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眠。

宋長安眼中憂慮不減，原本的意氣風發悄然消散大半，代之的是提升實力的堅定信念。

泓秋劍斜挎，長發束起，少年劍眉星目，眉心紅菱閃爍，平添一份風流，大早上劉敖專門派人給他置辦了一身白衣與夜行衣，但被長安放到了包袱里并未著身。

原因無他，身上布衣是白姨所做。

長安移步到街上，身后常傾也跟著一并出來，看著升起的朝陽，輕點頭顱。

手中捏著老板娘送來的安排，少年背對著常傾，輕聲道：

“走吧。

去看看你的逍遙?！?

就這般，兩人上路，前往逍遙門的路上。

常傾忍不住開口：

“安哥，這波老板娘的話，幾成可信？”

“八成。”

“此話怎講？”

“第一，老板娘沒有騙你的理由。

第二，她也沒有信你的理由。

就算在我這里，對你的話也不是全然相信。

也就是說，你所說是真是假，還得我走上一遭才能知曉。”

常傾嘴角一扯，“大哥，你這話可有些傷人了?！?

少年眼神淡漠，“實話實說而已，這世道，不要對不知根底的人掏心掏肺。”

常傾不再說話了。

就這般，兩人出冬城，向北去。

自北門復行三百里，得見人家。

常傾打算去問一問，這附近有沒有驛站，卻被少年攔了下來。

長安看著不遠處墳冢側一身素白孝服的女子，微微搖了搖頭。

移步過去，輕聲細語問道：

“姐姐家這是何人去世？”

那女子生的一副平凡相貌，抽泣不止，緩緩轉身看了宋長安一眼。

“家父前些日子不幸染病離世，只留小女子一人守孝。”

少年卻不饒人，接著問道：

“姐姐家里可還有其他人？”

“沒有了?！?

長安一愣，緩了一下，輕輕嘆氣。

“可惜了，姐姐正值青春，卻遭如此變故。

想必手下造的殺孽不少呢！”

而后，少年氣機一變，泓秋劍尖在身前劃出一道弧線，將面前姑娘的長袖斬開了一道口子！

女子匆忙退后兩步，避開劍身鋒芒，用驚異的眼光看著眼前這個認出自己偽裝的少年。

“你！”

“你的偽裝確實可以以假亂真，若是其他人或許已經中招了。

但，你未算中我儒家弟子的身份。

并且，陰差陽錯間，昨夜之事我未動手，讓你算錯了我和身后壯漢的深淺，是這樣吧？

風里夾雜的氣味實在是太刺鼻了，百步之外都能聞見這般嗆鼻的血腥氣。

……傀儡師！”

眼前女子抬手撕去面上偽裝，露出一張千瘡百孔的面龐，將兩人都驚得一怔。

刀疤，燙痕，還有些許認不出來的印記，這樣的東西就這般出現在了一個女子的臉上。

傀儡師開口，連聲音都變得嘶啞了許多。

“我……就是你們這次的對手。

殺了我吧，殺了我你們的逍遙門就能保下來了?！?

原本手中劍已經提起的長安此刻卻未能動手。

而一旁的常傾還沒搞清楚狀況。

“來啊，殺了我?！?

有淚滴從姑娘已經快睜不開的眼睛擠出。

“求求你了，殺了我吧！

我快受不了了?！?

儒文在心齋內蕩出陣陣波紋，長安的心卻并未受那般殺意操縱。

深呼吸幾次，手中劍不松也不出，少年直直看著眼前傀儡師的瞳孔。抬腿走去，卻是錯身走過。

常傾見狀連忙跟上，長安走在前面說著話。

“我的儒文對殺氣感應很靈敏，所以在遠遠看見那個女子的時候我就已經發覺不對勁。

那個氣息，和傀儡一模一樣，所以才攔下你?！?

“可是……”

“之所以不殺她，不過是怕有詐。

而且，你殺一個幻影，又有什么用呢？

剛剛在遠處我能明顯地感受到她的殺意，可走到近處殺意卻消失了。

你知道這說明什么嗎？

這說明，剛才在我們面前的，根本就不是同一個人。

我估計再走兩步，應該就走出來了?！?

話音剛落，周邊光線驟變，兩人眼前都是一花。

常傾再看，發覺二人竟仍在剛剛望見傀儡師的位置。

而前方，并無人影。

常傾瞇眼，思索著剛剛發生的事情。

“這是什么神通手段？”

長安再次邁步離去。

“別想了，人都走了。

不過是道家的道法，還算不上神通?！?

泓秋劍轉瞬歸鞘，少年沉默良久。

這傀儡門后，又出現了道家的勢力啊。

怎么覺得這路，越來越難走了？

再次走出十里，眼前一女子擋住了兩人去路。

素白喪服，長發及腰。

相貌如先前傀儡師的偽裝一般無二。

長安想都沒想一劍斬出，自那女子肩邊削下一縷長發。

發絲散落，又隨風飄灑，女子身子應聲倒地。

少年心頭暗道不妙。

這女子，竟是個正常人！

而且還是個極度虛弱的患病女子。

宋長安和常傾匆忙把那女子扶起，暫時安置在一顆大樹下。

長安又多次感受，終于是確定這女子和先前的傀儡師一點關系都沒有。

【問題一大堆，就是沒人回?！?

自從梁城出門之后，宋長安簡直是憑一己之力把一個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開局給搞得跟英雄拯救世界一樣。

哎，活著真難。

長安悄悄嘆了口氣，看著眼前緩緩睜眼的女子，又是想起了梁城的那身紅衣。

算了，走流程吧。

“姑娘，這是怎么了？”

原本睜眼被常傾嚇了一跳的女子扭頭看著刺她一劍的罪魁禍首宋長安的時候，心神竟是不知為何突然安穩了下來。

抽泣聲很小，夾雜在話語之中。

“家中長輩染疾死去，只留下我和年僅八歲的兒子在家相依為命，男人也在千里之外的山頭干著活，不時能寄回些銀子補貼家用，可也是杯水車薪。

今日乃家父祭日，我本是來祭奠，但卻遇上了公子二人，若是有所沖撞，還望公子饒小女子一命?！?

常傾肩膀一縮，戳了戳宋長安的后腰，小聲說道：

“大哥，這回這波，可信不？”

長安回頭瞪了常傾一眼，轉過來對女子拱手道：

“剛才是宋某未考慮周全，失禮了，還望姑娘見諒。

不知姑娘可知這附近是否有驛站，能否告知在下。”

少年眼中目光灼灼，似是能看穿女子口中話語是否屬實。

常傾看著宋長安的背影，想到當年也曾有一個人這般站在他的前方遮蔽風雨。

逍遙人從未死去，可故人已不在。

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