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宋長安終于到了冬城

冬城,其實算是梁城的一個附庸城市，原本是一個驛站的節點，后來流動人口越來越多，官府便在此處設城，但并未下派官員治理。

與冬城相同的,還有春夏秋三城,四城都由梁城直接管理,所以人們習慣把春夏秋冬城并入梁城之內統稱梁城。

長安趕在封城前進了冬城，進城一觀,城中布置與染城也并未有太大不同。

倒是城墻外觀與梁城相校差異頗大。

冬城城墻為灰石搭造，高度才堪堪達到梁城的一半,城樓上也未開設窗口。與梁城堡壘式的城墻相比，冬城才算真正意義的城墻。

長安進城便找了個客棧投宿去了，室內靜坐養神，一直到月亮升起,街上燈火點點時分才出門上街去轉轉。

由于城內缺乏相應制度,城中的江湖人士明顯比梁城內多出不少，長安還沒走出幾步,便聽到路邊有些吵鬧聲，沒過多久，只一聲輕喝，一名男子便被扔到了大街上。路邊女子單手插腰，身后房門上五個大字——四方樓。

長安見那女子放下插腰的左手輕輕拔了下鬢角的碎發，女子生的藍發藍目卻是中原面相。

視線右移，只見那女子細長眉毛似是纖乎畫出，眼神靈動輕活如杏花舒展,臉顱上綴了抹淡紅,素白柔如凝脂一般，抬收之間，白晝的日光便化作光暈籠在身上散開了。

女子回身進樓，長安聽見一聲呢嘛：

“哪幾來的傻子,錢都沒有就來賭場,實力倒是有一點……”

長安一愣，隱隱發覺不妙，機械地扭頭看向那街上的男子,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嘶——

那地上男子身高七尺,臂彎如鐵,身形如山?？匆娝伍L安時還靦腆地笑了笑。

不是常傾又是誰?

長安轉身欲走，但這次常傾學聰明了，從地上爬起，三步并作兩步跳到了長安身側，大手一撿搭在長安左肩。

“安哥,沒想到這么快又見面了,”

長安虎軀一震,想了想又松開了握住劍柄的手

常傾見狀,心頭一樂,抓著長安的胳膊就又往那樓中走。

長安急了,“你剛被扔出來就又進去,這不是找打嗎?”

常傾卻笑得愈發開心:“今時不同往日，之前我沒錢，現在這不是大哥你來了嗎？哎我真沒有要花你錢的打算……大哥,你要信我啊！大哥、大……大哥?大哥別走啊……”

常傾看著離去的宋長安,匆匆迫了上去鬧出的動靜惹得路人頻頻扭頭。

長安在眾人的目光下有些羞臊,移開視線不去看常傾，邁步向街的另一邊走去。

突然,少年在人群中瞟見了一襲紅衣,抬腳便要移步過去。

可與此同時，常傾也追了上來，抓住了長安的手臂，小聲說道：

“大哥信我,我進這賭場是有要事要求這四方樓老板娘,誰料老板娘一見我就出手打人,我一時不防被轟了出來，那句沒錢也只是應著老板娘而說。本想與大哥再入一遭,可大哥卻……”

常傾一口氣說了一大串，可長安現在哪有時間聽他解釋，甩開壯漢的手，扔下一句“與我何關”便匆匆尋那紅衣去了。

可再繞許多圈,也沒見那紅衣。

仔細想來,那紅衣也不可能是蘇雨若,長安苦笑著搖了搖頭。幾日不見竟鬧出如此事端，還平白得罪了個二品高手，實屬不妥。

正當長安想緩解一下“兄弟”情感之時,一扭臉看見了常傾的……肩膀。

習慣性的扣住劍柄，愣了一下又把手放下了，長安看著常傾的眼睛，那雙目中并無怒之色，少年掛到嘴邊的安慰話也沒說出口。

這次長安沒有試逃跑,而是先常傾一步進了那四方樓，見到了那藍發藍眼的老板娘。

“呀呀呀！這是哪處天上掉下來的俊后生,今回來我四方樓,可是備好了銀兩?”

長安微笑,不失風度地行了個禮。

“自是準備周全方才登門，但此行卻并非來此行猜大小之事

“哦?此話怎講。”

“鄙人此行是為尋老板娘而來，替好友來此商議一事。”

老板娘皺了皺眉，看著眼前清秀少年，似是看出來什么端倪，作了決斷。

“隨我來吧?！?

