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人間路遠，各自天涯（三）

近些時日里，靈玉一邊帶著學塾中的學生，一邊計劃著文都求學的去路。

文都，即乾安，是西銘國的京城，號稱文宗首府，更是儒家立教的根基之處。乾安的文禮書院在天下的儒教十大書院中次位第一，是無數學子夢寐以求之所。

而除此之外，文都還有許多頗有名望的書院，比如蘇老先生年輕時曾經求學的去處，行道書院，雖然相比于文禮書院稍遜一籌，但也算是聲名在外了。

西銘國位于赤洲中央，故又有中州之名號，與南臨國相隔數萬里之遙。此間路途，對于凡人來說，要花上大半年的光陰，不可謂不遠。更別提在赤洲四極之地，最遠要走上七八萬里的路才能到達。

當然，即便如此，文都的名號依舊享譽浩然洲，無數學子前赴后繼來到此地求學。而靈玉，也將成為其中的一員。

要前往萬里之外的中州，盤纏也是個不小的數目。好在當年老先生特意留了一筆錢財，是特意為此準備的。

只是此去經年，不知要何時才能歸來，還需將此地事宜安排妥當方可安心。

如今這座宅院雖然名義上歸屬靈玉，但畢竟是老先生的遺居，就且讓它這樣安置著吧。

不過學塾那邊，靈玉還是想著能夠教書育人，如果自己離開之后，學塾便荒廢下去的話，著實有些可惜。

靈玉便將此事說與鄰家陶筠父親陶驍聽，陶驍是做錢莊生意的，是城中有名的富商，平日里也做了許多善事，多有譽揚。

近來流民漸多，官府號召城中富商開辦粥棚，發放救濟糧食，以賑濟災情，陶驍正是其中帶頭之人。

他聽完此事后，欣然答應接管義塾，并且打算另外延請老師，以擴充經部學館，為那些有意考取功名的貧家子弟提供便利，也算是積德行善了。

至此，靈玉便安心下來，只待他帶完這一班的學生，再等老先生的喪期結束，便可出發遠行了。

而數月的光陰去的很快，轉眼就到了學塾結業的時候了。

“今日是這一學年最后一日，也是你們結業的時候。在我走后，學館會增設經部，你們以后若是有意考取功名，可在此處繼續修習。若是沒有此意，你們如今所學，也夠以立足了?！?

學堂上，靈玉與學生們告別后，一直等到他們都離開。

“蘇靈玉！你真的要走了嗎！”

靈玉正起身欲走，忽然聽到一聲大喊。

眼前的正是小姑娘陶筠，在旁還有個小男孩，名叫陶誠誡，出身陶家分家，在血緣上算是陶筠表哥，不過在頑童一般的陶筠面前，倒更像是個弟弟。

“你們怎么還不回去？”靈玉下意識問道。

“先生，你真的不教書了嗎？”陶誠誡在一旁提醒道。

在義塾中，更多的還是貧苦出身的孩子，讀書的年紀不會太早。靈玉并都不比他們年長，其中有不少是與靈玉同齡之人。因而盡管靈玉束發，但也難以做出一個先生的模樣。大多數的學生對靈玉都直呼名號，而陶誠誡是為數不多的稱為靈玉為“先生”的學生之一。

“我不久之后離開此地，去中州求學了?！膘`玉點頭應道。

“留在這里不好嘛，”小女孩說道，“你這么厲害，可以繼續教我們啊，要是沒錢的話，我叫我爹爹出！”

陶筠緊緊盯著靈玉，明亮的眼中似有水光。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相逢總有離別時?！膘`玉無奈地笑了笑，說道。

陶家與靈玉家宅相鄰，靈玉自小便結識了這個小姑娘。自她懂事的年紀起，靈玉與師兄師姐一同出去游玩，有時候便會帶上她。

對于陶筠這般大戶人家的女眷，家中的看管比較嚴苛，能出去玩樂是一件十分開心的事。因而，陶筠盡管在靈玉面前沒大沒小，但還是視他為兄長一般。

此去一別，不知何時再相見，小姑娘心中多有不舍。

“那你還會回來嗎？”陶筠又問道。

“或許吧，我不太清楚?！膘`玉答道。

自從老先生離世后，王傅余與池有矜又先后離去，這座城中，讓他掛念的東西很少了。他不清楚，是否還有一些事物能夠在將來的某些時刻，指引他回到此地。

“你一定要回來啊！”陶筠大聲說道。

小姑娘的聲音清亮而堅定，靈玉不忍傷她心，畢竟他也視陶筠如小妹一般。

“嗯，我答應你，有機會我一定回來的，”靈玉安慰道，“這樣可以了嗎？”

“你可得記著了，先前你還答應我說，帶我去玩！”

陶筠提起此事，如果池家沒發生意外的話，靈玉之前應該已經兌現承諾了。

“之前是......”

靈玉正想解釋，小姑娘便打斷了他。

“我知道，所以就原諒你了，但你這次可一定記著了！”

“先生這么厲害，將來肯定能當大官，正好回到京城做個大宰相！”男孩倒是一副灑脫的樣子，在一旁祝道。

“哈哈，我倒沒有這般志向，不過也收下你這好意了?！膘`玉笑道。

送別了這兩個學生，靈玉又在學塾中逛了起來。打算在離別之時，最后再看看這個地方，畢竟也伴隨自己度過了數年的光陰。也正是在這里，靈玉結識了青青與三郎。

記得當初自己跟著先生剛剛來到學塾中時，有些調皮的孩子看他生分，時不時會來捉弄他，還是池有矜挺身而出，打跑了那些人。自那以后，池有矜便以師姐自稱，說是由她罩著靈玉，就沒人能欺負他。而王傅余則在一旁附和，以師兄自居。

這座由蘇老先生創辦的蒙學館是義塾，并不收錢，因而大都是平民出身的孩子。但畢竟老先生名望高，因此也有不少富家子弟來此念書，比如當初的池有矜與王傅余，還有方才的陶筠與陶誠誡。

老先生臨終前囑托靈玉將這班的學童都帶完，也算是最后的遺愿了。靈玉那時不過十一歲，卻早已通識百家，教習蒙學自然不在話下。

自那以后，就由靈玉接管起了學館，做起了先生。只是靈玉年紀不大，沒有老先生那股子威嚴的風范，總是鎮不住他們。盡管說老師有懲戒之權，靈玉卻也不會施行威儀。但好在授書時，學生都還恭敬，靈玉也算舒心不少。

光陰流轉，歲月盡逝，當年自己還在學塾中讀書，卻不曾想后來卻做起了先生，而如今，又要真的離開了。

小先生望著大門上懸掛的“開蒙義塾”的匾額，收起了彌漫的思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