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礪刀刀山,李猿刀瓶頸松動
- 三尺刀鋒問青冥
- 唐三十一刀
- 3238字
- 2020-11-01 03:07:44
旭日漸升,少年依是臨刀山持刀而立,刀身筆直,少年身形亦是筆直如竹。
謝玄并不急躁,孤零零的在刀山之前杵立,不動沉穩(wěn)如鄉(xiāng)間小廟里的泥塑菩薩。小姑娘江紅妝托腮左等右等也不見謝玄出刀,覺得好生無聊,偏過視線盯看樹蓋之中的鳥巢的雛鳥半晌,卻也沒有看出什么個名堂,直至最后方才想起修行來。
她之搖光一脈,倒無半點(diǎn)其他山上道門四境之下的弟子靜修需以處于三仙聚靈陣中,輔以龍涎、吾角、祝青等清心藥材方能修行的古怪規(guī)矩,簡單的臨著窗戶盤膝而坐,雙手平攤于膝上,拇指抵住手心,便開始打坐靜修。
體內(nèi)氣機(jī)流轉(zhuǎn)行,行走大周天,更有絲絲縷縷凡眼不可見的天地靈氣從手心少府穴而入,填充氣海,滋潤氣府,溫養(yǎng)經(jīng)絡(luò)。
昭庭樓一樓之中,書海之中,有清風(fēng)縈繞。李猿刀埋頭奮筆疾書,可是他的心思并不在身前的丹書鐵卷上,不時的瞥向窗外的少年,面色焦急,有心提醒少年突破心障,卻被納蘭若不經(jīng)意投來的淡淡目光阻止了。
有些東西,他人提拔,遠(yuǎn)不如自己頓悟。
贈怎能比得上悟,少年如是破開心障,尋到礪刀真諦所在,那在炙熱的陽光下暴曬一天,也是值得的。
艷陽灼人,清風(fēng)未有,少年已經(jīng)汗流浹背,汗?jié)n在漢白玉鋪砌的地面向外擴(kuò)散,可隱約映出人影,可少年仍然靜立如樁。
許久許久,大約一個時辰的模樣,少年突然動了,雙眸中閃爍著一絲驚艷的光彩,他于熾熱的陽光下,伸出長滿老繭的手,扔掉了手中的繡春刀,從刀山中取出一柄刀身極闊、刀背極重的繡春刀。
雙手持刀,橫臥胸前。
“陷陣之士,有死無生。”少年低頭喃喃道,終于意識到自己之前一刀缺失了哪一環(huán)。
他的眼神陡然冷厲,氣勢再次開始攀升,瘦弱的身體內(nèi)迸發(fā)出無匹的殺意,那種自信自滿的刀客氣質(zhì),轉(zhuǎn)變成了“雖千萬人吾往矣”的絕地刀客,體內(nèi)經(jīng)脈流淌的涓涓刀意,不再似小溪徑流平原,平靜緩和,而是化作山間小溪,激流淌急。
他霍然抬頭,眸中的光彩凌厲迫人,雙手持刀,向前重重邁出一步,布靴落地,踩起塵云。奮力揮出一刀,體內(nèi)刀意洶涌沖出,盡入手中繡春刀內(nèi),厚重的刀身斬下,刀鋒的寒芒劃過一道明亮的弧光,三寸氣罡,近乎凝成了實(shí)質(zhì)。
刀在直中取,一刀向前,便沒有了退路,昭庭衛(wèi)的太保們,是不需要退路的,即便他們有實(shí)力更加強(qiáng)大的師兄和同僚。
絕死無生。
不怕死,不惜死。
這才是昭庭衛(wèi),唯有如此昭庭衛(wèi),才能屹立大晉之中三百年。
納蘭若慢慢抬頭望向少年的背影,指尖有抹陽光點(diǎn)綴,面露溫和笑意,她的笑容依然恬淡,卻如窗外陽光般的燦爛。她將手中的書重新翻開了一頁,正是道門古籍《抱樸》中的《斬心》篇。
斬人先斬己,斬己需斬心。修道,實(shí)則修的是心,修力不修心者,前路斷絕。
“做得好,小師弟!”李猿刀也忍不住大聲較好,佛家有語“頓悟菩提”,修道亦然。若不是身邊納蘭若一手輕按在書案之上,書案上的丹書鐵卷微顫,怕是立即舍了羊毫筆,跑過去夸贊少年去了。
