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萬古長夜,萬鬼夜行懼蜀素
- 三尺刀鋒問青冥
- 唐三十一刀
- 3125字
- 2020-11-01 03:07:44
少年登樓,再上三樓。
三樓與一樓二樓大大不同,長長的回廊畔是七八間廂房,門扉緊閉,里面也無燈光,看樣早已空置,不過回廊地板,卻是一塵不染,不惹塵埃。
李猿刀站在門口站定,微作思索后,便領著謝玄徑直走到南邊的一間廂房前,輕輕推開了門,揮手點燃了蠟燭,輕聲道,“小師弟,這以后便是你的住處了,你看看如何?可否滿意,可需添置什么?”
謝玄道了句謝謝,走了進去,抬眼環視。這座清雅廂房,比起在驛站中所住的簡陋柴房,無疑好上許多,雖然布置較為簡單,不過是一張床,一套桌椅,一張案臺而已,在架子床的對面墻壁上,掛有一幅大字,就簡簡單單的一個字“靜”。
少年掃視小小的屋子,神情有點恍惚。
這樣布置的廂房,安瀾驛站中有很多很多,可都是歇腳的官人們住下的,曾遇見不少的官人對此還大大的不滿抱怨,甚至還有官人為此大鬧驛站。可少年覺得,自己能住上,便是極好極好了。
少年沒有想過,僅僅只是驛站雜役的他,有朝一日會住進這里。
恍惚出神的少年忘了,他從三日前便不是燒飯打雜喂馬的小雜役,而是兩座天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錦衣衛,且是北鎮撫司的昭庭衛。
“小師弟,我就住在你隔壁的廂房,有事便喊我。”李猿刀面露笑意,站在門口并未進去,說道。
“好的。”謝玄回神過來,“謝謝十二師兄?!?
“早點睡吧,明日還是有事兒的?!崩钤车渡钌畹那屏松倌暌谎?,笑道,關上了門,倚在門框之上,凝望窗外夜色,眉頭高高的挑起。
他受楚白和納蘭若的囑咐,在暗中保護了少年三日,遠遠相望卻不相近。起初心中頗不以為然,看住一個小屁孩,哪有欺負六扇門的那幫家伙們有趣,對楚白執意要收下的少年,更是態度消極,極為不滿少年的平庸。我李猿刀要有這樣一位道臺被毀的小家伙為師弟,豈不是讓人笑掉大牙?
可是第二日深夜,他見衣襟盡濕的少年走入柴房,翻開那本《三十臨仙》刀譜,學著刀架向前力劈一刀,卻見少年刀勢極沉,已將心中一腔怒意憤意和愧意,盡數入刀,便轉變了想法,不入修行就能做到如此,少年修意上的天賦,自是極好的。
至第三日葬禮,他便暗自慶幸來到安瀾驛,這座不起眼的小鎮之復雜,連親手辦理過無數離奇案件的他都感到詫異。先是在暗中截住了四名來自鼓浪嶼風雨樓丙字號殺手,風雨樓殺手不愧是青冥天下中的大麻煩,沒等他問出個東西,自爆丹室殉死。
再然后在葬禮之上,見到了九真山那位天才少女,洛陽總驛的頭領袁文召,連首輔大人七十二門徒韓元都現身,前去吊唁的人群之中,他甚至感覺到有股縹緲的妖氣,。
相比少年的神秘身份,讓他感到滿意,并認同楚白的是少年的心性,幾日來,他將少年的落寞看在眼底,少年看似消沉,實則銳氣十足,骨子里透出的堅韌讓人動容。
這才是修行者該有的心性,修道先修心,心志不定者,即便天賦萬里挑一也是空談。
真是不錯的小家伙,三師姐那關該是很容易過去的,從四師兄開始,昭庭諸人所修行,皆是納蘭若代師授業的,入昭庭,大師兄說了不算,三師姐才是一錘定音者。
他賊頭賊腦的掃了眼頭頂,發現沒有任何的動靜,長長舒了口氣,眉開眼笑,知道今日這一劫終算是躲了過去。
他的腳步輕快起來,折身回了自己的廂房,口中嘟囔著:“真是真是真人在上,菩薩保佑,幸運幸運吶!”
旁邊傳來輕微的關門聲,謝玄這才將行囊和兩柄長刀解下,準備洗腳,可掃視了一周,并沒發現木盆熱水,又不好意思打擾李猿刀,只好脫下衣服整齊的疊在一起,吹滅了蠟燭,躺在床上。
床榻柔軟,被褥溫暖,還有股淡淡的香味,少年從未睡過這般舒適的床榻,手搭在胸口,仰面望著床頂上的青花云紋木雕,怔怔出神。
短短三日,少年從驛站的小雜役轉身一變,成了錦衣衛,其中差距可謂天壤之別。
從有親人好友還有摯愛的少女,變成眾人離去,孤獨一人,再而可能多了十多位師兄,人生大起大落,也不過如此。
少年回想今日的一切,感覺好生離奇,忍不住輕聲笑了出來。隨后便想著李猿刀師兄揮出的刀法,雙眸中滿滿都是悠然神往,緊緊的握住了拳頭,輕聲念叨著:“單王叔,郁叔,小謝子也要成為仙師了,我會為你們報仇的!”
