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敖拍了拍肩上因打斗而落的灰塵，美目一轉，看向屋里東倒西歪的尸體，對聽見動靜剛涌入的下人們說道：

“把這些尸體都安葬了吧，給家里人一筆錢，對外張貼告示，能提供有關傀儡信息的，重賞?！?

頓了一下，又說：

“給這些家里人都補償不要太多，且一定要保密。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抬頭望去，春天夜晚里不算太冷的風正匆忙從屋頂的洞里沖進來。

那六道傀儡，應該就是從上面進來的。

老板娘安頓完事情后，身后的宋長安和常傾終于得以真正放松下來。

長安目光落在前面劉敖的肩頭，暗暗想著。

這般女子所背負的東西，想必很多吧。

就這樣，長安與常傾一并住到了四方樓旁的一家客棧之中。

常傾把身上的包袱放到炕頭，身子一倒，呼呼大睡。

自四方樓密談結束后，常傾一句話也沒說過。

長安也躺倒了床上，卻怎么也睡不著。

睜眼盯著天花板，心思又飛出了客棧外邊。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這般人世，這般江湖。

竟容不得平凡人活著。

宗門之爭，派系之斗，國家之亂……

權利，金錢，力量……

平民的生命在這些面前顯得一無是處，少年的拳頭攥的太緊，骨節都有些泛白。

白日那六個山匪做錯了什么嗎？

并沒有。

那是四方樓的那些下人做錯了嗎？

也不是。

長安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他們都沒錯，是世界的錯。

宋清說，這是最好的江湖。

可這也是最后的江湖。

若是江湖盡是爭斗，還有幾個風流客敢走那人間正道，還有幾個說書人敢談那天下無敵！

這樣的江湖，命數已近乎快斷了。

【人世長安】

宋清和宋長安說過，若是人世能長安，便是要去他項上人頭有又何妨，但求一個天朗氣清。

可，沒人能做到，故宋清選擇了清田郡的一個小村落來作為他住居之所。

眼不見為凈。

故，宋清給宋長安取名為長安。

他或許沒有讓長安實現這個愿望的目的，又或許只是給曾經的念想留個紀念。

不管怎樣，宋長安每次念起他的名字的時候，總是能想起那次宋清講話時，眼中不滅的炬火。

之后李靈又和他詳談，宋清當年一柄長劍，一身青衫，擋下了南方邊境上最為關鍵一次的沖突。

長安。

再念一遍，月光清冷透過窗戶照在少年的床邊，映得天花板上也是明朗。

已是午夜時分，少年卻無一點睡意。

從床上起來，走到窗邊，一陣清風拂面，涼意十足。

重新把泓秋挎到腰間，緩緩抽出，橫目看齊，長安看著自己的眼睛。

布衣之人，平民之名。

【尊重生命】

從何而來？

唯有實力。

少年眼神堅定，不知是在看泓秋劍，還是在看劍身映出的自己。

此時四方樓內，仍是三人會面的密室中，劉敖正坐在木椅上，神色凝重。

眼前的石桌已裂開，露出一條不是很寬敞的地道。

地道口冒出一個腦袋。

細看，那張臉竟與劉敖一般無二！

老板娘也不驚訝，歪著腦袋思考著問題，目光渙散呆呆看著前方，視線卻并未落在另一個“她”身上。

那地道里出來的劉敖開口，聲音略有些煩躁。

“你在看什么？事態這般嚴重，現在連宋齊志都有可能插手攪和，計劃要是實現不了，你這些年的算計怕是有大半都白費了吧！”

木椅上的劉敖回過神來，目露不屑。

“區區替代品，也敢對我指手畫腳了？

膽子夠大的啊。

不過，說的話倒是還中聽。

就是對自己的角色了解的不夠啊?！?

緩緩起身，那鐵木的椅子竟是隨這起身所帶動的氣流化作齏粉消散了！

“替代品”瞳孔一縮，面露驚恐。

“你！”

話音未落，劉敖玉指并爪，一把捏在了這“替代品”的天靈之上。

連一聲慘叫都沒留下，這剛從地道里到達的“替代品”就已喪命當場。

老板娘抽出手帕，擦掉手上的血水，手一松，手帕自然落下，蓋在了“替代品”的臉上。

而后冷哼一聲，看著那“替代品”的尸身，自言自語起來。

“哼！

不過是個傀儡，也敢自詡我的心腹到處招搖撞騙，當年逍遙門之變時就該下手干掉你。

也省得現在麻煩。”

“逍遙門……”

抬頭看著頂上明珠，劉敖再一次出神。

自從十年前她假死所用傀儡被江湖人士發現后，就有不知名大拿包括且不限于南方金殿那位從中得到了許多技術，原本機關術被他們魔改得亂七八糟。

機關術里加了巫蠱陰陽之學，從而得到了傀儡術這種天道不容的邪術。

傀儡術的使用者被稱為傀儡師，這種人大多下場極為慘烈，于是這種邪術的使用范圍，大多被限制在一些見不得人的事情之上，且多是由死士所進行。

現在又有所不同，大國之爭，南方有貴族親自下場斗法，諸多平民死于非命。

事情已經發展到對方貴族無法控制的地步了。

不知這是否在那位王的計劃之中，但這般局面，對她的算計極為有利。

因此她決心放棄之前計劃多年的謀算，轉而轉變進攻方向。

這局棋若是獲勝，就能一舉打斷北方之內南疆外的手足，陛下也能稍微放些心了。

這時，之前被一掌“擊斃”的“替代品”發出一陣咔咔的響聲，竟是又緩緩直起身來。

“替代品”甩了甩已經開裂的頭顱，嘎嘎叫道：

“越來越暴躁了，之前可沒打這么狠過?！?

劉敖兇光一閃，這次沒有動手，嘴角一撇。

“打壞了修一修就行了，又不花多少錢?！?

“那怎么行，很疼的！”

“你個機關人疼個大頭鬼啊！”

“……那也不能隨便打吧?！?

劉敖一掌拍在僅剩的石椅之上，發出pia的一聲。

“我就打了，怎么著吧！”

“替代品”撕去面上的偽裝，露出底下的木質骷髏，開口發出“嘎嘎”的聲音。

“打就打唄，到時候記得修好我，不然去外面沒法浪。記得給我換個好看點的臉，梁城蘇家那個大小姐我記得就挺好看的。”

劉敖一愣，梁城蘇家……

“我記得那個姑娘，之前好像是被落千山收徒的吧……”

“嗯？那還是算了，哪天被那個魔頭逮住，天王老子也得脫層皮。嘖嘖嘖……”

劉敖扭頭不看那機關人，再次思考起了算計之事。

“記得把這家里的垃圾打掃一下?！?

“切，還嫌我招搖撞騙，明明都是你自己干的好事……”

“對我這么暴躁，對那個什么云哥怎么就那般溫柔呢？

停停停，別動手！

我錯了我錯了！

腦袋要被你擰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