謝玄回頭,沖著昭庭樓中的師兄師姐們澀然的一笑,有些靦腆,也有驚喜與小得意,緩緩收起繡春刀,不料繡春刀此刻刀背上竟生出無數(shù)裂痕,未等收刀,寸寸斷裂,碎裂的刀身濺落滿地。
凡兵俗鐵,是承受不住沒有剝絲抽繭之后的刀意,面對練氣士的氣機(jī)同樣如此。無論是修意人還是練氣士,所用的兵器法寶,下三境的材質(zhì),則是珍稀之物,若是有心花費(fèi)大筆的銀子去砸也能得到,可從四境開始,那所用物無不是天材地寶,所需代價,遠(yuǎn)遠(yuǎn)不是普通人能夠承受的。
個人資質(zhì),是攔在浩然人間與青冥天下的一道難以逾越的高山,而青冥天下神仙們所取用度,才是真正不可逾越的天塹。
碎裂的繡春刀斷裂了一地,謝玄低頭瞧了眼,訕訕然一笑,本來準(zhǔn)備用此刀再出幾刀的心思也沒了,只是覺得有些心疼可惜,只好扔掉僅剩的刀柄,默然的從刀山里取出柄刀身狹長的繡春刀,握在手中。
少年再次屏氣凝神,凝聚刀意,不過數(shù)息時間后覺得氣勢頂處,身體的那股熱流洶涌,霍然落臂揮刀,刀光如電,刀罡橫生,刀勢將盡收刀之時,繡春刀再次寸寸斷裂。
少年沒有再做停留,立即抽刀再斬。
意盡刀來,礪刀不息。
礪刀,砥礪心中刀意,養(yǎng)出雄渾無匹的神意,置于死地而后生的無畏氣概,這便是修意人與練氣士最大的不同,這便是《寒食錄》中所講的《養(yǎng)意》篇,與練氣士吸納天地靈氣一般,是修行的根本所在。
修道之人皆勤勉,練氣士日夜打坐,吸納天地大世界之靈氣,匯納氣海,鞏固己身小世界,這是向天借勢借道。修意人不向天地借勢,養(yǎng)自身神意,求人求天卻不如求己,勤奮之路更加難行。
體內(nèi)刀意流轉(zhuǎn),從道臺而起,涌向經(jīng)脈竅穴,有部分刀意從手心沖出,化作刀罡隨繡春刀斬盡。可謝玄每一刀的揮出,眉心月輪上的刀意便微不可查的壯大一分,流經(jīng)各大經(jīng)脈竅穴,又將經(jīng)脈鞏固一點(diǎn),竅穴擴(kuò)大一分,無論是體魄還是神魂,也在其中悄然堅(jiān)韌與壯大。
礪刀,同樣砥礪神魂體魄。
昭庭樓前的空地,炙熱的陽光傾灑,邊緣處的樹木青冠,在風(fēng)中搖擺,沙沙作響,偶爾有飛鳥落至枝頭憩息,歪頭見廣場之上的少年劈上一刀再來一刀,覺得好生駭人,轉(zhuǎn)而拍騰翅膀飛離。
昭庭樓與刀山之前,唯見穿著黑色飛魚服的少年謝玄不停抽刀揮刀,幾乎沒有停歇的時間,身邊的碎刀慢慢的在他的腳下堆成一座小山。少年最開始還順照《逆刀》中的刀法招式,想著熟悉刀法,到后來,干脆舍了一切花哨,抬手一刀便是一刀。
至簡至純的一刀,刀刀皆有一往無前的氣勢,若是與一境之人對敵,僅是這份氣勢,便可占了先機(jī),使人未戰(zhàn)先怯。
初秋尚熱,少年沒有半分的懈怠,揮汗如雨。
恬靜觀書的納蘭若抬起頭,將鬢角發(fā)絲挽至耳后,瞧了眼少年腳下碎裂的刀堆,狹長雙眸中有激賞欣慰之色,心道當(dāng)如此。抬手采下一抹燦燦陽光放入書籍內(nèi),瞧了眼同樣目光向謝玄掃去的李猿刀說道,“氣法萬重,到最后不過是大道至簡。”
“修行亦此。”
李猿刀聞言怔了怔,抬起頭望向樓外揮刀少年郎,臉色漸漸變得肅然,似是見到自己少年時,著一身干練的錦衣,在謝玄的身側(cè),揮刀礪刀,汗?jié)褚律馈?
