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措手不及

侍從把娥姁引進有鳳來儀寢殿，恭敬地等候吩咐。

娥姁屏退了所有侍從，把自己關在了寢殿里。

她坐在寬大的床榻上，再也不想偽裝，一任眼淚泛濫。

腦海里，一遍又一遍回想著劉季心猿意馬的猴急樣兒，眼前時不時閃過那個杏眼桃腮的姣好面容。劉季和戚姬眉目傳情的樣子，好像一把刀似的，直直地插在她的心上。心一陣陣地鈍疼，胸口窒悶得厲害，總覺得出不來氣似的。

哭了許久，心中仍覺得悲痛傷心。

一陣陣敲門聲過后，審食其體貼的聲音在殿外響起。

“夫人，漢王給您準備的接風宴，馬上就要開始了。洗臉水，我給您打來了。赴宴前，洗把臉吧。省得，看上去風塵仆仆的。”

娥姁擦了擦淚，應了一聲，“端進來吧。”在審食其推門而入的檔口，她匆匆瞥了一下鏡子里的自己，鬢發散亂，雙眼通紅，瞧著極為狼狽。瞧見這樣的自己，娥姁忍不住嘆息了一聲。她只顧著難過，竟然忘了呂文的告誡。倘若讓劉季看出來她哭過，豈不是要落一個善妒的名聲？

審食其進來，把水盆放在桌幾上。

他絞了一把錦帕，遞給娥姁，“離接風宴，還有半個時辰。夫人還來得及，把眼睛冰敷一下，省得這樣出去，被人看出什么端倪……”

娥姁點點頭，接過審食其遞來的涼絲絲的錦帕，敷在自己紅腫的雙眼上。等到紅腫消退一些兒，方才凈面，簡單涂抹了一些兒脂粉。換了一件自認為比較漂亮的錦衣，在劉邦派人來請時，優雅從容地步出了寢殿，直奔劉季的寢宮。

接風宴上，沛縣那幫兄弟都來了。

他們見到娥姁，一個個興奮無比，嫂子長嫂子短的叫個不休。尤其是，經常到老劉家蹭飯的那些人，誰也不稱呼她漢王夫人，而是象往常一樣喊她季嫂。

娥姁斂起滿心酸楚，跟這幫兄弟談笑風生，就象在中陽里一樣，熱情地招呼他們吃喝。他們說起往日的趣事兒，一個個興致勃勃的。

“今兒，咱們兄弟給季嫂接風，我又想起了在中陽里時的情形。兄弟們經常去季哥家蹭飯，季嫂忙前忙后的，照顧咱們兄弟吃喝。說實話，有這么一個嫂子，是咱們兄弟的福氣啊！”

“該叫漢王夫人了！”

“叫慣了嫂子，哪里能叫得出夫人。算了，算了，反正季嫂也不怪罪，咱們還是像以前一樣，叫嫂子吧。這樣，說話也自在些兒。”

“兄弟們樂意怎么稱呼，就怎么稱呼。別說你們幾個，就是嫂子我，聽你們叫夫人，也覺得別扭。來來來，咱們還像從前在中陽里一樣，都別拘著。”

“季嫂都發話了，兄弟們，只管放開的喝。今兒，咱們不醉不歸啊！”

劉湍端著酒杯，舉了舉，“以前，總覺得你們這些人不務正業。沒想到，你們兄弟竟然打出一個天下來，著實讓老夫另眼相看啊！”

樊噲舉杯，快人快語，“老太公，我們兄弟都是托季哥的福啊！要不然，這會兒，我還在沛縣屠狗，周勃和盧綰還在吹笙混飯吃呢。是季哥帶著我們兄弟，打出中陽里，是季哥讓我們兄弟也變成了響當當的人物。”

劉季舉杯，玩世不恭地，“樊噲，你抬舉我了。要不是兄弟們齊心協力，拋家舍業的跟著我劉季混，咱們都還是中陽里的泥腿子，一起苦哈哈地討生活呢。”

坐在一旁的戚姬，根本插不上話。

她無聊地坐在劉季右手一側，時不時的陪個笑臉。

劉季瞧出了她的不自在，給她遞了一個眼色，“戚姬，你要是身子不適，就早點回去歇著吧。今兒，我們兄弟難得聚一次，估摸著，會很晚。”

戚姬如逢大赦一般，松了一口氣。

她給眾人福了福，悄沒聲息地退了下去。

戚姬一走，娥姁也松快了許多。她喝了幾杯酒，打開了話匣子，跟這幫兄弟談論起往事兒，不覺已經到了深夜。劉季見時辰不早，遂笑著道，“夜已經深了，各位兄弟，請回吧。你嫂子一路車馬勞頓，也累得夠嗆，讓她早點兒歇著吧。”

盧綰借著酒意，結結巴巴地，“兄弟們，咱們識、識趣點兒，撤吧。季哥這么久不、不見嫂子，咱們別耽誤人家夫妻團、團圓啊。走，走，走，都走。”

娥姁的臉，騰地一下紅了。

她強忍著羞澀，挽留，“都老夫老妻了，什么團圓不團圓的。來來來，咱們就這樣挑燈夜話，一直敘舊到天亮。兄弟們說，可好？”

劉季似乎有些心神不定，瞧了娥姁一眼，“兄弟們都喝得差不多了，再喝下去，怕是都沒辦法回去了。娥姁，讓他們都回去歇著吧。”

眾人告辭離去，寢宮里突然安靜了下來。

娥姁瞧一眼滿桌子的杯盤狼藉，彎腰，想要收拾。劉季一把抓住她的手，小聲道，“這兒，不是中陽里，用不著你做這些事兒。別管了，交給侍從收拾吧！”牽著她出自己寢宮，朝著娥姁寢宮方向走去，“走，我送你回去歇著。”

娥姁跟著劉季的步伐，一步一步朝前走。

她心情異常復雜，有怨恨，有期待，也有委屈。兩行眼淚不由自主地溢出了眼眸，撲簌簌地滾落下來。淚水濡濕了面頰，也濡濕了她的心。

兩人到了鳳來儀，一起坐在床榻上。

借著燈火，劉季瞧見她的淚痕，詫異地，“剛還好好的，怎么說哭就哭起來了？”

娥姁含淚而笑，不置可否地搖搖頭。

劉季似乎意識到了什么，訕訕地，“是不是因為戚姬？”

娥姁再度搖搖頭，“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就是莫名其妙地想哭。”擦了一下眼淚，“我記得，新婚時，你曾經說過，這輩子都不會負我。可……”嘆息一聲，“此一時彼一時，如今，你已經是威震海內的漢王了。身邊有其他女人，也不足為奇。可不管怎么說，你納新人時，總該知會我這個糟糠之妻一聲啊。省得，給我一個措手不及……”