黑暗像溫柔的女子,抱住了少年,天地間一片肅靜,只有窗外夜鳥歡快的鳴叫,聲音悅耳。
沒過多久,早已身心俱疲的少年扛不住席卷而來的倦意,終是沉沉的睡去了。
夜色漸深,北鎮撫司中大部分的院落屋子中,仍然燈火明亮,人影晃動。但在昭庭樓旁偏南方小小院落中,卻是黑暗一片,院落中的千年古桂之下,青衣飛魚服女子和一名全身籠罩在黑袍之中的老者隔空而峙。
不是納蘭若不想找李猿刀的麻煩,而是現在的她,沒有時間。
千年古桂枝葉凋敝,兀禿的干枝像無數張張開的大手,露出嶙峋的手骨,抓向夜空。
仿佛自成一方小天地的院落中陰風狂嚎,深沉如獄,縷縷黑氣從院落的各個地方涌出,化作一張張或年輕或蒼老,或男子或女人,或書生或走卒的面目猙獰扭曲的鬼臉,森然可怖,大抵有數千之多,將青衣飛魚服女子團團圍住,天上地下,無處不在。
世間有眾生萬相,幽冥地府中,自然也有萬象眾生。
青衣飛魚服女子盈盈仁立,手按繡春刀,與刀身如雪,刀柄鐫刻七朵冰霜雪花的李猿刀佩刀“晴雪”不同,這柄繡春刀極為普通,只在刀鋒之上,刻有古意悠然的一行篆書銘文。
蜀素神起。
群鬼環伺,青衣女子猶然不懼,清麗面容恬淡,狹長好看的秋水雙眸中卻是冷意盎然,刀意縱橫。
她便是讓一向天大地大我老四的李猿刀畏懼不已的昭庭衛三師姐納蘭若,這位青衣如蘭的女子向黑袍下看不清面容的老者淡淡道:“玄冥,你若再生出一絲貪念,信不信我拆了這座九幽鎖?”
喚作玄冥的老者桀桀笑了聲,聲音凄厲,似是有千萬人在嚎哭,“你不敢。”
納蘭若低垂眼簾,雙眸之中的刀意驟然涌出,輕輕翻動纖細蔥白手腕,竟有數百道霸道剛烈的刀罡從青袖中掠出,見刀光游走四虛,片刻間,就將垂涎人間陽氣的鬼物們斬了個干干凈凈,“我不是前面的那位守墓人,有何不敢?”
黑暗散去,月光傾灑落入小院中,清涼月色中與黑袍老者隔兩丈之遠而峙,這短短兩丈,便是相隔陰陽。
“哪怕整座洛陽為之殉葬?”老者森森的聲音不似來自浩然人間。
納蘭若淡然道,“哪怕整座洛陽為之殉葬!”
老者默然,漫天的陰風消散,飄浮在半空的鬼臉重新化作黑氣,鉆入了地面中,轉過身,負手看向緊緊隔了六尺小巷的昭庭樓,心中大恨。
作為存在了千年的鬼物,對天下間的陰氣敏銳程度遠非天下間的修行者們可比,就連擅長各種探查之術的納蘭若也遠遠比不上。
他遠遠就感覺到純陰之體向昭庭衛而來,其匯聚的鬼氣之盛,不亞于采陰匯氣千年之久的鬼道,更有人間之軀,簡直為他脫離九幽鎖量身定制。
這可是意外之喜,天載難逢!
他為此毫不猶豫的舍棄了萬數鬼魄,離開九幽鎖想奪舍少年身軀,可是仍被納蘭若所發覺攔下,這名往日中極少露面的女子,一出手便是最為剛烈的手段,不惜折損修為壽元,兩敗俱傷或是你死我活。
老者自然是百般個不愿的與守墓人拼個兩敗俱傷的,他生命近乎無盡,自然愿意也有耐心的等,等到有一日終將少年奪舍,走出這座九幽鎖,去那片天高地闊的天下。
他困在這里已有千年。
玄冥黑袍帽子下的雙眸緩緩浮現,繼而慢慢隱去。
納蘭若越過鬼氣森森的老者,款款向院門外走去,剛剛跨出門檻,揚手一揮,腰間的繡春刀豁然出鞘,凌空而起,以雷霆之勢落下,深深插入門檻前的青石地板中。
堅硬的青石地面,以繡春刀為中心,裂紋蛛網般展開,蔓延到老者的腳下,才堪堪停住。
刀名“蜀素”。
“你以后越出長刀一步,我就拆九幽鎖一分?!奔{蘭若漸行漸遠,“你若不信,便試試?!?
青衣飄然遠去。
玄冥的黑袍微微抖動,這任的守墓人,真是蠻橫霸道的不講道理吶!
老者將目光從納蘭若的背影移開,望向謝玄所在的廂房,相隔不過百米,但這其中好似有座巍巍不可逾越的高山。
過了片刻,他才轉身,步履蹣跚的往屋子中走去。
腳步落下,看似輕盈無力,可周圍三尺之內的地面,猛然陷下,過了片刻,方才冉冉復原。原本花葉凋零的千年桂樹,隨著老者每落一步,枝頭上一葉生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