他練刀之時,可沒有謝玄這般返璞歸真的想法,許是少年心性太重,也許是生于累世豪閥,見過太多仙家招式,什么花里胡哨的刀法都亂揮一通,怎么好看怎么霸氣怎么來,礪刀數(shù)十日,毫無半分的長進(jìn)。現(xiàn)在回想,若不是他的父親大人一句“軍中兵卒殺人,取最直,行至簡”提醒,還不知蹉跎多少時光。
他收回遠(yuǎn)游心神,笑了笑感嘆,“是啊,小師弟總是能夠抓住關(guān)鍵所在,修行一事上,天資并不出眾,天賦卻是十分出彩。”
納蘭若點(diǎn)了點(diǎn)頭,驀然起身,大揮衣袖。
青袖如云,灑進(jìn)瀚海樓中的陽光,在青袖中兀然飄忽了起來,光怪陸離。她負(fù)起雙手,面對游離不定的陽光淡然而立,不展放一身雄渾無匹的刀意,卻如一座巍峨山岳矗立在李猿刀的身前。
“擾擾人間是與非,官覺自閑省心機(jī)。”她清聲道,“清心靜心,凡事皆自擾,十三師弟,身在雷鳴當(dāng)處雷鳴外,你便少了分一心求執(zhí)的純粹自我,那大道何在!”
李猿刀,論天賦一事,昭庭十三衛(wèi)僅次于二師兄,不然也不會意路斷絕轉(zhuǎn)修練氣,不過十年就已入五境巔峰,可是他太過聰慧,所學(xué)駁雜,更身處豪閥見慣了人心鬼蜮,少了修行之路上最重要的那一分求真的純粹。
“大道三千甲,術(shù)法九萬重,歸咎到底,還不是一刀破萬法!”
李猿刀聞言一震,沉默良久良久后,陡然起身,手按佩刀晴雪,將繡春刀推出刀鞘一寸,體內(nèi)氣機(jī)勃然而發(fā),形成一道氣浪向外擴(kuò)散,氣浪所至,周身四遭,轉(zhuǎn)眼便入三九隆冬,地面鋪雪,書架結(jié)凇,冰冷徹骨。
不經(jīng)意便可道界起。
他的五境瓶頸已有松動。
“謝師姐點(diǎn)撥!”李猿刀起身向納蘭若重重一拜,隨后便重新坐下開始抄書,只不過這次全心全意的,沒有半點(diǎn)偷懶敷衍的小心思了。
瓶頸松動,六境可期。此時他才陡然明白,自己所學(xué)練氣,可終究還是修意的底子,之前與道門中人一樣太過于形術(shù),太過氣機(jī),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反而走上歧路。
納蘭若隨手驅(qū)散李猿刀的綻放氣機(jī),重新坐回書案前,合上書籍,席地盤膝,十指作倒綻蘭花,閉目闔眼,竟是習(xí)起了道門的打坐之術(shù)。
她神色有幾許疲憊。
李猿刀停留在五境已有六年之久,大道藩籬愈重,若不能趁早破境,定當(dāng)受其所困,此生六境無望。這次闕月樓廝殺李猿刀身受重傷,心神虛弱,更有謝玄入道礪刀作為觀道拾遺,加以昭庭樓大陣為壓勝,助其破開心障。
如此布置,終是求有所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