍威鏢局,山東神槍會聽說座下弟子被他所殺,全都想殺之而后快。”
“而且啊......”言者又補充道:“聽說這個濫殺無辜的江洋大盜,手拿著九尺鐵槍,已經(jīng)來到徐州城了!”
“啊?!”眾人大驚失色。
一旁的李蘊寧聽此,忽然間意識到他們口中的“江洋大盜”,好像說的就是自己的懷安哥哥。她不禁毛骨悚然,口中暗暗念道:“栽贓嫁禍,借刀殺人,這世上怎么會有如此惡毒的人?”
徐春兒也氣得直發(fā)抖,“那個黑衣人,一定是那個黑衣人,那個殺害丁大哥和瑩瑩姐的劊子手!一定是他把所有的事全都推到大哥的頭上了!”
接著,在這個大家都坐立難安的氛圍里,言者又補充道:“還有一件事,不知道大家伙還記不記得。”
“什么事?”
“就是起那一段時間流傳坊間的那首‘玉虎謠’。中書有玉虎,藏金萬萬五......據(jù)說啊,戶部侍郎徐仲叔貪贓枉法,在江南一帶藏有巨大的寶藏,那‘玉虎’之中有一個藏寶圖,誰人能得到那‘玉虎’便富可敵國!”
眾人的臉色從驚恐變成了驚喜,“那個‘玉虎’現(xiàn)在在何處?”
“徐仲叔消失于江湖,活不見人死不見尸,但是他的女兒徐春兒卻和那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狼狽為奸,走到哪都在一起。據(jù)說啊,那個‘玉虎’就在那個徐春兒的身上!”
眾人喜形于色,剛剛那股驚恐的氣氛瞬間煙消云散,“徐春兒和那個魔頭在一起,那豈不是正在徐州城當(dāng)中?”
“對啊!”
此時,客棧的氣氛活躍了起來,店家、食客們都在對“玉虎”的下落議論紛紛,前一刻還義憤填膺的他們,此時就已經(jīng)把“殺人魔頭”的事忘得一干二凈。
徐春兒突然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趕忙低下了頭,低聲問李蘊寧道:“李姐姐,這回怎么辦?”
李蘊寧穩(wěn)如泰山,面不改色地說道:“吃完飯就好好地待在客房,哪兒也不要去。”
角落里,獨自喝著悶酒的李青龍對于食客們的說辭不屑一顧,雖然昨天才接觸到谷懷安一行三人,但是久經(jīng)江湖的他一眼就看出來他們絕非是食客們口中的窮兇極惡之徒。他冷哼一聲,道:“爺?shù)挂纯矗烤故且恍┦裁戴西洒汪u在作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