常傾推門而入，見正與老板娘對話的宋長安朝他招了招手，也就站在了長安身后。

老板娘也浸說什么。

樓內三轉兩轉，宋長安已分不清所處何地，老板娘俯身掀起一塊板，露出一個按鈕，然后伸手……按在了按鈕旁邊的空處。

咔嚓一聲，墻面上便出現了一條通道，三人先后邁入其中。

通道狹窄，僅能容一人行走，石壁上綴著些光點，細看原是幾顆夜明珠。

只這一面墻，便能賣它幾百兩白銀!

老板娘在最前帶路，長安次之，常傾再次之。三人這般同行了約一刻鐘，終于是到了一同密室之中。

密室三丈見方，頗為寬敞，未設門窗，不點油燈，一顆明珠鑲在房間正中的石桌上。

照得長安睜不開眼。

這……是錢的力量!氤金強者,恐怖如斯!

老板娘坐在座椅上雙手交叉，手肘撐在扶手之上，藍色發在溫和的白光映襯下如流水般披下,于這略顯昏暗的密室中開出了一坡無盡夏,平淡又繁華。

“自我介紹一下，我名劉教，名下有四方樓，踏莎行，不知二位至此究竟有何事相求？事先說明，小女于只是區區二品,算不得什么大人物?！?

“若二位所求之事甚為困難，不如早早回去,以免浪費太多時間。但就此離開也仍需經我之手做一些布置，以免露了我這處藏身之所,二何意下如何？”

長安未開口,倒是常傾前邁一步笑道:

“老板娘乃女中藤杰,若信不過您,我便不會來此地，但憑老板娘做主?！?

“散人常傾至此尋老板娘只為一事，逍遙門如今，究竟是處何等境地？”

老板娘沉吟片刻,緩緩開口:“這事我又如何知道,壯士許是找錯人了吧?！?

話音剛落，常傾便又說道:“老板娘莫要自謙，除去這四方樓，踏莎行，那三年前新入江湖的刺客組織——朝聞道，應該也是老板娘名下的吧。除去璇璣官府與紅袍會，這天底下還能找出幾個消息比您還靈通的?”

“更何況，如今道遙危急，若非您暗中相助，逍遙怕是早就覆滅了?！?

劉敖一愣，沒想到這憨傻的壯漢竟知道朝聞道與她的關系。

此刻密室中的三人，已是形成了一條特殊的警惕鏈，各有各的算計。

其中最弱勢的，莫過于處于信息不足境地的宋長安了。

宋長安任由兩人交談,并盡力分析出其中的有利信息。

宋清在談江湖勢力的時候,曾提到過這幾個勢力。

四方樓，璇璣第一大賭場，其間每日進出白銀不下萬兩，分布遍布璇璣各郡。

如此規模的賭場，鬧事者自然不少。

但那些來鬧事的人總會莫名其妙地消失。

四方樓內高手眾多是不假，可殺人后的痕跡也能抹除的如此干凈，這可使很多人有些吃驚。

宋清說這背后有朝廷運作。

踏莎行，璇璣第一大花樓，同樣在璇譏各郡皆有其身影。

此花樓最著名的一點便是女子賣藝不賣身。即使面對朝延要員，也從未破例。

傳說之前有個二品大臣入洛陽踏莎行點明要花魁的身子，卻被明言拒絕，甚至這大臣都被設下限制，再不得進入踏莎行半步。當時許多人都說這踏莎行怕是命不久矣?？蛇@都八年過去了，這第一花樓的板凳卻是越坐越穩當。

此事當年鬧得港陽滿城風雨，那位二品2大員都因此遭貶。此間博弈，可見一斑。

也自此事過后，訪間流傳著“誰言花樓女子不知閨中二八”的輿論。雖不能完全洗白這個行業，但也足以讓從踏莎行里出來的女子不必受他人鄙夷。

更狠的是，宋清得到情報，貶那二品大員的圣旨是皇上親自加急趕出來的，民間的風雨是皇宮中傳出來的!

至于朝聞道，宋清所談極少，只知其所成立時間不長，名聲不顯，真實實力卻已能和紅袍分館爭鋒，其他方面，宋清都對此諱莫如深。

要知道,紅袍會襄陽山可是有存世幾十年的底蘊！

如此三個在如此勢力繁雜的璇璣江湖上都屬于第一流的勢力，竟是由這樣一個二品女子把控。若是讓外界知道，怕是會驚掉很多人的下巴吧。

宋長安正捋著思路，一旁劉敖面色擺出三分不屑，三分驕傲，三分慵懶，又有一分恰到好處的淡然，靠著椅背，緩緩開口：

“壯士都知道朝聞道了,又為何看不清眼下局勢都是小女子一手策劃的呢？”

一瞬間。常傾內心五味未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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